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独色》遠夜十八

15、第十五章

　　青年剑士处理完在城镇里大闹了一场的鬼之后，又被不远处的另一个狡猾的鬼给稍微绊住了一会儿。
　　他心里算了算时间，半个月的期限几天后就到了。
　　于是也顾不得先休息一会儿来缓解连日不停歇地奔波而造成的疲倦，只是用尽了全力向着与白乃呼约定的地点赶去。

　　那个小女孩……
　　「……」
　　青年，名叫岐山雨近的鬼杀队之柱，第一次这么上赶着让别人当他的同门师妹。
　　第一，是因为小女孩的身体素质极好，即使没有学过呼吸也展现出了很快的速度和爆发能力。第二，第二……是因为，她是白化之子。
　　岐山雨近说不清这两点里究竟那一个占的比例大一些。如果她只是一个瘦弱地、甚至都无法自己吞咽食物的白化之子，他还会这么照顾白乃呼吗？
　　虽然会，但绝不可能以这种方式帮助。

　　一开始是愧疚，但在打算让白乃呼也去他的老师那边学呼吸法的时候，岐山雨近的愧疚转变成了高兴。
　　越想越觉得这大约是命定的缘分，才正巧让这么一个适合成为鬼杀队主力的，还又是白化之子的小女孩被他碰见。
　　注定要让他为曾经的盲从与无知赎罪。

　　然而，等到剑士紧赶慢赶地来到约定场所时，却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他向周围打听了是否曾见过白色的孩子、是否有人知道白乃呼的名字，可是没有一个人给他肯定的答复。
　　不愿意相信那孩子会失约的岐山雨近在有下一个任务的情况下，仍旧在那城里待足了三天才不得不离开。

　　去杀鬼的路上，青年还总是想着究竟白乃呼出了什么事。
　　因任务而没法赴约，抑或是……被鬼杀死了。

　　被鬼杀掉的鬼杀队剑士数也数不清，就连柱也有许多葬身鬼手，更何况是能力不及他们的普通队员。
　　那白化之子就算身体素质再怎么好，可说到底也还是没有学过呼吸法的普通人。
　　之所以能斩杀了那只在岐山雨近看来有些强的鬼，其实很有可能是因为仇恨带来的爆发——他是这么猜测的。

　　不会呼吸法的剑士，被强一些的鬼杀掉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岐山雨近还是有些难过。

　　白化之子，白化之子。
　　他、他们一家、他们整个村落都亏欠了白化之子许多，岐山雨近甚至都不敢回忆小时候见过几次的那个白化之子的脸，不敢细想在他父母带他离开之后，那白化之子之后又成了什么样子。

　　多杀一只鬼，仿佛就能减轻一丝流淌在祖祖辈辈的血脉之中的罪恶。
　　然而仿佛只能是仿佛，痛苦死去的人不会因为加害者的悔改而变得幸福，曾经犯下的错事也无法抹消。
　　所谓的‘减轻’，也不过是罪孽深重之人的自我安慰。

　　岐山雨近知道这一点，但在大部分时候却不得不假装不知道。

　　***

　　两只鬼还没倒霉到能一连遇见复数的柱。
　　远远地逃开疑似柱的青年剑士活动的区域后，经历过这一劫的白乃呼和黑野弧之间的感情又比之前好了许多。
　　白乃呼暂且不提，因为她本来就非常地重视黑野弧。
　　可后者却不同。

　　黑野弧在路上思考起了一个问题——究竟，他能不能放下过去，作为一只鬼和白乃呼一起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
　　以前他从来不会思考这种问题，因为在变成鬼之后的生活里，除了某些像肿瘤一样的记忆之外并没有能什么东西能真正让他牵挂。
　　只是还模糊留下的感觉在告诉他，那些声音不停地在说‘不要变强’、‘不要变强’……和‘不要变强’。

　　男鬼知道自己不能变得太强，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变强。
　　为什么在别的鬼为了变强把自己吃到再也填不下任何一丝肉沫时，他却只追求不饿，能堪堪让自己不至于饿到完全失去理智。
　　……当然，在遇到小孩子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多吃一点。

