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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El dorado· ...

  •   回头望去,波光粼粼的马格达莱纳河如同一条用银子做成的缎带,蜿蜒消失在山脉,沼泽,还有丘陵的深处。青绿的野麦与柔绿的青草在河岸边成双成对起舞;更远则是低矮的杂树与长满墨色青苔的大石相拥入眠,它们有时连接着大地上突兀而起的高山,有时只是安静无言地在一眼望不到底的大地上无穷无尽的蔓延,仿佛是一条条流淌的深色血液。“大地的骨头,”划船的印第安人用不熟练的西班牙语告诉叶可,“我们管那些绵延千里的石头叫大地的骨头。”

      “那山脉呢?”叶可问道。

      印第安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说了一个词,随即又用西班牙语解释,“巨人的尸体,”他说道,“从前,维拉科查开始创造这个世界时,祂首先创造的是巨人,然而巨人令祂愤怒,令祂不悦,因此祂下令洪水摧毁这些巨人,猛烈的河水汹涌着向大地的最初之民扑去,击落的骨头落到大地上,就成了石块。而那些死去的巨人,尸体就留在原地,成为了高山。不过,人们都知道,其实它们都没有真正的死去,只是陷入了沉睡。”

      叶可已经从这些印第安人的口中得知,维拉科查是印加帝国信仰中的创世神。只是如今帝国陨落,原先的居民纷纷受洗,改信天主教,因此从前的信仰便成了神话,成了古老遥远的传说,成了那个神秘国度残余的一丝眷影。只是印第安人说起的时候,仍然带着那么一丝尚未离去的敬仰,就仿佛那些巨人有朝一日会复活,重新在大地上行走一般。

      “噢,尊敬的阁下,巨人有朝一日会复活的,”也许是见多了西班牙人不以为意的神色,印第安人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他的西班牙语不太好,总是弄不清楚该如何区分称呼她和伊希德罗将军,索性都用“尊敬的阁下”来称呼他们,“事实上,他们已经试图苏醒过来许多次了,每一次都会让整个大地为之地动山摇,杀死无数无辜的人民,毁灭村庄和田地,在大地上撕裂出道道伤口。最终,维拉科查会再一次召唤洪水,滔天巨浪会让那些巨人记起昔日被杀死的恐惧,因此再度沉睡。”

      “但我以为你说他们都被杀死了。”叶可挑了挑眉毛。

      “沉睡,死去,对神明来说都一样,尊敬的阁下,”印第安人回答,“对我们来说都是同一个词,神祇的精神是不会消散的,就如同太阳永远不会熄灭,只会在黑夜中沉睡——当然,这都只是……只是传说而已,您知道这一点的,对吧?”也许是记起了自己如今是个天主教徒的身份,他不安地在最后补充了一句。

      “当然。”叶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让他安心。

      这些印第安人曾经属于伊内斯那短命的丈夫,当他死去以后,被他所监护的印第安人们就成了伊内斯的财产。

      “属于”及“财产”,用在这儿是两个既不准确却又极为准确的词语。名义上来说,这些印第安人并非奴隶,而是与西班牙人一样平等的自由人,西班牙人只是对他们拥有监护征赋权,在为这些印第安人提供保护,教育,及传教的同时,能够得到他们的劳役作为回报。但看在叶可的眼里,这就跟奴隶没什么区别。

      河水轻抚着船身,燥热的空气中容不下一点微风,从加勒比海吹拂而来的潮润海风尽数被山脉拦截,数十艘小船在水上只能靠划桨带动前进。

      叶可早就热的脱掉了外衣,只穿着一件宽松的纺纱上衣,胸口敞开一大半,下半身则是宽松的马裤及长靴。伊希德罗将军尽管还规规矩矩地穿着衬衫与马甲,但顶上的好几颗扣子都解开了,露出一片古铜色的健壮胸肌。这会他们两个人都坐在船头,借着那么一丝划动船身带来的细风清凉自己。早在几天前,伊希德罗将军就打听过了叶可胸口上绑着的绷带,但叶可轻描淡写地以一句“小时候被烫伤过,留下了一个很可怕的伤疤”,就把他打发了。

