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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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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他、他一定是被赌坊的人给……就因为我们,暂时还不起钱……”哭的时候仍旧好看的女性悲伤得喘不过气,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会儿。
被她抓住一通哭诉的岐山雨近脑袋放空,两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医馆的地板,对自己又返回医馆的行为心里有一丝后悔。他原本只打算等到这疑似是妻子的人醒来之后告知她不幸的消息就走,然而现在却不得不被这人拽着羽织听她哭诉丈夫的赌瘾害人不浅。
岐山雨近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虽然也能够将羽织从妇人手里抽出来一走了之,但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等她的孩子醒了之后,趁她去看孩子的间隙溜走吧。」
岐山雨近暗自打定主意。
“可是这附近谁不知道,他跟着金泽老板走一趟就能拿到好多钱……这次又要出发了,等他回来以后,一定能还上钱……”美貌妇人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呜呜呜……”
“……你说什么?金泽?”
岐山雨近猛然抬头,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姓氏。
“啊!你吓到我了……”呜呜的哭声也一下子止住,妇人有些害怕地往里缩了缩,但攥着羽织的手还是没放开。
“抱歉。”
他老实地道歉,然后克制了一些地询问:“你刚才提到了……金泽?”
“……是,金泽是他的上家。基本每隔两三年左右他都会给金泽先生当打手,然后……唔,去贫穷的村子做生意?路上有点危险,但是报酬很多,这附近的大家基本都知道这件事。”
“打手……”
岐山雨近低声自语。
旁边的妇人还在带着哭腔说话,但岐山雨近已经听不进任何言语。
他的脑子里循环着金泽和打手两个词汇,从得知师弟死讯的那一刻起直到今天,所有围绕着他展开的记忆都快速地在岐山雨近的脑海里回顾了一遍又一遍。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到底是那里不对劲?
正如妇人所说,赌场绝不可能对这男人下死手,因为他们还得从他身上套取更多的钱。
那么是仇杀?
这倒有可能,把他们放在地窖的行为可以解读为折磨。然而据妇人所说,他们家并没有那种仇人,顶多就是邻里之间的小摩擦。
那男人死前好像是要和他说什么事情,他因为这件事情而被黑衣人灭了口。而这件秘密关系到……岐山雨近想起了他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因为,我是鬼杀队……?”
很明显,要找鬼杀队诉说的事情只可能是和鬼有关的。
那么,把他们绑在地窖的果然是鬼?可杀死他的却是人类。
暂时无法窥见事情全貌的岐山雨近,决定将任务转给其他人去做,而他自己则留下追查这件无论从哪里都透露着古怪气息的杀人事件。
要弄清这件事情,首先必须去□□的主家——金泽。
***
行踪不定的金泽良也此刻正巧就在附近的城镇里,他原本在为这次的环游养殖村做准备。
……用‘正巧’这个词,似乎不太妥当。毕竟人是他抓的,他自己当然得在附近蹲守着,等到正式出发的那一天顺路给解决了。
然而又有谁能想到,金泽不再关注的岐山雨近也会正巧在附近,还正巧把打手一家都救了上来。如果不是派去转移那三个‘食物’到‘用餐人’面前的那个手下机灵地在他说出秘密前灭口,那老师的事情恐怕已经暴露得很彻底了。
金泽良也从不觉得老师可以在石雕里藏个几百几千年,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老师的存在暴露给岐山雨近——这毕竟是南剑士的师兄,万一在冲动之下打算找他寻仇怎么办?虽然不是不能对付,但这种事能避免还是得避免。
“得准备准备。”
金泽命令下人把石雕装进小车里,而他自己则待在宅子里等待岐山雨近上门。
这样的应对其实很消极,和金泽一贯的作风有些不同。
可是没有办法,他不能用对付南剑士的方法来对付岐山雨近。金泽良也不觉得他那些护院打手能从岐山的手里讨到好,偷袭的方法估计也不适用,这男人可不像他师弟那样对自己毫无防备。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岐山雨近暂时糊弄过去,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是时候联系一下产屋敷了吗……?”
