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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会客室内,一位披着羽织的剑士已经端坐着有一会儿了。
      金泽良也在拉开门的瞬间,脸上就挂起了一贯的商业笑容。
      “您好您好,抱歉让剑士阁下久等了。”他入座到剑士的对面,后者沉静但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入金泽眼中,让他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顿,“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剑士身上的羽织白得像雪花一样纯净,但是他的眼神里显露出来的锋芒却没有那么‘洁白’。
      “我想问,金泽阁下两年前是否去过外山村。”
      青年剑士,或者说……岐山雨近郑重地询问,“我有一位师弟因为任务身亡,他的最后一次任务地点就是外山村。”

      “外山村?”金泽的小眼睛转了一圈,没费多少工夫就在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了这个地名,“啊,我知道,我的确去过。你说的师弟……是不是一位叫做南的少年剑士?”
      岐山雨近点头,同时也松了口气。
      亏得日理万机的金泽大老板还记得这个人,说起来还全靠刚才白乃呼那封信让他提前回忆了起来。他去过外山村的事实是不容否定的,如果这名剑士只是为了好好安葬师弟的话……那其实还好处理。
      但凡傻小子,一般背后都有人罩着。
      金泽对突然冒出来的‘师兄’并不意外,只是事情过去了那么就才找到他这边实在有点奇怪,或者这对有点年龄差的师兄弟之间关系并不怎么亲密。
      「可是不亲密的话,会在两年之后还打算打听这事……?」
      胖商人略微思考了几秒就弄懂了这两人的关系,他看人总是很准确。

      “请问您怎么称呼?”
      “岐山雨近。”
      青年剑士回答,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任何特点的名字。
      然而就是这个平凡的名字,引起了金泽良也的注意,他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睁大成了绿豆:“岐山……是那个岐山村吗?就是离外山村不算太远的那一个真正在山内的村落?”
      “嗯,你竟然知道?”
      岐山雨近略有些惊讶,因为他出生的小山村真的非常、非常与世隔绝。假如不是村里的自己人,听到岐山这个姓氏就联想到他们村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肯定在金泽良也的心里掀起了一层波浪。
      胖商人脑子里许多有的没的乱转,但面上仍旧平和地与剑士沟通:“我想岐山先生也知道我一直在各个偏僻的山村和当地的村民们交换货物,所以对这些位置不好的地方是调查过的。”
      “我知道,这件事我听外山村的村民们说过。”
      但剑士的惊讶仍未消去,只因为他深刻地知道岐山村是个多么封闭的地方。就宛如住在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底部,除了特定的人群外不可能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啊,岐山先生既然已经去过外山村的话,应该已经拿到了南少年的……遗物才对。我离开之前曾经告诉过他们,要是他的亲眷来了就归还遗物的,难道他们阳奉阴违?”弥勒佛一般的脸上川字似的皱了眉头,这表情由金泽良也做出来没显出几分凝重,倒是有些可爱。
      他天生平易近人的面孔给他带来了许多便利,不过也不是每次都能有便利。
      像岐山雨近这样的犟驴就不行。
      就算金泽良也长得再讨人喜欢,没问到想要的答案之前,这名剑士不会放松神经。
      “遗物我拿到了,这次来我是想问金泽阁下……鬼,确定已经被消灭了吗?”
      黑黝黝的双眼在不经意间也带着累年厮杀而沾染的凌冽气息,金泽虽然并不惧怕,但气势上总有些微的被压迫……或者说,是他得表现出被压制的感觉,这样才能不让剑士起戒心。
      “……我只能说,我的打手们都看见南少年和鬼同归于尽了,但我自己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场景。”金泽良也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痛不痒的实话,“在下和那些打手只是临时雇佣的关系,现在他们并不在我这边工作。”
      岐山雨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不惜低下头颅请求胖商人:“抱歉,请阁下将他们的联系方式给我,这件事我会自己去跟进。”

      「有点麻烦。」
      金泽良也心想。
      明明人都入土两年了,结果现在才来找罪魁祸首是不是也太晚了一点?而且不是都说了他和鬼同归于尽,到底有哪里出了差错才让这人这么死缠烂打追根溯源?
      那些鬼杀队的心思他从来都读不懂,一个两个都固执得和路边的石头一样,碾不碎还硌脚。
      电光火石之间,胖商人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憨厚地开口:“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那些打手没有特别固定的住所和雇主,像岐山先生这样的行外人一个个去找的话很费时间。您作为鬼杀队的成员,平时猎鬼就已经很忙碌,我怎么能让您自己去追查这件事呢。”