      他们已经在马格达莱纳河上走了好几天了,除了偶尔会经过一两个有印第安人定居的村庄,被那儿的居民以极其不友好的眼神目送着离去(船上挂着哈布斯堡王朝的旗帜,使他们不敢造次)以外,看到的一切景色都是由深浅不一的绿色组成的千篇一律,连动物也难得看到一只,倒是能看见不少鳄鱼懒洋洋地在涂滩上晒着自己深灰色的背鳞。

      在欧洲很难见到这种生物,小的鳄鱼只有叶可的胳膊那么长,大的却比一个三个成年人加在一块还要庞大,看得人触目惊心。叶可第一次瞧见一条巨鳄的时候,她险些以为那只是一块狭长的岩石,直到印第安人指出背鳞上的突起,叶可才辨认出来。“你们不惧怕鳄鱼吗?”她那时愕然地问道,发觉印第安人看着那庞然大物就如同看着一头温顺的小猪。

      “只要我们不去惊扰它们,它们也不会打扰我们。有些部落认为鳄鱼是肥沃土地的象征,是播种之神的化身,任何它们爬过的泥土,来年都会获得丰收。”

      偶尔,鳄鱼也会与桨帆船一块在河上游动,这时印第安人都会额外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便会惊扰这些被他们视为神明化身的动物。

      “我们还要走几天?”

      叶可与那印第安人的对话结束后不久,伊希德罗突然开了口。河上多蚊虫,他一直用自己的帽子驱赶着。叶可涂上了梅芙临行前给她准备的草药,因此即便胸前大敞也无惧,而印第安人则会在身上涂上清凉的淤泥来避免叮咬——这种事情,伊希德罗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还有好几天呢,别急,还是说你看腻了这河水的景色?”叶可吐掉了嘴中含着的细叶,它的汁液苦涩酸麻,印第安人用它来提神,免得让自己在枯燥重复的工作中昏睡过去。她出于好奇要来了一根,如今砸吧着麻木的舌头,却有点后悔,“这么着吧,下次我们经过一个印第安部落的时候,你可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哪个周正的印第安姑娘愿意看在你父亲的名号上与你过一夜。”

      “任何愿意为了我父亲名号而上船的女人,多半都是为了在半夜一刀把我干掉的。”伊希德罗嘴皮子上的功夫丝毫不亚于她,老实说,这是唯一让这趟旅途有意思起来的事了——除了偶尔能从印第安人口中听到的传说以外,“想要借刀杀人,倒不必弄得那么复杂,雅各布船长,直接把我推下船去喂了鳄鱼,总比第二天起来还得打扫鲜血四溅的舱房来得好。”

      叶可微微一笑。这个想法的确在她的脑海中出现过。此次冒险队的十几艘桨帆船都由伊内斯购买,船上的物资和印第安人也全都来自于她。这些人都知道叶可是伊内斯的情人,也是她的保护者。如果叶可此时此刻直接给伊希德罗一剑,再把他一脚踹进河中,这群印第安人也只会当无事发生——实际上,如非必要,他们也从不跟年轻的将军说话。

      明知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形会发生,伊希德罗也敢只身前来,倒也让叶可佩服他的勇气。

      但是,对方越是这么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就越让叶可起疑心。安原本坚持要跟着叶可一同前来冒险,在最后一刻还是被她留下来保护伊内斯,“伊希德罗的士兵们有可能会趁着我离开,利用他们人多势众的优势,将伊内斯从卡塔赫纳劫走。我只能相信你来保护她。因此你必须留下。”

      离开卡塔赫纳的前一晚,她这么告诉安。

      “我保护的人只有灰冠雀号的船长,”安面无表情地回答,从紧抿的嘴角到紧抱的双手都说明了她对这个决定的抗拒,“大副在这,二副在这,铁匠在这,神棍也在这,”神棍是她给拉薇妮娅起的外号,“难道这么多人对黑发美人来说还不够吗?”