胖商人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叹了口气后拿过边上的纸和笔,洋洋洒洒地写起了信件。他边写边思考,还因为过多的更改次数而写废了几张信纸,只得从头再来。
直到隔壁城镇的岐山雨近摸到了他在这的宅邸,金泽良也都还没把这封至关重要的信写完。
“金泽先生,有一位叫做岐山雨近的剑士在门外要见您。”
“知道了,带他进来,让他先等一会儿。”
他不假辞色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不久之前还在为这件事担心的人,金泽现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信的内容上,他一直在构思如何才能更加委婉动人、表达自己无可奈何与被迫同谋的痛苦隐忍。
最终,商人完成了一封措辞平淡朴实,但却饱含情感流露的信件,并将它寄往了产屋敷的一处宅邸。
而岐山雨近,也已经被金泽良也晾了足有三刻之久。
这间宅子里的仆人给他端来了一壶热茶和一盘点心,心事重重的岐山一个都没动。他眼看着深绿色茶杯中散发出袅袅烟雾的茶水逐渐变得冰冷,然后又换上一壶新的热茶,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这名每分每秒都很宝贵的鬼杀队剑士,要么就是耐性极佳,要么就是极其重视这件可能牵扯到鬼的杀人事件。此间主人让他在这先等待,他就真的等了很久很久。期间没有抱怨也没有催促,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深知这劫无法逃避的金泽良也,姗姗来迟地坐到了岐山雨近的对面,然后带着十足的歉意为自己的迟到感到羞愧——就像青年剑士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真的十分抱歉,在下有一些急事要须得尽快处理,以至于让岐山先生等待了这么久……”
岐山雨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并且掐断了金泽继续客套的苗头,直接了当地询问:“昨天夜里,我在附近的一处荒野发现了金泽先生的打手和他的家人被捆在地窖。等我终于把他们救上来,而他打算告诉我什么事情的时候……他被人杀死了。我想知道,金泽先生对这件事的凶手是否有头绪?”
“他死了?”
金泽良也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怪不得我总是联系不上他,原来是这样。岐山先生应该也知道我每隔几年就会去各个村落里交换货物,这一回我打算这几天就出发,在出发前的准备阶段时我通知过几个比较熟悉的打手要按时前来。其他人都到了,只有他还不见踪影。”
“我们的行程安排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整体搁置,而且我之前也听说他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所以还想着应该是躲债去了吧。但是要说有谁会恨得杀了他,那在下是不知道的。”说完,金泽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口问道,“对了,他的家人也都不幸遇难了吗?”
岐山雨近摇头。
“还好。我会给他们安排一处安全的地方住下,并拨给他们一笔抚恤金。虽然他并不是在工作中意外丧生,但怎么说也是和在下合作了好几次的长期合作关系,我会负责到底的。”
于是金泽良也和岐山说了一会儿关于死去打手的家人如何安置的问题,只字未提要追查杀了他的凶手给他家人一个交代。
“金泽先生真的对这件事没有头绪吗?”
等到胖商人叽里咕噜地说完一堆话后,岐山雨近还是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我觉得他想找我说的事情可能和鬼有关,金泽先生是否听他说过这类的事情?”
“并无。”金泽回答,“我们只是雇佣关系,除了工作上以外并没有更多的沟通。”
不知道内情的岐山雨近无法再问出有用的信息,他始终觉得这整件事像是被迷雾缠绕着,难以拨开。
打手的死和南师弟的死之间是否有关联?
如果有关联,这当中是不是又隐藏着他难以想象的真实?
