《劝仙》璀然

16、初域

　　初域，是近古才出现的。
　　而鸢古生于上古，且早已隐居天外天，所以，她自然从来没有去过初域。但奈何，她身边有一个熟知天上地下几乎所有事的白听，所以，她自然知道初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说起来，鸢古之所以觉得应该要带长思走一趟初域，是因为不久前白听突然对鸢古说起了近古才出现的一些人和事，而初域就是白听所提到的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白听说，众所周知的“初域”，仙、魔、灵、人四族皆可自由来往，因此，那里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近古生灵混杂而居的地方。所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当然可以称得上“特别”。然而，鸢古知晓，白听话中还有没有说出的另外一层含义。而这层含义，只有鸢古才懂。
　　初域，有化生池。
　　所以，它当然够特别。
　　据近古传说，天地之前其实并无仙魔之分。其时，天地之间，唯有一族，称为灵族。灵族拥有化生池，所有灵族均从化生池出。此后沧海桑田，天地悠悠，许多年恍惚而过。有一群灵脱离了灵族，渐渐形成新的一族，称为魔。所以，这才有了仙灵与魔灵之分。而且，那时，大地上的草木万物因受灵气氤氲，也渐渐生成了一种新的灵，被称为物灵。在此三族中，物灵最弱，且修习最为不易。由此，灵族最终衍化成了三族仙、魔、灵。仙灵掌天，居天上九重；物灵掌地，辖地上所有受灵气孕育的生灵；而魔灵则掌管着天地间最凶险的一处地域——无回荒原，因此，魔界又称无回界。也是从那时起，由化生池化生的灵可以自由选择是成为魔，还是仙。在相对平衡与相对微妙的和平中，许多年一瞬而过。
　　然后，仙界与魔界之间爆发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混战，由于两族都急切渴望夺得化生池，因此，两族都损失惨重。之后，在多次的斡旋和谈判下，两族都出了妥协，同意将化生池所在之地交给中立的灵族，称为初域。灵族只是代管初域，并不干涉化生之灵的选择，由此，初域一直保持着相对的和平。无论仙、魔，还是灵、人，都可以自由往来初域，渐渐地，初域便成了近古生灵杂居的地方。当然，因为初域的性质，能够来到初域的人只是极少数，所以，在初域之中，人类便显得格外显眼。
　　也因此，当长思、君里和乐蘅甫一进入初域的时候，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所以，这里真的有很多魔族吗？”君里十分好奇地看着白听，“而且，如果仙魔曾同属一族，也同由化生池出，那么，我们到底要怎么区分他们？”
　　君里向来就是“不耻下问”的性子，喜思也喜问，乐蘅与长思早就见怪不怪。更何况，君里所问的问题，其实他们心中也有疑惑。他们本以为仙魔之分是自古有之，谁曾想到其实仙魔同出一族，那到底该怎么样去分辨他们呢？
　　乐蘅目露渴求地看向了白听。
　　白听看看君里，又看看乐蘅，最后目光扫过长思，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初域的街道。
　　“你们认为，现在从我们身边经过的这些人中，是仙族更多，还是魔族更多？”
　　君里看了看自己腰中的冥冥佩，只见它闪着微微的蓝光。他挠了挠头，不解地道：“我不知道。但是，这附近似乎没有妖。”
　　白听朝君里腰上看了一眼，“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泛蓝光吗？”
　　君里摇摇头。
　　白听看了看似乎在沉思的乐蘅，和一脸平静的长思。
　　长思直接道：“请仙长言明。”
　　君里也急忙恳求，“仙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第一次见它闪蓝光。”
　　白听微微一笑，沉吟着道：“这个嘛，当然是因为你之前并没有见过魔族。”
　　“难道这街道上竟有很多……魔族？”君里说着说着，不由渐渐地放低了声音，然后眼里也闪过一抹警惕。他们难道是被魔族包围了吗？
　　“当然，这里的魔族是最多的。仙族的人很少，至于能够来到这里的人族，就更少了。”
　　白听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初域，可不就像现今仙魔之间局势的缩影吗？魔族势盛，仙族凋零，这里似乎都快成另一个无回界了。可惜你们不可能知道，这街道上如今就只有你们三个人类，所以，他们都在盯着你们了！至于仙魔之分，你们以后总会慢慢明白的！
　　“那么，灵族呢？”
　　问话的人是长思。
　　白听看了看长思，便很快收回了目光，这人真像无決上神啊！不知鸢古上神是不是也有这种错觉？
　　“灵族，很少出现。这里基本上是一块‘都不管’之地。”
　　“所以，难道只是一个噱头吗？灵族代管初域？”君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白听笑了笑，似有点惊讶地道：“哦，你竟然能想到这个。”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吗？如你所说，当时两族都损失惨重，再打下去，自然不行。而灵族最弱，又保持着中立，而且他们根本不依赖化生池，所以，当时肯定是为了平衡，所以仙魔两族才不得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乐蘅似是有点不满白听对君里的笑，所以立刻呛道。