      “不够。”伊内斯如今对她来说太重要,绝不能失去。

      “你不会真的爱上了她吧?”也许听多了阿蒂恩萨庄园里流传的谣言,安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

      “不,永远不会。”叶可难得地为这句傻话大笑了起来。

      你该清楚的,安,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任何人。爱无关紧要,而且令人脆弱。

      “那至少带上西亚提。”安坚持道,“黑猫很聪明,你肯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这会,黑猫正在伊希德罗身旁打盹,四肢舒展,肚皮朝天,睡得香甜——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西亚提从来都是选择性地对几个人类假以辞色,要么就是他认为自己打不过的——譬如叶可和安,要么就是他认为极为貌美的——譬如玛格丽叶塔,梅芙,还有伊内斯。叶可想不通他瞧上了伊希德罗哪一点。

      “其实你不必这么防着我,雅各布船长,”伊希德罗又开口了,几滴汗珠顺着他筋肌分明的脖颈流下来,越过锁骨,在古铜色的丘陵上一路驰骋,叶可的视线忍不住跟随着。她仍旧觉得很奇怪,一个手上没有茧子的男人如何练出这一身堪称她见过的最完美的身材?但她决定用自己的观察来解答这个问题,“我不是什么蠢人,相信你到现在也该明白这一点了,如果你把那份笔记跟我一起分享,说不定我们就能更快找到黄金国的所在地点。”

      为了防止伊希德罗在半路上就对她不利(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卡特琳娜将那份与黄金国有关的笔记全部用列奥纳多创造出的镜像文字誊抄了一遍,装订好再交给叶可。这样,即便叶可光明正大地在伊希德罗面前掏出笔记,对方也不可能看懂上面所写的任何一个字。

      “我知道阿蒂恩萨夫人的母亲是印加公主,因此她肯定知道不少与黄金国有关的秘闻,但既然你还要利用那份笔记,就说明这中间仍有不少空白需要填满,有些细节或许笔记上提到了,但你还需要在地图上找出来,也许阿蒂恩萨夫人提到了什么,但仍然得和笔记中的描述联合在一起……难道说,你已经惊弓之鸟到了这种地步,哪怕有五六百个听命于你的印第安人,以及两百个阿蒂恩萨庄园的民兵跟着我们,你还是担忧我对你有所不利?”

      他身子前倾,膝盖几乎要碰到叶可的膝盖,嘲讽地注视着她。这趟冒险刚开始的时候,无论叶可说什么,伊希德罗的态度都极其冷漠抗拒;几天的无聊日子过去以后,也许是实在受不了船长无时无刻逮住机会对他进行的冷嘲热讽,伊希德罗才开始对叶可有所回应,时不时磨利了嘴皮子回上一句;到了这会,竟然都学会了主动出击了——看来他的确无聊到了一个境地。

      “在卡塔赫纳的时候,你的确暗示过我你的‘身手不凡’,”这种程度的激将法对叶可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她好整以暇地回答道,甚至忍不住带上了一点笑意,“你都那么明显地向我夸耀这一点了,我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至少有这本笔记在,我就能安安心心地睡到天明,无需惧怕有人会半夜溜进我的船舱,对我下手。”

      也许我应该那么做。

      莱亚斯恨恨地想着。

      叶可的真实性格和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走私中介杰克完全不同。

      杰克风趣诙谐,豪迈而不拘小节,有礼且细心,至少表面上一副重情重义的模样,是全天下男人梦想中好友兄弟的楷模,而叶可——就跟他曾经推测的那样,是个桀骜不驯的男人,狂妄自大得令人生厌,好色又狡猾,心思缜密得可怕,而且机敏过人。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张停不下来的嘴。

      只要一逮着机会,叶可就要狠狠地讥讽他一番。一开始,莱亚斯不为所动,一心只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找到一个适合的机会杀了他;但很快,他就发现叶可根本是在享受他被讥讽后气得说不出来的模样。这男人似乎有把全天下看起来比他强的人事物都要踩到脚底下的欲望——在地中海放走几个活口,公然向父亲挑衅时是这样,如今拿他当练嘴皮子的磨刀石,也是这样。

      纵然再气,莱亚斯倒也不会冲动得真的在半夜潜入对方的船舱,直接杀掉他。但看见对方此时笑得如此欢畅,还是让莱亚斯动了一丝杀意。

      要是当初他知道走私中介杰克那平平淡淡的皮囊下藏着的竟然是这样一人,他绝不会帮助对方救出梅芙——哪怕他自己将那貌美如花的美人抢回家当妾室,独自享用,也好过拱手让给眼前这男人。