“……”
他不知道,但是他打算去追查。
……然而,到底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岐山雨近,岐山雨近,请不要再追查这件事,主公自有定夺,自有定夺。”
乌鸦在青年剑士的头顶上盘旋,总是给他带来鬼的消息和主公指示的使者,在一天之后带来了主公新的命令。
他从未质疑过主公,但有时候也会不明白主公在谋划着什么。
“……主公,有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主公自有安排,主公自有安排——”
疑问得不到解释。
但主公是绝对正确的,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去质疑主公的决定。他的决定一定是为了大家好,一定是为了在牺牲尽量少的情况下杀死尽量多的敌人。
所以尽管很不理解,岐山雨近还是会听从主公的指示。如果主公认为这件事不宜公开,那么他也不会再去追问。
青年的剑士转身望了一眼金泽良也的宅邸,最终放弃了再去拜访的念头。
他只跟进了那打手的妻儿之后的情况,没多久就得知他们母子的确被金泽安置在一处还不错的地方。
再无理由停留在此地的岐山雨近,抿紧嘴唇决绝地离开。
***
“和聪明人说话真方便,早知道我还费什么口舌和岐山扯什么有的没的,直接联系那什么主公不就好了。”
收到回信的金泽良也在阅读完信件内容后不由得感慨,总是跟在他身边的女仆见状按捺不住好奇,便开口询问:“咋的啦?”
金泽瞥了一眼满脸是求知欲的女仆,把信件收好。
“欸,这是咋的啦,干什么不告诉我呀?”没得到回答的女仆也不怕被责骂,还是一个劲地往金泽身边凑。
这多少年下来,胖商人也被拱习惯了。
他端了一会儿架子逗逗女仆,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毕竟,金泽良也从未瞒过她什么秘密。如果有,那也肯定是女仆脑子不灵光,自己想不透。
“……哇,哇,哇!”
听了全部隐秘的女仆震惊地无以复加,她瞠目结舌的样子成功地让原本心情就很不错的金泽良也更加笑得合不拢嘴。
他悠哉悠哉地在自家庭院里观赏了一会儿花草,一会儿觉得左边的小树应该修剪,一会儿又觉得右边的花卉应该再多点颜色。
“哎,你过来。”金泽勾勾手招来了一名仆人,随手指了一大片区域,“这里种一点紫藤,让其他宅邸能种的也都种上。”
“好的。”
仆人下去为主家的一句话忙忙碌碌了很久,本来挺好看的庭院在栽种了紫藤花之后变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就像是原有的平衡被打破一般。
金泽作为经手艺术品的商人,对艺术的审美自然要高出普通人一截,可他却像是没发现这别扭的布局一般,反而每天都心情很好地看着紫藤茂盛繁殖。
“你怎么种这么多紫藤,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吗?”
清楚记得金泽以‘不喜欢’的理由拒绝过种植紫藤的女仆十分狐疑,她觉得紫藤挺好看的,所以当时听说要在院子里种紫藤还高兴几天……结果就被金泽良也浇了一盆凉水。
“喜不喜欢当然是会随着时间变迁的,我以前‘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金泽推了一记女仆,“去,折一枝放到我房里。”
女仆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主家,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看什么看什么,还不赶紧去折。”
金泽又拍了女仆一下,后者一步三回头地走到紫藤边,手握住枝条时还看了主家一眼,很不确定这是金泽在逗她玩还是认真的想要一条紫藤放在卧室。
直到她把手上的紫藤悬挂在卧室的天花板,金泽都没有阻止……他很认真地想要自己的卧室里充满野趣。
女仆摸不着头脑,金泽笑了笑懒得解释,难得地安稳睡下了。
***
几个月间,往常总是到处走动的金泽良也一下子安分许多,几乎从不出门。
他即便要去另一个城镇,也总是只在白天行动。一旦路程超过一个白天,金泽总要等候附近路过了鬼杀队的剑士,请求他捎带自己一程才能放心出发。
受他‘骚扰’的鬼杀队剑士中不乏有地位和实力都很高的人物,得知了这一事情的某一位鬼杀队之柱曾向主公大人说过这胆小的商人。
而向来温和的主公只是笑了一笑,并不对这商人的行为多说什么。
“岐山。”
黑发的和服男人招来水柱,单独和他进行了一次谈话。
“吃了南的鬼已经死了,是由其他的两名柱一同击杀的。”主公站在廊下,伸手抚过水柱的头顶,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怜惜,“南的死并不是你的错,在加入鬼杀队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带着他的意志一起活下去吧,岐山。”
“……是。”
岐山雨近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