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La notte della tempesta· ...
-
上一次，莱亚斯与叶可的关系的转变，在于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救出自己的情人，梅芙。
这一次，彼此各自顶着假身份的他们再度相见，还是因为叶可要不顾一切代价地救出自己的情人，伊内斯。
在作战会议开始以前，莱亚斯就从埃尔南安插在卡塔赫纳的眼线口中得知了叶可不顾阻拦，开着船去追击叛军，最终无功而返的事迹。
莱亚斯不知是该称赞叶可的深情，还是该称赞他对付女人的功夫了得——接连得到梅芙，罗德里戈夫人，还有伊内斯这些容貌数一数二的女人的青睐。莱亚斯当然清楚这其中除了梅芙，另外两位因为利益而合作的可能性更大，却仍然禁不住猜测是什么吸引了这些女人的注意力。
是他巧舌如簧的谎言，还是他那头据说比太阳还要更耀眼的金发？是他如冬日鸽羽般的双眼，还是他信手拈来，不漏破绽的演技？
握住叶可的手时，莱亚斯的心中就回荡着这些想法。
倘若他也是个女人，也许叶可不仅不会背叛自己，还会乖乖束手就擒，任由自己将他五花大绑，交到父亲面前——甚至从一开始他就不会用走私中介杰克的假身份接近自己。再不济，此刻，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也能认出自己。莱亚斯不信梅芙或伊内斯变装后能哄骗得了叶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只会为美人而闪耀。
他没有放过一根睫毛的颤抖，不动声色地在叶可的脸上寻找着对方认出自己的证据——以他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如果对方知道伊希德罗·科尔特斯就是自己，他不会遮掩这个事实，自己多半还能在他眼中找到嘲讽和得意。
但莱亚斯什么也没找到，显然，叶可不认为埃尔南·科尔特斯会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没有任何陆战经验的船长。
午饭过后，作战会议立刻就召开了。两大总督辖区短时间内所能聚集起的兵力已经全部集中在卡塔赫纳——委内瑞拉省深陷在德国银行家所挑起的和当地土著的战争中，抽调不开任何兵力；墨西哥也因为北方战争无暇他顾。综合来看，埃尔南交给莱亚斯的这支军队，再加上莱亚斯的水手，就是这场战争当之无愧的主力。
因为这一点，会议一宣布召开，莱亚斯就第一个开口了。
“鉴于目前的情形——危地马拉都督军队，加勒比海舰队，卡塔赫纳军队，阿蒂恩萨庄园内的民兵，再加上尊敬的雅各布船长，全都聚集起来为皇帝陛下尽我们作为封臣应尽的义务，显而易见，我们需要一个元帅来统领所有的兵力，既然我是在场军衔最高的——”
“我赞成伊希德罗将军的话，”卡塔赫纳指挥官出声打断了莱亚斯，他虽说上了年纪，但那花白的鬓角和胡须却让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这支军队需要一位元帅——而他应该是一位熟悉加勒比海南岸地形，对叛军军队，也对叛军首领有一定了解的人。如此，方才能发挥出这只军队的最大潜力，一举剿灭这支胆敢以下犯上的逆贼们。”
叶可没有说话，此刻有能力，也有地位呛声眼前这位埃尔南·科尔特斯私生子的，就只有指挥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男人看起来倒还算温和，但从如今的表现看来，藏在那温和面具下的，实际是一把出鞘的刀。
在作战会议开始前，她就已经私下与卡塔赫纳指挥官，还有巴布罗船长提前开了一场小型作战会议，为的不仅仅是再一次将他们三人团结在共同的利益战线，并对好彼此的说辞；也是为了试探巴布罗船长是否为莱亚斯的眼线。不能让危地马拉都督派来的手下夺走指挥权，就是他们几个必须坚守的底线。
“如果我没有意会错的话，指挥官，您指的是您自己吧。”这个叫伊希德罗的男人笑了起来，他的神色彬彬有礼，但眼神却若寒冰砌成。