      但他得忍着。

      “您今日几乎就要露馅了,船长。”在卡塔赫纳召开军功会议的那天,他的大副,伊西玛斯,刚回到以赛亚号上,就警告了他。当他与叶可谈判的时候,伊西玛斯也在那条走廊附近,确保不会有人闯入,“有时您让复仇带着您走得太远,远到让您忘记了您如今还顶着伊希德罗的身份,不知不觉便会用莱亚斯的身份说话。”

      莱亚斯记起最后,他听闻这场探险只会有他与叶可二人前去时的兴奋。他太想看到叶可最终跪倒在他面前,听闻他真实身份时的诧异,再到含恨死于刀下时的不甘,那一刹他的确不知不觉带出了一点情绪。“是我没注意,”他轻声说,“我太渴望复仇了。”

      渴望复仇,还是渴望这一切结束,莱亚斯说不清。

      “那就忘记您是以赛亚号的船长,忘记您的真实身份,忘记您为何会来到此处,只需记住您是伊希德罗·科尔特斯,征服者的私生子,一位西班牙将军。以他的身份说话,以他的身份思考,以他的身份生活。”伊西玛斯诚恳地建议着,“只有回到这艘船上,您才能是莱亚斯。”

      他这么做了。

      莱亚斯是个很有耐心的男人,而伊希德罗并不是,因此几天后,他就开始对叶可反唇相讥;伊希德罗想的不是杀掉叶可,而是如何取得黄金国的黄金,因此他百般想要读懂叶可手上笔记的内容;伊希德罗与叶可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因此他们就恩的关系并非不能缓和……

      “至少让我知道我们还得在这桨帆船上待多久?”莱亚斯不会向无聊让步,伊希德罗却会被这沉闷无趣的景色逼疯,会因漫长而无事可做的白日而放软语气。

      叶可收敛了笑意,示意适才向她讲述印第安神话的水手去将她的笔记拿来。莱亚斯偷看过那本笔记,心想即便看不懂文字,总该看得懂地图,然而地图也是以莫名其妙的符号标记的,叫他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河流,哪些是山脉。

      “从这儿直至抵达瓜古奇河支流,还有四天的路程。”叶可翻阅着笔记,说道,“从瓜古基河到蒙塞拉特山脉则要三天的时间,在那之后,天知道要多久。这群探险家所使用的桨帆船太大了,又恰逢旱季出行,从那之后就不得不弃船前行,步行穿过整个蒙塞拉特山脉。”

      “过去印加帝国的人是怎么前往黄金国的?”莱亚斯不会好奇这些,因为他对黄金国毫无兴趣,但伊希德罗会想要知道。

      “别装傻了,伊希德罗将军,”叶可冷笑了一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已经从洛佩的手下口中得知了足够多与黄金国有关的信息,又何必装痴卖傻地从我这里骗取更多的情报?”

      这不是真的。

      他知道的肯定没有阿蒂恩萨夫人知道得多,也不可能比那本笔记更详细。但他的确知道黄金国指的是举行某种仪式的地点,也包括这个仪式本身。留下了那本笔记本的探险队最大的成就不仅仅是找到了黄金国的正确所在,还证实了这个仪式的历史远比印加帝国更古老。

      洛佩的手下告诉莱亚斯,那本笔记不是探险队唯一带回来的记录,他们还带回了沿途收集到的散落的古物,显然都是千年以来前去朝拜和祭祀人们所留下或遗漏的小玩意。无论从艺术风格还是从制作手法上判断,有许多都不属于印加帝国——譬如说他们拾到的小半个圆形的红色陶瓷,工艺极为精美,上面雕刻着奇形怪状的文字,但印加帝国从未发明过书写的语言,安第斯山周边的印第安部落更不可能。

      然而,阿蒂恩萨夫人一见到那碎片,却认出了它的来源,并告诉她的情人,她曾见过自己母亲拥有过一个小得多的龙虾雕像装饰,上面也有类似的彩色雕刻与文字,是皇室收藏中也难得一见的藏宝。据说,那件龙虾雕像来自于非常古老的遗迹,而那些遗迹正是维拉科查还与人们一同在大地上生活的年代所留下的,因此颇受印加帝国皇室的珍视。

