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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 火 ...


  •   第五个月时,大雪覆盖了大地,象征着寒冬的到来。

      水之呼吸共有十式,江井清花了五个多月的时间大致掌握了全部,在冰天雪地中挥舞刀剑,五个月没有停下来过的呼吸法,意志、天赋和努力,三者都缺一不可。

      “……”
      扑通一声跪在了厚厚的雪地里,靠日轮刀支撑,江井清大口喘息着,看向自己颤抖的手指。
      冻僵了的手指抖得握不住刀柄,手心手背冻得通红,就算是呼吸法也支持不了在严冬中待上七八个小时。

      江井清试着动了动指尖,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如果继续下去很可能会冻伤坏死,她深吸一口气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她站立的地方原来是一片枯树林,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碎石散落在地,被大雪掩埋。

      “……已经愈合了啊。”
      江井清看着左手手腕的刀伤,差不多愈合了,只留下一道凸起的疤痕。
      雪下得很大,积雪和落石堵塞住了出山的山路,她将近一个月没有用过伤药,全部留给了日渐衰弱的潮崎健三郎。所幸屋子里还储备着不少粮食和柴火,不用太担心。

      她捡起地上的刀鞘,顺着下山的路奔跑,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山脚的小木屋中,屋里还有行动不便的潮崎健三郎。
      潮崎健三郎年过七十,年迈的老人身体和精神都在渐渐衰退,记性变差,反应迟钝,有时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也是在潮崎健三郎的病榻旁,江井清才明白为何这五个月来他都无时无刻不在训斥,鞭策自己。
      因为这位老人早就知道了自己为时不多,想在过世前教导最后一个徒弟,至少要让她能通过鬼杀队的考核,能活久一点点。

      江井清站在小屋的门前,掸了掸肩上的雪,轻轻地拉开了木门。

      潮崎健三郎安静地睡在火坑旁,手边放着木筷和空碗。最近天气愈加寒冷,病倒后老人几乎没有外出过,江井清也缩短了训练的时间,好照顾老人。

      江井清看了眼睡着的师傅,脱下斗篷挂在墙上,她翻了翻前些天买的药,发现已经用得所剩无几。
      潮崎健三郎好像听到了动静,咳嗽了几声,睁开眼睛看向她。

      “江井。”他的声音很微弱,含着痰和血,字音都难以辨别。

      江井清走到潮崎健三郎的身边坐下,给燃烧的火堆中添了一些炭火。
      她犹豫了半晌,说:“师傅,我明天可能会去镇上。”

      潮崎健三郎蹙着眉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她,疑问地说:“路不是都被堵死了?”

      “可以走小路,虽然有点远,但我会尽快的。”江井清停顿了一下,说。
      “药快用完了,所以……”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用买了吗?”潮崎健三郎立刻支起身子,抬高声调,略带愠怒地说。“还不多花点时间练剑!”

      江井清眼眸黯淡了一瞬,她轻轻说:“但是……”

      “我的病治不治得好你一个读过书的人不知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买的都是些止痛的药,为了买个止痛药治个快死的人跑个几十里,哪天被鬼杀掉可没有人会给你收尸!”
      吼完后,潮崎健三郎愤愤地扔开了手旁的空碗,碗砸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摔成了碎片。

      江井清只是默默地扭过头,连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都没有,平静地回答道:“我知道了。”

      潮崎健三郎紧盯着她低垂的眼帘,慢慢躺回了被褥中。
      屋外风雪呼啸,暴风夹杂着霜雪,震得门窗哐哐作响。

      江井清只是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焰,不再说一句话。

      第二日,潮崎健三郎睁开眼睛时,江井清已经离开了小屋。
      他瞟了眼屋内,看到日轮刀,斗篷和江井清最初来时背着的行李袋都不在,他便意识到江井清还是去了镇上。

      潮崎健三郎重重叹了口气,他其实也明白无论怎样呵斥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算昨晚又是一场暴风雪,她也会在清晨整理行装,从一条狭窄又危险的小路走到几十里外的镇上,买那么一包除了缓解痛苦外不起任何作用的药。

      傍晚时,江井清带着满身风雪回到了小屋,她的耳朵和手指全部都被冻伤了,皮肤发红,还有一股淡淡的血味。

      “你杀鬼了?”
      立马闻出鬼了的气息,潮崎健三郎问道。

      江井清放下日轮刀,点点头说:“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被袭击,杀掉了一只。”
      她拿出怀里的药包,坐到潮崎健三郎的身边,冻到发红的手指在火坑旁才慢慢恢复过来。

      江井清神情一如既往地平淡,也许是在掩饰内心的情绪,也许只是习惯了保持平静。她给潮崎健三郎喂了药,整理好床铺后就屈膝坐在火坑前。

      火焰在江井清的眼眸中跳动,她握住冻伤的手掌,不发一言。

      *

      “师傅生前有你照顾,应该过得很好吧。”
      武田发出一声感叹。
      “至少能安安稳稳地走,他以前就只有这么一个念想了,你是他最后一个徒弟真好。”

      江井清没有答话。
      武田被蒙住了双眼,看不到江井清的脸,也自然不会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

      *

      那之后一个多月,积雪慢慢化开了,堵塞的道路也被清理干净,江井清去镇上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但潮崎健三郎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