　　“哦，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白听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转向了突然又变得沉默了的长思，“你怎么看？”
　　君里和乐蘅这时也都将目光移向了长思，他们也都期待地看着长思，等待着他的回答。
　　“君里，师妹，你们自然都不如他清楚，不如你们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
　　白听没料到长思竟又将话题甩回了他的身上，迎上长思若有所思打量他的目光，白听竟不由一怔，何时他竟然会想要不由自主地避开一个凡人的目光？难道只是因为他与无決上神长了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白听不由在心中暗自叹道，他为什么要答应上神领着他们来初域啊！长思之前不是还尊称他一声“仙长”吗？怎么会变得这么快？难道他这么快察觉到了我的本性？想到此，白听更想仰天长叹了！这都是什么事啊！他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在上神面前提起初域？他现在真的已经后悔了！
　　“仙长，你就说说嘛。”君里真的非常想知道刚刚问题的答案，而且他觉得这位仙长似乎相当“平易近人”。
　　“很想听？”
　　“当然。”君里并没有察觉白听的笑已经有点古怪了。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找到我，我就告诉你们！”
　　话音未落，白听竟直接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君里楞了半晌，才渐渐意识到他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而刚刚眼睁睁消失在他们面前的白听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由朝长思和乐蘅的方向靠了靠，然后结结巴巴地问道：“长思，师姐，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这可是初域啊！而且刚刚那位仙长说了，这里有很多魔族！
　　君里不由朝腰中看了看，只见冥冥佩好好地就挂在他的腰上，仍旧闪着微微的蓝光。那说明这附近没有妖。可是魔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从来没有见过魔族……
　　君里看着乐蘅，不敢移开自己的目光。师姐也没有见过魔族，他应该保护师姐。
　　而乐蘅此时也深深地蹙起了眉，她想了想，才问道：“师兄，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乐蘅并不知道长思与鸢古之间的谈话，自然她也根本不知道长思为什么会同意鸢古来初域。虽然听了白听刚刚的一番话后，她似乎有所猜测。然而，此时，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她只好求助似地看向了长思。
　　为什么来这里吗？
　　长思脑中忆起鸢古之前对他所说的话。
　　那时，他也问了鸢古一个问题。
　　“初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鸢古看了他半晌，然后笑着道：“或许……是个能让你有所悟的地方吧。我希望如此。”
　　“仙长希望我悟而飞升吗？”他又问。
　　“不是我之愿，而是你之愿。你是否希望有所悟，有所得。”
　　……
　　“我想……”长思本想说“我想找到我的父母之所以身死的最根本的原因”，然而只说出了两个字后，他突然迟疑了，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么，我们……就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吧！”既来之，则安之。她相信长思来这里是有所用意的。只是，她似乎越来越看不懂长思了。乐蘅叹了叹，心中始终充斥着一种不宁的感觉。可是，她却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种不宁的感觉。所以，乐蘅面上显得有点烦躁。
　　“好啊，师姐！刚刚听那位仙长说，我觉得这里其实是一个值得来的地方了。你看，它是不是就像凡间的集市一样，只不过这里的天空暗了一点，我们三个一直好好待在一起就好了！”君里一向最能察觉乐蘅的情绪变化，因此，当他见到乐蘅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烦躁后，立刻便凑到乐蘅和长思中间，牵起了二人的手。
　　“是啊，我们一直待在一起就好了。放心，师姐会好好保护你的。”乐蘅使劲地揉了揉君里的头，笑着道。