      “……”
      岐山雨近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金泽良也的提议。
      他其实更想自己调查,可奈何身上的职责不允许他浪费那么多时间在这件事上。青年剑士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他不能为了一个突发奇想而将原本能多消灭一些鬼的时间转移到验证猜测上。

      整整两年了。
      当初在外山村作恶的鬼,也许的确像金泽说的那样死在了那里,也许它狡猾地瞒过了几个打手,偷偷地溜走了。可即便是后者的情况,经过两年的时间它也不一定仍旧活着。
      ……就算活着,也无济于事。
      向鬼寻仇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人死如灯灭,杀一百只鬼、一千只鬼也无法挽回已然逝去的纯真少年。
      岐山雨近知道,却无法放下。

      他还记得那个曾经是有钱人家少爷的孩子,说着想要看看师兄的家乡是什么样子。
      那时的自己明知南是个说做就做的行动派,却还是因为一时的倾诉欲而告诉了他岐山村的大概位置,以及小时候在大山里生活的记忆。
      出生在城镇里的孩子向往着更朴素的、更贴近自然的、和他以前经历过的完全不同的生活,于是在进行猎鬼的同时,也偷偷地往群山之地前进。
      南,这名能够挺过艰苦训练的富家子弟,只差那么一点就能抵达他想去的师兄的故乡了。

      等到岐山雨近听闻师弟的死讯时,时间已然过去了半年。
      青年剑士兜兜转转了很久才终于找到师弟的埋骨之所,他隔了那么多时日才终于意识到……他纯真的、总被师父教导要长点心眼的师弟,死在了追寻岐山村的路上。
      岐山雨近无法原谅自己,即使被鬼杀死几乎是每个鬼杀队剑士宿命。
      是他让还不够成熟的师弟产生了超出他实际能力的念头,是他将拥有幸福生活的师弟带进了杀戮的深渊,然后客死异乡,甚至没能留下一丁点的尸体。

      「……」
      他的人生不应该这样草草收场的。
      师父让岐山雨近不要过分苛责自己,这原本就不是他的错。可是岐山雨近做不到,罪恶感驱使着他去寻找吞吃了师弟的鬼——因为,同归于尽的说法细究起来真的有些奇怪。
      师弟没有留下任何身躯,这证明他是被鬼吃掉了。但既然鬼把一整个人都吃完,那它必定是在师弟死后的一段时间里才死去。可是这段时间里,和鬼同处一处的只有金泽商号的几名打手。
      连师弟都没能敌过的鬼,普通人会有办法杀死吗……?
      按照少年纯粹的性格,说不定是他自愿成为诱饵便于让其他人抓到机会来制住作恶的鬼,把他捆起来然后照射太阳——在考虑到南的日轮刀已经被拿走的情况下,这并不是不可能。
      所以岐山雨近要找到那时候和南一起在山林里,最后存活下来的人,去问问他们当时在那片树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灭杀鬼的过程是怎样的。
      不是为了给师弟报仇,而是为了让他自己……能不再每时每刻都牵挂着这件事。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来找你?”
      “请先给在下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请还来这里。”金泽良也说,“不管事情有没有做成,在下都会给您一个答复。届时就算我本人不在,也一定有家仆告知岐山先生结果。”
      到这份上,就一个局外人而言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剑士点头,然后在胖商人的恭送下离开了金泽宅邸,与导致了师弟死亡的罪魁擦肩而过。

      ***

      很难联系打手这件事,金泽良也是睁着眼睛在说瞎话。
      但凡是被他派去做有可能见到老师的任务的打手,都是金泽的自己人,那些人的联络方式他都知道。
      那些打手知道老师的秘密,绝不会轻易被鬼杀队套到话。

