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独色》遠夜十八

16、第十六章

　　“请问金泽良也在吗？”

　　护院摇头，公事公办地说：“金泽先生不在这里，想联系他的话请用信件。”
　　他身后的宅子十分安静，也没有一点灯光，看上去的确不像是有人住着。
　　“好吧，那麻烦你帮我给他送一封信，就说白乃呼想要一份新的地图。”说着，白乃呼把身上的地图拿出来给护院看，证明她不是骗子，“对了，顺便问一问他和老师现在在哪里。七天之后我再来找你要答复。”
　　这护院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图，但他认得地图边角上金泽良也的签名。
　　在没有举办祭典的时候带着面具的小女孩和成年男人，这对奇怪的父女好像还真的认识他的老板，并不是想要攀关系的无关人等。
　　两人约定了之后，白乃呼又带着黑野弧在城里逛了几圈。
　　难得进一次城，总要看个够才对得起他们的冒险。

　　虽然把全身都遮住是最保险的做法，但过于掩饰的打扮同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小女孩带着狐狸面具就算了，不管怎么说连牵着她的大人也带了个面具总感觉很不对劲。
　　可是一来这河童面具有点滑稽，二来两人之中的主动方是小女孩而不是大人，所以周围的猜疑目光因此打消了很多。
　　黑野弧一个鬼，却大摇大摆地在人群之中走来走去，甚至还要装作自然地回应白乃呼说的很多话。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一度十分紧张，生怕被人察觉他的真实身份。

　　然而至今为止三次的‘逛街’都没出任何岔子，这让胆子有点小的黑野弧终于安下心来，能够体会到身处无数食物之中的快乐。
　　从某些人家紧闭的房门里还时常会传出小孩子的香味，引得黑野弧简直想当场就抓几个吃掉。

　　……当然，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明晃晃地动手。

　　“黑想吃？我们其实可以偷偷弄一点的。”
　　小女孩踮着脚尖，悄悄地问自己的同伴。
　　黑野弧都能闻到的味道白乃呼不可能闻不到，只不过她只觉得这气味和其他年长的人差不多，并没有特别香甜。
　　“不……不。”男鬼赶紧制止白乃呼，“之后不是还要去小渔村吗？那里总归是有小孩子的，不用冒险在城镇里捉。”

　　她想了想，确实到小渔村捉人比较方便。
　　反正那里人也不多，一边学游水一边慢慢吃完，再回这里取个地图就能直接离开了。

　　于是两人像模像样地买了及几件专用来下水的衣服和结实的包裹，在街上的人群渐渐稀少的时候出了城，直往小渔村慢悠悠地散步过去。

　　***

　　因为地图上有标记，所以白乃呼知道那里在几年前遭到过其他鬼的袭击。
　　不过这件事情黑野弧暂时不知道。

　　他只觉得这条从城镇到渔村的路越走越熟悉，越走越是退怯。
　　起初还不是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直到他们终于走到了渔村，黑野弧才一下子愣住。
　　虽然布局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样子，可这就是记忆中，自己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黑？”
　　被小女孩呼唤的男鬼没有回应，他径直走到了一处已然废弃的残骸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这里和他离开的时候分别太大，在记忆中只是有些破旧的房子现在只剩下一堆被烧毁的焦炭。
　　男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回来。
　　毕竟这世间应该还挺大的，只要一直漫无目的地不回头地走，就不可能还会再走回来。可现实就是……他又回来了，被他的鬼同伴给带回来了。
　　或许，是上天注定了要让他回来看一眼‘家’现在的样子。就像他离开时给她种下的梦魇一般，毫无生气、遍地疮痍。
　　明明是他让这个家不再是家，可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欢笑和苦痛却无法和房屋一样轻易地被毁灭。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失去一切的十岁小女孩，是怀着怎样痛苦而决绝的心情，一把火将给予她温暖的家埋葬在火的海洋。

　　“黑！”
　　白乃呼狠狠地打了一记状态不太对的同伴，直将他打得咳了几声。
　　“白乃呼……”他揉揉被打的肚子，低头向同伴道歉，“对不起，我……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她并没有生气，她只是担心黑野弧。
　　看到同伴恢复正常后，小女孩也伸手给他揉揉肚子。她知道自己下了多重的手，现在黑野弧一定挺疼的。
　　同时，她还有些疑惑：“以前的事？”