“是的。”指挥官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作为卡塔赫纳省的指挥官，我想我的地位是与你平起平坐的，年轻人，”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而这说到底仍然是秘鲁总督辖区的战争，而你不过是响应皇帝陛下的征召，前来支援卡塔赫纳击败叛军的将领，对这个地区一无所知，对你的敌人也同样如此，指挥作战这件事，应该交给更有经验，也更合适的人选。”
莱亚斯微微一挑眉头。
在来之前，埃尔南就警告过他，秘鲁总督辖区的军官和官员向来瞧不起新西班牙总督辖区的人，如今他可算是见识到了——但在指挥权上，莱亚斯绝对不会退让，要是不能得到整支军队的元帅位置，他就连埃尔南的军队都未必指挥得动，更别说叶可的人手和船只了。要是不能把叶可放在他希望对方待着的地方，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对方干掉呢？
“难不成，您打算亲自带兵上阵吗？”莱亚斯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像这样的老将领是不会弃卡塔赫纳于不顾的，他很肯定这一点。
“不，我的职责与卡塔赫纳同在，因此我不能离开这座城市。”
我就知道。莱亚斯轻哼一声，“这么说，等我们这支军队离开了卡塔赫纳，还得派哨兵和快船向您禀报战争的动向，是否发动袭击，是否撤退，是否追击，都得等上几天才能得知您的决定——我相信叛军一定会好心地等在原地，静候您的指令抵达后再开战的。”
指挥官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挑衅无动于衷，“当然，我的手下会在战场上接替我的位置。”他平静地回答道，“我不指望你能听从一个下级军官的命令，但既然对方是代表我出战，你至少也要将他摆在同等的位置上，共同商议军事决策。”
埃尔南派出的其中一个队长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就连莱亚斯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是摆明不给他们这些代表新西班牙总督辖区的军队将领任何面子了。
“您的意思是说，一个卡塔赫纳城内的下级军官，从来没统领超过两百人的军队，一辈子甚至连仗也没打过，要与我——”他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俯身冰冷冷地与那老人对视着，“——带来了一支一千一百人军队的统帅，平起平坐？”
“如果是接连打败了‘假腿’勒克莱尔，‘歼灭天使’雅克，已经被陛下册封为阿尔坎塔拉骑士团荣誉的一员，同时也对加勒比海南岸地形，叛军军队，还有叛军首领十分了解的一位船长呢？”叶可终于开口了，“我相信我是有这个资格的。”
莱亚斯抬起眼睛，与叶可直视着。他比自己先抵达卡塔赫纳一步，莱亚斯很确定他已经与指挥官通过了气，说不定这一唱一和的双簧就是他们事先演练好的，先放出一个莱亚斯不可能同意，那两个队长也不可能同意的人，再把叶可这个看似更加合适的人选推出——如果你的小伎俩就只有这点一点的话，叶可，那么这场会议可就没有任何看头了。莱亚斯微笑着心想。
“你也会称呼自己为‘一位船长’，雅各布船长，这多半是因为你的确只是一位船长，既没有任何军衔，也没有任何陆上作战经验的缘故。”松开了手，莱亚斯挺直了上半身，满意地俯视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叶可，“作为自愿为陛下的皇冠而战的封臣，你的确有旁听的资格，但也仅此而已。”
“你的情报稍微有点滞后，伊希德罗将军，就在几天前，卡塔赫纳省长已经将我任命为卡塔赫纳军队的上尉队长。”实际上是会议的前一天任命的，但无论是指挥官还是省长都不可能在此时拆穿叶可的谎言，“我相信，即便是临时的，这个军职也让我有足够的资格在这场会议中占据一席之地了。”
“让一个此前从未在任何西班牙军队中服役，也从未上岸打过仗的船长，来担当卡塔赫纳军队的上尉队长？”莱亚斯的笑意刹那间收敛了，“莫非这场战争在您的眼中是场儿戏，指挥官？还是您认为只有区区一百多人的兵力，交给谁来指挥都一样，只要这个人还有点地位，哪怕是个对陆战一窍不通的海狗也无所谓？”