　　孰料君里却立刻红着脸跳着就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却又忍不住回头偷偷瞥着乐蘅，涨着一张通红的脸，一脸郑重地嘟嚷道：“师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揉我的头发了？我们三个明明同岁，你为什么不揉长思的头发，却偏偏只揉我的？”
　　“怎么了？害羞了？”乐蘅好笑地看着君里，她当然没有忽略君里红通通的脸。
　　“师姐！”君里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大声地喊着乐蘅。
　　乐蘅笑了笑，也就不再与君里继续逗趣了。不过，她觉得心中的积郁似乎少了许多，心情也顿时明快了起来。这当然是君里的功劳。不确实，他们三个明明同岁，为什么她能改口叫长思师兄，却总是不由自主把君里当成弟弟呢？
　　“师姐……”
　　君里见乐蘅似乎又陷入怔楞中，不由又凑了回来，靠近了乐蘅的脸。
　　乐蘅猛然回神，看见君里就在眼前，她的耳根顿时一热，脑中忽然又闪过了刚才的那个问题，她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地把君里当成弟弟呢？他明明比她高了许多……眼前的这张脸也分明属于一个英俊的青年，君里早就不是那个她在慕雅的幻境里初见的小孩了……
　　“走吧！”
　　最后，还是长思出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怔楞对视”。不过，他似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因此，他只是冲着二人温柔地笑了笑，便独自提步向前走了。
　　“师姐……”
　　“……走吧！”
　　乐蘅仍然没有想明白刚才的问题，再加上长思临走时的笑，让她觉得更加不自在了。她勉强冲着君里笑了笑，便逃也似地也向前走了。
　　“哦。”
　　君里低低应了一声，也急忙追着二人去了。只不过，他心里似乎也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不自在，就如乐蘅一样。
　　“上神。”
　　白听走近鸢古时，鸢古正盯着化生池发呆。
　　“阿听，这里……化生池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
　　原来这才是仙族日渐凋零的真正原因。化生池……枯竭了，如同很久之前天外天的回还池一样。
　　“好似……也是千年前。”白听斟酌着道。白听知道，上神定然是想到了天外天的回还池，还有回还池枯竭之后，接连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还真是巧得很！恐怕天君和魔君都早已知晓了吧，难怪这里会荒凉至此。”
　　鸢古的声音很平静，至少即便是白听，他也没听出鸢古语气里有任何情绪。
　　“化生池枯竭，曾经在仙魔两族都引起过巨大的恐慌。可是不久，仙界与无咎界之战爆发，之后，魔族内部似乎也发生了内乱，两族自然对此早已无暇顾及，所以，渐渐地，这里便成了这副样子。”
　　“那灵族之人呢？他们不是初域的主人吗？”
　　“灵族自从……族长之位一直空缺，且灵族修行太为不易，又因他们本就寿数有限，故而有不少灵族堕而为魔。”
　　“看来灵族也是一盘散沙。”鸢古蓦然叹道。
　　白听接着立刻道：“是，近古至今虽然已经历经了数十万年了，但三族似乎都隐忧不断，是以，天君请出上神，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哦？”鸢古的话音里终于多了几分平日的兴味。
　　白听心头一松，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却听鸢古又突然道：“那你认为，此次初域之行会让长思有所领悟吗？长思的心结在于他的父母，他想弄明白他的父母到底是因何而死的。可是，初域能给他答案吗？”
　　这回，白听只摇了摇头，却没有再答话。白听其实现在也并不算很了解长思这个人，他总觉得长思这个人有点奇怪，他与无決上神有一张相同的脸，性格似乎也类似，甚至有时，他竟会觉得长思似乎就是无決上神，可是，长思怎么可能是无決上神呢？他又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错觉呢？白听实在想不明白。所以，对于长思这个人，白听心中是存在着那么一种复杂的感觉的。
　　“难得竟然见你也有答不出来的时候，看来长思是个让你也看不透的人。”
　　鸢古毫不客气地打趣白听。
　　白听听了，脸上顿时一垮，接着却神色自若地道：“上神这样说，可见上神也没有看透长思，不是吗？您又何必……”
　　“我又何必什么？”
　　似乎白听的腹诽早在鸢古的预料之中，她及时地打断了白听的话。
　　“您心知肚明，何必硬要我说出来！”白听故意愤愤地道。说完，竟直接走开了。
　　鸢古看着白听离开的背影，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便将目光望向了初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