　　“嗯，我以前……就住在这里。”
　　男鬼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指指向那片废墟，它在黑夜中是那么的不起眼。
　　白乃呼粗粗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心里没太大波动：“那很巧啊。黑是还想把这里重建然后住下？”
　　“不，我不是……我们走吧。”黑野弧转身不再看废墟，“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是黑看起来并不像是觉得这残骸没有意义啊？」
　　她想。

　　当初白乃呼从村子里出来时，一把火烧尽了所有的屋舍。
　　木头在火中燃烧而产生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是如此悦耳，以至于白乃呼不顾自己可能被烧及的危险，一直等到大火完全烧尽才最终离开。
　　同样是屋子被烧毁，真正的不在意究竟是什么样子白乃呼再清楚不过。她一看便知道黑野弧心里有点消沉，对曾经的家还是存在眷恋。

　　但是既然黑野弧不想让她知道，白乃呼就装作真的不知道。
　　作为人类时候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过去，可有时候……难免，还是会心有波澜。就像她对那个剑士心生厌恶一样，黑野弧会这样表现白乃呼也算是能够理解。

　　当然，黑野弧没有要住下来的意思，白乃呼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说她不喜欢住在房子里，作为一只时不时要吃人、经常要避开鬼杀队的鬼，有一个固定的住所真的不是好事。
　　要是黑野弧决意留下，虽然白乃呼不会为此和他分道扬镳，但之后的生活肯定没有到处游玩来得开心且毫无束缚。

　　离开废墟，在不远处环视一圈小渔村的样貌——还真是，‘小’渔村。
　　小得白乃呼都快觉得诧异了，拢共加起来大概只有刚过一只手数目的人家，人丁估计也旺盛不到哪里去。
　　“人好少啊，黑离开这里的时候人就已经这么少了吗？”
　　“差不多吧。”坐在海边的男鬼闭上鱼泡眼，不断地回想着那一天的景象，“那个时候正好是那位大人路过了这边，几乎没有幸存的人。我本来以为经过这件事之后，不会有人再在这里继续居住下去了……”

　　没想到，才过了五、六年，竟然已经变成了小小的村子。

　　“人少了，每一家能捕到的鱼肯定比以前多。”小女孩踩着水花走来走去，白皙的脚趾间填满了细沙，“这么一想的话还是件好事情呢。而且已经被吃得不剩什么的村庄一般不怎么会再遇到鬼，更何况来过这里的是他。这里几户村民的决定很正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惜，遇到了我们。”
　　说着，白乃呼嘻嘻地笑了一会儿，就像是找到了埋在沙滩底下的美丽贝壳一样的心情。

　　黑野弧也抓起一把湿润的沙子，让他在指缝里缓缓地重新落到沙滩上。
　　“现在就吃吗？”他询问白乃呼，然后看到小女孩朝他摇头。
　　“等我们要走的时候再吃吧，免得出差错。”

　　男鬼点头。
　　对于刚变成鬼就吃了儿子的他来说，这些说不定根本不认得的村民吃起来更加没有心理障碍。或者说，血缘越是近，就越是有吸引力。
　　是近亲反倒更好。

　　***

　　小渔村周边有个天然的洞穴。
　　那曾经是渔民们都知道的地方，以前他经常带着女儿来玩。
　　而现在，他带着白乃呼来暂时栖身。
　　即使遇到大涨潮，这处洞穴也总有地方是浸不到海水的，非常适合来躲避白日的阳光……也非常适合来学习游水。

　　晚上不能出去的行动的时候，白乃呼就拉着黑野弧教她怎么在水下活动。
　　黑野弧不是第一次教别人游泳，但那唯一的一次让他感到十分的失败。不过鬼和人类不同，即使呛着水、沉在水里，也没有人类那么危险——顶多是难受一会儿。
　　就像现在的白乃呼一样。