“不止是卡塔赫纳的军队，”叶可微微眯起了眼睛，但语气并未因为对方刻薄的侮辱而有所起伏，“加勒比海舰队的船长也将他的船只交予我指挥——这就让我拥有了六百人左右的兵力，我想，任谁也不会拿这么多士兵的性命和荣誉当儿戏，不是吗，伊希德罗将军？”
站在他身旁那个似乎只会傻笑的船长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对方所言为真。他看向叶可的眼神就像一只落水的小狗瞧见了自己的主人，恨不得能长出十七八条尾巴一起摇晃。想到自己的两艘快速帆船竟然被交给了这种蠢货，莱亚斯就气不打一处出。
看来他已经在会议开始前拉好了自己的小阵营，妄想着要取得会议的主导，莱亚斯心想，这么信任加勒比海舰队的船长，就不怕巴布罗是我派来的间谍吗，叶可？
“我听说，卡塔赫纳军队里有一大半的士兵都来自阿蒂恩萨庄园，”莱亚斯悠悠地说道，“说不定指挥官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才选中了你——考虑到你与阿蒂恩萨夫人之间的特殊关系，任谁也不会拿这么多士兵的性命和荣誉当儿戏，但不代表这就是个深思熟虑的决定。”
“让一个此前籍籍无名，也从未得到过任何军衔的私生子统领自己的一支一千一百人的军队，危地马拉都督的决定在我看来也非经过深思熟虑而做出的——这就把我们又放到了平起平坐的地位上了，伊希德罗将军。”
叶可辛辣地反击了，毫不退缩地与莱亚斯对望着——这一刻，后者竟然不可思议地生出了某种正与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之感。
眼见省长府邸的书房中火|药味越来越浓，埃尔南派来的其中一位队长打起了圆场。
“不若我们先切入正题，商讨一下讨伐叛军的作战计划——在职称上平起平坐，比不上在战场上平起平坐来得更好。若是两支军队对这场作战的付出一样多，那么想必在这一点上，就不会产生任何异议了。”
这番话说的好听，但即便叶可手上集聚了五百人左右的兵力，莱亚斯仍然是他的两倍，悬殊一目了然，两支军队在这场作战中的付出根本不可能一样多。
然而，卡塔赫纳指挥官，省长，叶可，还有巴布罗船长，竟然没对这个提议表示反对。
卡塔赫纳周边的详绘放大地图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叶可先简要说明了他在追击叛军时收集到的情报，包括对方已经先后夺下了巴兰基兰及圣玛尔塔，如今正在圣玛尔塔修整，准备趁着天气尚可时杀回卡塔赫纳，修好道路，入侵城市。
“从我离开时得到的情报来看，还有一两日左右的时间，叛军就要从圣玛尔塔开拔，返回卡塔赫纳。洛佩多半会带上圣玛尔塔那些已经被迫发誓效忠他的平民们，这会大大拖慢军队的前进速度。”
“因此，我认为，我们应该在这儿迎击叛军。”
叶可一说完，莱亚斯就立刻开口了。他在前来的路上就已经与那两名上尉队长讨论过了战术，制定好了一个完备的计划。一边说着，他一边在地图上用手指画了一个圈，“指挥官或许认为我来自新西班牙总督辖区，因此对加勒比海南岸的地形一无所知——但在前来卡塔赫纳以前，我早就研究过了周边的境况。这儿位于从巴兰基兰往卡塔赫纳的必经之路上，地势要比东边略高，是个易守难攻的要害之处。”
卡塔赫纳省长俯身认真地打量了几眼莱亚斯所指的地方，点了点头，“说的没错，是有这么个地方。”
“叛军想要入侵卡塔赫纳，就非从这儿走不可。因此我们可以以逸待劳，事先驻扎在这个地点，占据先手优势。同时，这个地形不仅能延缓叛军骑兵的冲锋，也能让我们所拥有的炮兵优势发挥至最大——说起来，我们能具有这样的优势，还离不开雅各布船长的自愿加入呢。”
叶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莱亚斯已经学会了教训，不再相信这个人脸上摆出的任何假象。
“在这么一个地形开战，船只是决计派不上用场了，对方的侦察兵会发现我们，洛佩也不至于傻傻地让他的军队冲上前来被舰炮侧轰。因此，倒不如让雅各布船长领着他的水手们，将船上的舰炮及回旋炮拆下，在前线迎击叛军——雅各布船长能先后打败勒克莱尔与雅克那样穷凶恶极的海盗，想必是离不开手下的高超炮术的。鉴于他们也从未有过与陆战军队合作的经验，放在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了。”