      莱亚斯不相信什么维拉科查之神,但他赞同那个手下的说法——印加帝国没有发明这个仪式,他们只是从一个更古老的文明手中继承了这一切罢了。

      但要说这一点对这趟冒险有什么帮助,或者能让他知道自己还要在这条船上无所事事地待上多久,之后是否还要在崇山峻岭间跋涉,莱亚斯实在说不上来。

      除此以外,他知道的其实不如叶可想象得多,洛佩的手下根本没有细看笔记,只顾着翻越与宝藏数量有关的部分,对他们来说,知道自己大概能分到多少财富就足够了,如何找到地点并不是他们该关心的。

      要不是阿蒂恩萨夫人注意到了那片陶瓷碎片,莱亚斯连仪式来源于古老的南美洲文明这一点也不可能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这一点,你以为洛佩的部下会有多么关心笔记的这一部分?”叶可的警惕性实在太强了。不过要是换做自己,态度多半也一样,“我只是好奇罢了——还是说,在伟大英明的雅各布船长眼里,好奇也是一种罪过?”

      洛佩的手下只告诉他,这个仪式是在一座湖上举行的——然而整个新格拉纳达地区最不缺的就是湖泊。每次举行仪式的时候,印加帝国的皇室都会带上大量金银财宝前往仪式地点——全都是帝国四处搜罗而来的最为精美的宝石,金银工艺品,及罕见之物,并在那儿将所有携来的藏宝献给神明。

      至于仪式是什么,是为了什么,又有些什么过程——甚至是莱亚斯如今提出的这个简单问题,洛佩的手下都答不上来,他们眼里只有财宝,在乎的也只有财宝。

      “尊敬的阁下,我可以告诉您答案。”

      一旁的印第安人突然开口了,但他们从来不会主动与自己说话。莱亚斯这才明白过来,叶可抗拒告诉自己不是因为警惕,而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印加帝国是怎么前往黄金国的,因此才会暗示印第安人开口告诉自己答案。

      可惜的是,你应该提防我这个问题的,叶可。莱亚斯心想。

      “从前没有大船,只有独木舟。独木舟小,而且轻,只需几个人拿着长杆就能划得飞快。那时河流还没有干涸,所有维拉科查创造的土地都由水流相连接,人们能用独木舟去往任何一个地方,包括世界的尽头。”

      “哗——哗——哗”,木桨在河水上划动的声音应和着印第安人的讲述,辽阔的美洲大陆上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这十几艘桨帆船,在恒久看不见尽头的河流上前进。莱亚斯不会在乎这种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但伊希德罗会感兴趣。

      “我们从前并不知道黄金国的存在,也不知道它在哪,更不知道那儿举行的仪式。但我们的确知道在大山中存在着一个神圣之地,传说那儿的湖水是恰斯卡——也就是黎明与暮色女神——落下的泪水,也有人说那是阿普·依拉普——也就是雨神——诞生的地点,还有人说那是曼科·卡帕克——也就是印加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加冕受封的地点,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证明那儿是个神圣的地方。”

      “哗——哗——哗——”划桨声仍在继续。

      “据说,只要撑着独木舟,沿着马格达莱纳河一路直下,穿过沼泽,丛林,甚至是深山——河流能把人带到任何地方,看似再浅的溪水也能带动独木舟前行,跟随神明的召唤,并且保持着一颗虔诚的心,便能最终抵达目的地。”

      “一路直下?”莱亚斯微眯起眼睛,问道。

      “哗——哗——哗——”划桨声似乎会永远持续。

      “是的,尊敬的阁下,从前人们并不从这个方向过来,他们从山脉的另一头过来,马格达莱纳河是西班牙人给它起的名字,我们不那么称呼它,我们给它起的名字包含了比马格达莱纳河这个名字更加遥远和隐蔽的河流,每一条奔腾在大陆上的河水都属于它。因此它没有发源,它通向四面八方,四面八方也通向它,无论从哪一个方向,都能穿行无阻。”

      “原来如此。”他应道,但心中却在冷笑着说,“很好,很好。”那是来自莱亚斯自己的声音,而非伊希德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El dora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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