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归》舟槐

12、第十二章

　　这是茕桦来到百徐城后，经历的第一个雨天。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天三夜，这间白日里是土屋的房子，要不是祁陌用了仙力修补过，可能早就土崩瓦解了。

　　茕桦每晚看着街上的人仍是川流不息，仿佛这场雨并没有在下一般，一切如常。

　　茕桦也曾闲不住地尝试过出房间，不料，雨落在身上，瞬间有种灼烧感侵蚀着皮肤，茕桦灰败地缩回了房间。

　　“别出去了，这雨水有腐蚀性。”祁陌沏了新茶，整个房间都飘散着茶的清香。

　　茕桦看着自己被淋过的地方红了一片，又看了看街上一点事的都没有行人，不解：“为什么他们没有事？”

　　“他们已经死了。”世间万物，对他们都没有了关系。

　　茕桦默了一瞬，不用在想，被关在了这里，仿若是个将死未死之人……

　　祁陌看了一眼在门口暗自伤神的人茕桦，给她提意见：“你还不如赶紧修炼，进了深中巷，就离出去近了一大步了。”

　　“你不是说每个人进深中巷的条件都不一样吗？万一我已经达到了呢？”茕桦一听到修炼就头疼。

　　“你确实已经达到了进入深中巷的条件。”祁陌说道。

　　“！”茕桦听后眼睛都亮了，一脸期许地看祁陌，“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呀！”

　　“你的仙力是受了磐缨的影响，才能有枯木逢春的特性。你现在这弱鸡样，进了深中巷就是个待宰的羊。”祁陌的话浇灭了茕桦的欣喜之情。

　　茕桦怏怏地问道：“我这么抢手的吗？”

　　无奈地回到祁陌的身边坐下，拿起他倒好的一杯新茶，豪放地一口饮尽。

　　茕桦想到自己进了深中巷，整日被人追到带着磐缨满天飞，这样子是挺没意思的，可内心仍有一丝对偷懒的希翼，弱弱地问祁陌：“你难道不保护我的吗？”

　　祁陌听了这话，一脸孺子不可教的看着茕桦，忍不住提醒她：“你姑姑那晚好像嘱咐过你，我们都无法时时刻刻地看着你，你终是要学会靠自己的。”

　　你终是要学会靠自己的……

　　这句话茕桦听过很多次。

　　天帝在为她处理大大小小的祸事之后，总是怒其不争地对她说：“你终是要学会靠自己的。”

　　茕桦每次挨了天帝的惩罚，一脸委屈的扑在天后的怀里，寻求安慰，天后心疼地看着她，无数次的叹息：“你终是要学会靠自己的。”

　　在她每次修炼时钻尽一切空子跑出去玩耍，被罗宇仙君抓了回来，咬牙切齿地对着她骂道：“你终是要学会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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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生在安逸，总觉得有父母和叔父护着，给天捅了个窟窿都有人帮她补上，所以以前听了这句话，内心也无没有任何感觉。

　　然而今天再次听到了，茕桦才细细地思考这句话。

　　对未来的无知，才是茕桦真正恐惧的源头，因为她知道，这次再也没有人可以护她了。

　　茕桦咬咬牙：“练！练到你满意为止。”

　　——

　　这次茕桦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修炼时既没有偷懒，也没有试图讨价还价，一步实扎实稳地在慢慢进步。

　　教了茕桦这么久，祁陌发现了她不是悟性不够，而是背仙诀这道坎，对她来说，真是又大又深。

　　所以祁陌每日还给她安排了每日白天去大海上背仙诀的课程——反正白日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任她做了什么，也没有任何麻烦。晚上再检查她一天的一日所获，还有让她学着精确地使用每一丝仙力，和每一棵树或是每一条藤蔓的运用。

　　不知不觉就在百徐城待了一年了，修炼之路道阻且长而路漫漫，一年的时间算短了，可茕桦竟是进步飞速。

　　期间茕桦见碧宇不过寥寥几次，碧宇也只是为了看看她修炼到哪一步，见她根基扎牢了之后，来见她的次数就更加的少了。

　　这一天将要日落之时，茕桦坐着磐缨上，在海上满天的飞。

　　这是祁陌交给她的新任务：抓章鱼。

　　就是曾经把茕桦当球抛的那一只……

　　第一天，茕桦枯坐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他出来……

　　第二天，茕桦枯坐了大半夜，还是没等到目标物，就决定开始主动出击。

　　抬手掐了个诀，是那招掀涛骇浪，这次没有南海水巫的推波助澜，以茕桦的修为也不过是个小风小浪。

　　风起，推浪，海面上的浪花此起彼伏。茕桦想以此作为信号，引大章鱼前来。

　　然而，这个方法像是大石沉海，不仅大章鱼没来，就连鱼群茕桦都看不到了。

　　天亮后茕桦气呼呼的回去，祁陌已经开始在空地上练剑了。

　　祁陌的练剑向来是赏心悦目的，无论是气势凌然，还是柔和绵长，茕桦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茕桦坐在磐缨看着他练剑，不由地在想，一个人是怎么能练成两种不一样剑法的？

　　茕桦正看得入迷，祁陌突然转向她的方向，剑尖朝着这边一划，一道剑气就朝茕桦急急而来。

　　茕桦知道这是祁陌故意的，也没躲开，茕桦抬手就结了一个屏，接下了这道剑气。

　　剑气比茕桦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被迫往后退了几下缓和冲劲，茕桦的眼珠子转了转，掐个诀，减弱了好几分的剑气原路返回，朝祁陌袭了回去。