      某天傍晚,夜幕快降临时,江井清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和以往不同,她衣服上沾满了血迹,但都不是她的。

      “…你又杀鬼了?”
      潮崎健三郎几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但他还是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问道 。

      “最近雪快化了,但附近的鬼似乎变多了,路上遇到了袭击人的鬼,还不止一只。”
      江井清沉默了半晌,忽然说:

      “师傅,我……应该放掉了一只鬼。”

      “什么”

      “那两只鬼生前好像是母女,虽然是鬼,但年龄也太小了一点……”江井清说着说着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我为了保护过路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把那个小孩放跑了,后来也没有追上。”

      潮崎健三郎艰难地转过头,说:“你过来。”

      江井清来到他的身边,弯下腰的下一秒,通红的巴掌印便伴随着“啪”的一声的脆响出现在了她的脸颊上。
      老人颤颤巍巍地放下手,那是使出了他浑身力气的一巴掌。

      “你在找什么借口。”

      江井清捂住脸,安静地听着。

      “我说过很多次,你放走的鬼明天就可能吃掉无辜的人,你忘记了?”潮崎健三郎声音虽弱,但一字一顿听起来魄力不减。“你就那么喜欢大发慈悲?不清楚这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

      “如果再有第二次,你就不用想着去鬼杀队了,你没有资格跟那些与鬼厮杀至今的战士们站在一起。”

      江井清抿着嘴,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潮崎健三郎少见地愤怒,如果不是他重病缠身,江井清脸上不会只有一个巴掌印。
      “如果早知道你会蠢到这种地步,我根本不会答应炼狱杏寿郎的请求!”

      听到“炼狱杏寿郎”这个名字时,江井清忽得睁大了眼睛,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呼吸明显停滞了几秒。

      潮崎健三郎愤怒无比,苍白的脸还因怒火泛起点点红色,他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直接把江井清赶出去,指着她的脸怒骂。
      而江井清,始终只是听着,低垂眼帘,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咳、咳…”潮崎健三郎怒上心头,喘不过气,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江井清连忙搀扶老人回到被窝里,边拍背帮他理顺气息。

      “对不起,师傅。”江井清压低了声音。“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潮崎健三郎偏过头不去看她,愤怒的颤抖过了好久才平息,安静的屋内只剩下火苗的噼啪声。

      过了很久很久,潮崎健三郎的怒火消失了,一声声压抑的叹息传来,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怅然。

      “……江井。”潮崎健三郎喃喃说道。“我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
      他说:“救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你是个很善良的孩子,连我这种记性差脾气不好的老头子一直以来也能耐心照顾,对我就想对父亲一样,被打被骂也没有半点不甘和埋怨,受了伤都不会哼一声。”
      江井清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

      “你真的很有天分,也很努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现在的程度,是我一开始都没能预料到的。”

      “正是因为你很善良,对鬼没有血海深仇的恨意,经历太少,所以会犯下一些连你都意识不到的错事。”

      “但是,既然你下定决心放弃原本的生活,开启新的人生,那就坚持往前走,过去犯下的错误能在未来弥补,你在过去的悲痛,会成为之后的无数可能。”

      潮崎健三郎睁开眼睛,用那双饱含阅历的深沉眼眸注视着她。

      “去拯救他人吧,就像你期望的那样。”

      ——

      潮崎健三郎在不久后去世了,他还是没能走到春天,在太阳初升之时闭上了眼睛。江井清埋葬了师傅后便离开了,准备去参加不久后的鬼杀队选拔。

      潮崎健三郎生前给她留下了一个包裹,江井清打开后发现里面是潮崎健三郎病倒后偷偷留下的几包药,写的一封信,还有一把木梳子,两条缎带,四颗糖果,被整齐地放在布包里。
      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此去路途遥远,多加保重。

      是用炭笔写下的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笔画散乱,像是半睡半醒的人写下的字,勉强能辨清字形。
      江井清将这封信妥善地保存起来,几年后翻出来,还是完好无损的模样。

      在参加最终选拔前,江井清在山谷附近的村庄间徘徊了许久,终于在某天夜晚找到了她寻觅已久的人。
      那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浑身带血蜷缩在大树旁,属于鬼的血红眼瞳茫然地看着她,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泪滴滚落,她颤抖着说:“妈、妈……妈…”

      江井清缓缓说道:
      “对不起,来得太晚了。”

      女孩没有跑,看着那个感觉不到一丝敌意的剑士抽出刀,刀光闪烁,冰冷的刀刃,结束了她本不该承受的痛苦。

      ——“江井小姐,你想去哪里呢?”
      那个夏日的夜晚,炼狱杏寿郎如是问道。

      江井清攥紧了衣角,汗水浸满了手心,她支支吾吾地说:“如果可以……如果没问题的话。”
      燃起的烛火在黑夜中跳动,只是一缕小小的火焰,也能照亮一小片夜空。

      既然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如果可以的话,她想…

      “我想,加入鬼杀队。”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说道。

      “我想,像炼狱先生一样……去拯救别人。”

      ……

      炼狱先生,你会被称为炎柱,正是因为你就是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驱散黑暗,给人带来光亮和温暖,带来新的希望。

      也许你会忘记我,忘记被你救下的无数人之一。

      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对我伸出手的人,是一个真正燃烧着的,名为炼狱杏寿郎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六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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