同时，这也是最适合他下手杀死对方的位置。
莱亚斯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至于巴布罗船长，则可以挑选出一批最优秀的水手，辅助雅各布船长指挥的前锋。剩下的水手，可以将他们和卡塔赫纳的军队一起，编入步兵。等雅各布船长和他的水手们将叛军的阵营打得七零八落，骑兵冲锋的队形也被扰乱时，步兵部队便可一鼓作气，冲上前去，击溃叛军。”
莱亚斯向叶可望去，后者脸上没有笑容，只是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讥讽神色望着他。
“当然，现在我了解到，雅各布船长已经被任命为卡塔赫纳军队上尉队长了，不过，在最终的胜利面前，一点小小的个人利益，还是有牺牲的必要的。我的确得知了雅各布船长原本的船只已经在与雅克的交战中被击沉，如今的旗舰是从对方手中夺来的歼灭天使号——不过，既然雅克能在加勒比海横行多年，想必船上的炮火火力也不弱，再加上水手们的技术，定然能胜过叛军的炮兵一筹。”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
“也许我该强调一句，炮兵是这场作战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是能否击败叛军的关键。雅各布船长没有任何陆上战斗经验，或许不清楚这一点——”
“我很清楚这一点，伊希德罗将军，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好意。”叶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我是不可能同意这个作战计划的，”紧皱眉头的指挥官开口了，“也许你是将雅各布船长放在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位置上——但只要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全局的指挥权仍然掌握在你的手里，炮兵什么时候后撤，什么时候开火，该部署在什么位置，不可能由没有经验的雅各布船长来决定——”
“这种事情，在您任命一个船长为上尉队长的时候，就该想到了。”
“——但这不是我反对的理由。将加勒比海舰队的水手，卡塔赫纳的军队，阿蒂恩萨庄园中的民兵，还有危地马拉都督的军队全部编制在一块，简直就是一份制造混乱的菜谱！这些军队彼此之间从来没有相互合作过，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掩护彼此，什么时候该一起携手共进，毫无默契可言！是的，他们加起来的数量要比叛军的兵力多，然而洛佩所率领的是一支训练有素，配合无间，经验十足的军队，他们能凝聚成一条有力的鞭子，抽打向敌人，而一滩雨后的稀泥，都比你将要聚合起的那支军队要团结得多。”
“只要作战计划本身没有错，”埃尔南派遣来的其中一位队长开口了，“步兵军队该如何配置，是可以进一步再细细商议的——如果您认为将几方士兵糅合在一起无法发挥出这个人数应有的战力，那么我们可以将步兵再细化成几个小队，巴布罗船长带领他的水手，卡塔赫纳军队听从您的手下指挥，只是总的战略部署，还是由伊希德罗将军调配为好……”
“我赞成指挥官的意见，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有纰漏，”叶可抢在队长换气的间隙，截住了对方的话头，“为什么要抛弃已有的船只战力，只让我们利用船上的舰炮和回旋炮的火力？对于陆上的军队而言，船只本身就是坚固的堡垒，让水手躲在坚实的木壁后攻击敌人，比在开阔的战场上当活靶子要好得多，优势比直接充当炮兵更明显。”
“你也许没有听懂我刚才说的话，雅各布船长，”莱亚斯不耐烦地开口了，“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个地势并不适合——”