　　“咳、咳！”
　　小女孩坐在岩石上再一次咳出味道咸涩的海水，又使劲地揉着不太舒服的眼睛。她的双脚还点在水上，时不时就能感受到水面亲吻脚尖的触觉。
　　“……呃，其实、”
　　吞吞吐吐地冒出了几个词，黑野弧还是决定不说所谓的‘越是在害怕进水的时候越是要不停歇地学’。他自己不是这理论的适用者，或许白乃呼和……他的女儿有能力在恐惧中发挥潜力，可他不舍得看到她们痛苦的样子。
　　这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技能，就算学不会也完全不妨事。

　　“咳咳、什么？”
　　白乃呼使劲地眨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双眼的难受。然而青白交错的眼珠都被她揉出了红色，也没能减轻多少痛苦，只是把一种形式的难受转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难受。
　　看到这样子的同伴，黑野弧也从海水里爬到岩石上，有些犹豫地说：“要不还是别学了，你可能天生就不太适合游泳。”
　　“可是我觉得我的姿势挺对的，为什么总是停在原地不能动呢？”
　　面对白乃呼的疑问，黑野弧只能暗自在心里说‘不，姿势根本不对’。但为了避免打击到小女孩，他还是将原因归咎于鬼的特殊性上：“说不定鬼就是学不会，或者需要更多的养分才能增长这方面的能力？毕竟我以前就会游泳，变成鬼之后更比以前厉害很多。”

　　黑野弧想把白乃呼糊弄过去免得遭罪，然而后者并不是他的蹩脚借口能糊弄得过去的角色。小女孩根本没多想，脱口而出就是有理有据的反驳：“但是我以前也不会说话不识字啊，现在……也能认得几个字了，讲话也和普通人没有区别。鬼和人类的区别不应该体现在学习能力上吧，起码我变成鬼了以后也没觉得思维很迟钝、或者思维比以前更加敏捷什么的。”
　　“呃。”
　　成年男鬼没话讲了，他向来都说不过小女孩。
　　“但是体质问题谁也说不准，的确是有人怎么也学不会游泳……即使是渔村的居民也一样。”黑野弧看到白乃呼一下子变得失望的神情后，迅速地改口，“但是，你可以先试着适应潜在海水里的感觉。这样就算学不会，我也能带着你在水里行动。”

　　——然后，黑野弧看到白乃呼露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她说：“我会努力的。”
　　然后马上又蹲到水里去，整个人都没在海水里。细白如丝线的头□□浮在水里，慢慢地遍布了整个可及的区域。
　　为了保持在水中的视线，白乃呼必须睁着眼睛，而海水进入眼眶内又会让人产生极其不适的痛感……不过即使痛苦，也不会对小女孩的双眼造成伤害。她的身体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出问题，就是需要忍耐难受而已。
　　这是白乃呼的长处。

　　「……」
　　黑野弧突然觉得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眼看小女孩这积极的势头都比刚才学游水的时候更强劲了。
　　适应水环境这种事即使不用他在边上帮忙白乃呼就能做到，但出于对小女孩入水的不放心，黑野弧也潜进海水里时刻关注着她。

　　男鬼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同伴非常努力，起码比他自己努力百倍。
　　但是这份努力再次完整地在特殊的地点呈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在感到温暖的同时又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刺痛。

　　他仍旧记得。
　　那一年他的女儿也想学游水，因为渔村里的人几乎都会。
　　可是她在这方面没有天分，他教了很久也没能把女儿教会。
　　……说起来很好笑，他是渔村里水性最好的人，但妻子女儿却都是旱鸭子。

　　有一回她非要跟着他出海玩玩，结果不小心遇到大风，跌进了海水里。
　　他费了好大的工夫，终于把几乎要溺死的女儿从浪头里救上船，但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会靠近海边。
　　对渔民而言本应感到亲近的海洋，在这以后就成了小女孩无法摆脱的恐惧。
　　他那仿佛什么都能搭把手的女儿，唯一不会的就是和海有关的事情。

　　仿佛什么都能解决的白乃呼，在游水上遇到了难题。
　　黑野弧看着她的视线渐渐地变得像是一位父亲看着女儿的样子，尽管他最初，非常抵触借用父女身份，总是下意识地去规避这个词汇。

　　用真心换来真心……是这样，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