　　这是为什么呢？
　　像迷雾一般的记忆在遇到白乃呼之后渐渐变得清晰，男鬼最终明白了一切。

　　他的人生中做错了许多的选择。
　　那些错误不但让他自己遭难，也让他最爱的家人困苦不堪。
　　现在又有一个选择摆在男鬼的面前，这选择关系到对他极好的白乃呼和男鬼一直以来的意志。

　　‘过去’还是‘现在’？
　　男鬼闭上眼睛，停留在眼睑内的还是那一晚向他砍去的刀和那一声带着恨的呼喊。
　　那恍惚间产生的错觉至今让他无法忘记。

　　「也许……总有一天……」

　　***

　　半个月之后，白乃呼和黑野弧顺利地溜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块区域。
　　在知道自己同伴大概是一条厉害的鱼之后，白乃呼刻意选择了离海近的城镇以及村落，连去的路线都尽可能要靠着水。
　　经过那次惊险的逃出生天，白乃呼忽然发觉水里真是一个极为安全的好地方。就算是五感敏锐的剑士、某种感官特别突出的剑士，他们的能力最多也就作用在陆地上，很难探清水中的情况如何。

　　危险的时候往水里一躲，任他们再厉害也束手无策。
　　当初有个湖泊就已经如此方便，要是在海里就对黑野弧更加有利了。

　　“哎。”
　　小女孩蹲在三人高的悬崖边上，往下看着不断击打着岩石的海浪，耳朵里是有节奏的翻涌声。
　　住在山里的她没有见过大海，白乃呼完全没想到海洋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大一些的湖’，不管是规模、气势，还是深邃的程度都远远不是内陆的湖泊能比拟的。

　　“黑，我现在还能学得会游泳吗？变成鬼应该不会影响我学游泳吧。”
　　小女孩想和同伴一样能在水中来去自如，然而至今为止她一次都没下过水。最多只站在很浅的地方洗洗身体和衣服，那水位大概连她的小腿肚都没到。
　　“啊？这个……”陪白乃呼一起坐在悬崖边的黑野弧一时有些懵，想必从第一个鬼诞生以来，从没有过哪一个会思考这种问题，“可以先试试。”

　　“好呀！”
　　她马上蹬蹬蹬地跑下小悬崖，踩着形状各异的礁石前进到了浪头会拍打到的位置。
　　“哎等等——”
　　黑野弧没来得及叫住白乃呼，就看见小女孩被一个好大的浪头冲了个彻头彻尾的透心凉。探头往下看，却没有看到在夜色中显眼至极的白色身影。顿时，脑海中一名幼小的女孩在腥咸的大海里浮浮沉沉痛苦挣扎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呛了好几口水，断断续续地呼喊着他名字的声音仿佛仍旧在耳边回响。
　　这下他还怎么坐得住，从悬崖上一个跳水直接入海，迅速地从水中抵达了礁石群，顺着海水的流向冲到了白乃呼原本所在的岩石群边。

　　“白乃呼！”
　　黑野弧呼唤着同伴的名字，回应着他的寻找，岩石的缝隙之中伸出了纤细的白色手臂。
　　他立马穿梭在岩石间，没几下就跳到了白乃呼刚才站着的石头上，把扒在两块石头之间的小女孩从当中拉了出来，然后立即把她带到海水冲不上来的岸边。

　　“呸呸！”
　　白乃呼当即吐了好几口咸到不行的海水，又撸了一遍满是水滴的脸。
　　穿的衣服全都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非常地难受……然而她不能像黑野弧一样随意地脱衣服，或者说就算白乃呼并不在意，黑野弧也肯定不让她这么做。
　　“没事吧？”
　　莫名紧张的黑野弧不停地翻看白乃呼身上有没有伤口，又拨开蜘蛛丝一样的头发查看头皮上的情况。
　　虽然一直都很喜欢同伴对自己的关心，但这回关心的程度似乎有点离谱，白乃呼拍拍同伴的手臂：“我没那么脆弱，别折腾了。”

　　可黑野弧还是查看了一遍才安心。
　　他当然知道白乃呼的身体不会那么轻易地被蹭出伤口，寻常利器甚至无法在看似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任何印记。然而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强迫着他，强迫他去好好地检查刚才的不慎跌掉是否对小女孩造成了伤害……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
　　“一上来在海里学游泳还是挺危险的，而且这里还是风浪很大的海边，对初学者来说太难了。等下次我们碰到小水塘，或者浪平一点的海再来学游泳。”
　　说着，仿佛要验证黑野弧的话是真的一般，下一波的浪头又比之前的大了很多，最前端的海水几乎要碰到他们踩在沙地上的脚尖。