　　茕桦在天界也不是一个仙术都没学会的，像这种可以将攻击反弹，或是疼痛转移的仙术，她是一学一个会。

　　祁陌身体一偏就躲开了这道对于他来弱到没眼看的剑气，随后对着仍在半空中的茕桦说道：“下来。”

　　茕桦咂嘴，觉得无甚意思，还以为他会做示范抵消这招呢。不过还是听话的在祁陌面前落地，笑着问他：“我们今天学什么呢？”

　　“我教你几个简单的剑招。”祁陌回答。

　　“诶？诶诶诶！”茕桦惊喜，声调越发的兴奋，说实话，每次看着祁陌练剑，就想着这一刻很久了，“真的吗？”

　　看着她一脸不敢相信的兴奋模样，祁陌肯定的回答她：“真的。”

　　随后在腰间一探，手里就凭空多了一把剑，剑身比祁陌现在正在用的那把更加纤细，拿在手里应该也比那把更加的轻巧。

　　祁陌递向茕桦，说：“这把剑是我幼时用的，你暂时先用着。”

　　茕桦的笑容凝在了脸上，渐渐地敛上。看着剑身上刻印的纹路，一眼认出了这把剑就是她一千岁那年，被祁陌连剑都没出鞘，直接将她打趴下时，手里的那把。

　　祁陌将手里的剑朝茕桦那又递了几分，茕桦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剑，接下了学得也没怎么用心。

　　祁陌看着她兴致恹恹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先前听说他要教她练剑时的欣喜，以为她不过是三分热度，此时已经失去了兴趣。

　　抬手一挥就挑落了茕桦手里的剑。

　　茕桦看向祁陌，就算他面色未变，可还是感觉到了他在生气。

　　“不想学便不要学了，别在这里强求自己。”祁陌见她就是一副不想学的样子，开口劝退。

　　“不学就不学了。”茕桦一听这句就炸毛了，抬脚将掉在地上的剑踢得更远了，也没等祁陌再说话，转身就回了房里。

　　待祁陌练完剑后，才发现茕桦竟然在门上封了结界，将手放于门上，用仙力往里探去，不仅仅是只有结界，她还在里边设了好几棵树，在门内堵了一排。

　　祁陌叹了口气，没有破掉这层结界，更是无心去理在犯小孩脾气的茕桦。

　　茕桦确实是生气，却是在气自己。

　　看到那把剑时，连日累积的挫败感清晰地在茕桦的心中浮现。

　　心知才一年的修炼不能有很显著的提升，可当在海上召起的那招与当年在南海之上，实在是天差地别。

　　如同试图搅起一湖死水，却只能掀起点点波澜。

　　祁陌又拿出了一把曾经见过她有多无用的剑，茕桦一时气血上涌，气自己这般无用。

　　这生气的方法也确实像是在犯小孩子脾气。

　　茕桦进房之后不想祁陌跟着进来责怪自己，给门上了结界，觉得不过够，扬手有起了几棵一人抱的树堵着门口，延长它们的枝条将门沿死死的扣住。

　　可祁陌并没有跟着进来，茕桦在里面听着外边剑划破空气的声音，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被打趴下也是一千年前的事了，现在她和祁陌是盟友，他也不可能再一点面子都不给再次把她打趴下。

　　至于这两天两章鱼的影子都没见着……找它的方法还多了是了，哪里急于这一时半会？

　　越是冷静下来就越后悔当时的冲动。

　　可当茕桦感觉到祁陌在用仙力探寻门口之后，并没有进来。结结界的口诀是他教的，他不可能不会解；以他的仙力，这几棵树也不过是撑一会儿的事，他不愿进来定是不想理她了。

　　不理就不理。

　　都已经被发现了这层曾阻碍，茕桦才不想屁颠屁颠地自己去解下来，那面子多过不去。

　　一直等到天黑，睡了一觉的茕桦从床上爬起来，门边丝毫未动。

　　要去抓章鱼的茕桦闷闷的将自己设的阻碍撤开。

　　树缓缓地缩回地里去，地面平整如初，仿佛那几棵树从未存在过一般。在解开结界，茕桦探出头左右看了看，也没有见到祁陌的身影，却看到了门边静静倚着一把剑。

　　正是今早被她踢开了的那把。

　　茕桦定定地看了它许久，终是决定将它拾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小囊袋里。

　　再次来到海面上的茕桦不再像前两日那般守株待兔了，掐了个辟水诀就一头扎进了海里。

　　在海里寻找一个东西实在是太难了，即便大得离谱，在大海之中，也是渺小得很。

　　茕桦只好在他之前出现过的范围内寻找他的行动踪迹。

　　茕桦落于海底仔细寻找，这一片珊瑚丛生，她猜测章鱼也许会来这儿觅食。

　　走到高处，这一带只有零零碎碎的几块石堆和几丛珊瑚，表面是黑溜溜的，一点也不想是地表的石质。

　　茕桦抬手摸了一下，像是摸上了一个软质的硬壳，又有些黏黏糊糊的。

　　这是个什么东西？茕桦疑惑地想。

　　突然地面震荡，茕桦险些没站稳，往上游了几下，再低头一看，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在地面上抖动，之前隐藏在珊瑚丛中的触脚一一显露。

　　整天往上浮了几分，将身上残留下的珊瑚和碎石抖落，惊起了好几片小鱼群纷纷逃离。

　　茕桦看到了它的全貌，不正是她找了两天的那条大章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