      一个月不过是金泽良也随便想的虚词,他真正联络上他们只要几日就可以。
      金泽良也要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想一个捉不出漏洞的过程并把它分发给打手,串通好证言。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但凡是谎言,总不如真相那么禁得起推敲和考察。
      所幸金泽良也在说谎这一条路上已经走了很远,更何况那时候的事情那剑士想考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鬼杀队的柱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个脑筋简单的高等武夫。”
      金泽吃了几口菜叶子,表情满是不屑地嫌弃岐山雨近。
      在餐桌一边服侍的女仆人却有些心惊胆战地开口:“但是他毕竟是柱……真的打起来会不会……”
      “就算打起来了,你怕什么?难道鬼杀队还要改名成人杀队,灭我金泽满门吗?他敢杀,我就敢把事情闹大。”他毫不在乎的态度仿佛真的安慰到了总是忧心的仆人,后者想了想似乎还挺有道理,“他们鬼杀队也不过是自发的民间组织,一旦在斩杀的事情上出了大差错,任他们的主公再厉害都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到处征收剑士,懂吗。”

      ……女仆人很想说不懂。
      但在聪明的家主面前她想表现得也稍微聪明一点,免得和那位剑士大人一样被嫌弃。然而聪明的人可以大智若愚,但蠢的人再怎么装也显不出聪明人的那股精明和机灵,画虎不成反类犬。
      “是的是的,俺明白。”
      “……你根本不明白。”金泽艰难地吞咽了几口肥腻的大肉,又喝了好几口茶救命,“鬼是什么?鬼是人类的敌人。鬼杀队的职责是什么?是杀鬼,这是人类共同的利益。既然有人愿意出头把天敌绞杀,那就没人会去阻止——反正损失的人手不是自己的,最后的好处自己却也能沾到,这种好事情谁会傻得去阻止?”
      “俺们啊。”
      女仆脱口而出,然后立马把嘴巴闭得牢牢的,总算还知道自己说了傻话。
      她这种蠢样从贩子手里买回来时就没变过,金泽良也从小到大也逐步习惯了女仆的浆糊脑袋。
      “我们什么我们,我们针对过鬼杀队?我们让鬼杀队毫无立足之地了?”
      几乎话便问得女仆无言以对,因为仔细想想他们似乎、好像的确没主动找过茬。死在他们手上的鬼杀队剑士硬要说的话,其实全都进了老师的肚子里,当做是老师为了自保吃下去的也完全没问题。

      “明白了没,我们对他们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没做。直接导致了他们人员死亡的是老师,是一只鬼,我们不过是被她逼迫的可怜人。”说着,胖商人恶狠狠地吓唬女仆,“朝可怜人下手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那就会被其他可怜人和以后有可能会变成可怜人的人们联合起来声讨打压。”
      “喔……喔。”
      女仆可不会被圆圆的家主吓到,但她迷茫的表情完全暴露出她根本没听懂家主说的,那什么可怜不可怜的究竟是什么玩意。

      金泽良也懒得再费口舌和她解释,他用完餐后就把这简直是对牛弹琴的‘牛’屏退,开始构思起南少年的故事。
      首先,他把真实的过程逐条列了出来。譬如日轮刀丢失在前,譬如他们决定用强行将鬼带到太阳底下的方法消灭鬼,又譬如南剑士是自愿上山剿鬼,金泽担心他的安全和效率才派出了自己的人手帮忙。
      这些实际发生的事情都不需要修改,要稍作修饰的故事只有他们在山林里遇到鬼、遇鬼后才去的措施以及如何在南剑士被吃干净后制伏鬼这三点而已。
      「嗯……」
      金泽良也思考了一会儿,又去向老师询问了当时的情况,最后写出了这样的故事。

      南剑士一行人进入林中,已然饥饿到失去理智的鬼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行踪。他跟在他们后面凭借自己的匿藏能力偷吃了一个人,发现了这件事的南剑士以自身为诱饵,用‘食物’的吸引力牵制住鬼的行动。
      而剩下的人则趁它设下陷阱把鬼捆起来,最后合力将它拖至有阳光照射的区域。

      ——听起来有些奇妙,但也不算太坏。
      金泽的打手们有一定的武力值,而且那只鬼在身体素质方面算不上特别强劲,只是在隐匿术上有一手。
      “嗯,还得感谢那个叫白乃呼的小鬼带来的灵感。”
      他满意地抖了抖纸张,将它们分别寄往各个当事的打手那里。

      ……接下来就要看这张谎言的大网能不能将那个男人笼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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