　　“喔。”
　　前方一片的礁石区，的确不适合学游泳。
　　白乃呼有学习的念头，但也不是很急。毕竟当生命的长度变得看不见边际，并且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去实现所有欲念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再重要。
　　就宛如现在的白乃呼，她完全不在意什么时候能学游泳。
　　因为她现在能学，一个月后能学，几年后能学，百年后也能学——只要白乃呼愿意，在任何时候都能找一片水域来练习。

　　食用了近百人的身体能支撑她去任何地方，除了偶尔的捕猎之外她没有任何必须要做的事情、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成为鬼之后，白乃呼的世界充满了自由。
　　短短的两年时间，她就做到了以前十四年里从来都不曾也难以想象的事。再也没有什么囚笼，再也没有什么苟延残喘。

　　当有些事情变得无足轻重的时候，另一些东西就占据了更大的分量。
　　比如黑野弧。

　　“那我们去这里，这里看上去应该好一点。”
　　擦干了手拿出地图的小女孩指着一处渔村说，“起码没那么多石头，只要没有太多阻碍物就好啦，反正黑你能在海里帮我，浪大不大倒是无所谓。而且这里还有人烟呢，也方便我们吃东西。”
　　这处小渔村原本没在白乃呼计划的路线里，因为他们下一个打算去的城镇在它反方向的远处。周围不是没有人烟，所以没必要特别去那个角落里的小地方。
　　“嗯？我看看。”
　　黑野弧伸头一看，不怎么会认地图的他却越看越觉得微妙，心里不知怎么的生出一股抵触的情绪。

　　“我们……一定要去这里吗？”
　　男鬼犹豫着询问。
　　小女孩偏过头注视着同伴：“黑觉得不行的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只是我觉得这里可能比较合适而已。对水的了解，黑比我厉害。”

　　「话是这么说没错……」
　　黑野弧将视线从地图上移开，暗自沉思着。
　　尽管在海里是他厉害，可除了这一点外都是白乃呼更胜许多。就像这地图，如果是放在他怀里的话可能早就被打湿了。可白乃呼却早有预见性地在人类城镇里找了防水防火的材料，将它包得十分严实，就连刚才的大浪也没能损伤到地图。
　　白乃呼选择的场所，不可能很差。

　　“那，那就去看看好了。”
　　男鬼驱散了萦绕在心头的奇怪情绪，决定听从同伴的意见……就像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好呀好呀。”白乃呼点点头，“不过我们得先去城镇再去渔村，我记得这边的城里有金泽的地盘，可以去问问有没有最新的地图能给我们。”
　　她从老师那离开后少说也有一年了，对鬼来说虽然很短暂，但考虑他们前不久才遇到了鬼杀队的柱，还是有个最新版的地图更保险。

　　「也不知道老师现在在哪里……？」
　　要么待在石雕里休息，要么就在去养殖场的路上。
　　除了这两种可能性以外，白乃呼还真想不到那个懒惰到极点的老师还会做什么。
　　不过，既然金泽在这里有据点，那就说明要是她足够幸运的话，也许会在这里碰到老师？之前都那么倒霉地碰见柱了，现在运气应该变得好些了吧？
　　这样想着的小女孩忽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她好想立刻就去看看自己是不是被幸运眷顾的孩子。

　　“好了，我们快点赶路吧！”
　　白乃呼拉着黑野弧雀跃地奔跑，搞得后者十分莫名其妙：“等等，不是说要在这里玩一会儿吗？”
　　“已经玩好啦，我现在想快点去城里拿到地图嘛。”
　　“啊？喔……”
　　黑野弧被拉着一起在海岸线边上奔跑，两个湿漉漉的鬼一边跑着一边在地上断断续续地留下水渍。

　　虽然不知道白乃呼为什么突然变得开心，但当她充满了高兴的心情且眼中满是期待与渴望的时候，黑野弧也常常会深受感染地高兴起来、期盼起来。
　　就宛如暗无天日的深海中闯入了一道白芒，让一成不变的寂静有了其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