“那就换个地方，”叶可不客气地打断了莱亚斯，“我并不认为你所挑选的作战地点有非其不可的优势，只能说，从巴兰基兰到卡塔赫纳的这一条道路上，只有那儿算作是一个不错的迎击地点——然而，在我看来，如果这个地点无法将这支整合的军队所有的优势都最大化的发挥出来，就不算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说，雅各布船长你有更好的点子？”莱亚斯不屑地问道。
叶可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就是这儿。”她指了指巴兰基兰附近那条宽阔的河流。“带着一支上千人的部队，还有圣玛尔塔城的平民，洛佩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用小船将所有人运送到河对岸。因此，以洛佩那偏执的性格，他必然会将自己最精锐的部队先行送到河对岸的巴兰基兰，以应对卡塔赫纳方向可能会前来偷袭的军队，同时也在后方部署一支后卫队伍，免得委内瑞拉省出现了什么奇迹，能临时调配来一支军队，从后方突袭。而他本人，及一部分核心军队，则一定会驻扎在河岸边——”
“你这是臆测，雅各布船长。”
“我曾经亲自潜入洛佩的军营数次，想要将阿蒂恩萨夫人救出，”潜入数次的是安，不是叶可，但想必这会她也不会介意船长冒用她的功劳，“我想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评判洛佩的偏执。”
对面的伊希德罗将军眼神微妙地闪了闪，叶可没有在意。
“即便在圣玛尔塔，知道任何援军都不可能那么迅速到达并入侵圣玛尔塔的时候，洛佩也没有放松过一丝一毫的警惕——但他唯一没有部署人手的就是港口，”要不然歼灭天使号也不可能停泊那么久却从未被发现过，“证明他根本不认为会有军队从海上前来，因此在巴兰基兰，他最不可能防范的地点，就是河岸，他也会因此驻扎在那儿。”
叶可的手指往东移去，指了指一处海岸线。
“这儿有一处适合登陆的浅滩，运输船可以在这儿放下危地马拉都督的军队——正对着的是洛佩的后卫，他知道委内瑞拉方向不可能集结起什么像样的军队，因此，后卫部分只会由步兵组成。最精锐的炮兵和骑兵，会被洛佩放在巴兰基兰，好应对更有可能集结起一支强军的卡塔赫纳。”
叶可说起来头头是道，其实她自己对这些战术部署一窍不通，只是复述卡塔赫纳指挥官的话罢了。
但接下来的部分，就是她最擅长的部分了。
“在黎明前将明未明的时刻，也是我数次潜入洛佩住所后发现对方士兵警惕性最低的时刻，我的船只，还有加勒比海舰队，将会借着雨势的掩护，驶入这条河流——盖伦帆船的速度极快，即便有哨兵发现了船只，警告了洛佩，也改变不了结果，一旦行驶到渡口，数艘船只就会一起炮轰河岸驻军，就在洛佩以为自己遭到了来自河上的袭击时，埋伏在后卫附近的危地马拉都督军队就能抢上前去，从后方偷袭。”
“即便河对岸的精锐部队察觉不对，他们也没法跨越河岸来救。一旦河流上的船队将洛佩的部队炮轰得七零八落，没法集结列阵，战败就已成定局，绝大多数的士兵都会无心恋战，就地投降，”指挥官帮叶可补充道，“卡塔赫纳的军队会登上一艘武装帆船，从旁协助雅各布船长，如果岸上的战事不利，他们也能随时放下小船，登陆支援——自然，到那时，就只能由我的部下来指挥士兵们了。”
这个计划一说出来，整个书房的气氛就变了。
比起莱亚斯掌握全局指挥权的策略，叶可想出的计划更讨巧——将卡塔赫纳军队，他的船只，还有加勒比海舰队与埃尔南的军队分开，等若也将指挥权分成两半，叶可的那一半自然归叶可指挥，莱亚斯的部分自然归莱亚斯指挥，表面上看，他们的确分享着平起平坐的指挥权，各自负责战场的一半。
但这个计划的巧妙之处就在于，叶可将大部分的军功都拱手让给了莱亚斯的部队——从后方包抄除去精锐部队的叛军，等若也将这支叛军搜刮得来的财宝，俘虏，值钱家什，漂亮的支女，大量的奴仆，黑奴，拉货的驴车，轮换的马匹等等全都吞为私有，即便除去必须要交给查理五世的税，那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当下，莱亚斯就发觉埃尔南的两个上尉队长眼神变了。
叶可也同样观察到了这一点。
从伊希德罗将军明明是埃尔南·科尔特斯的私生子，他的父亲却偏偏还给他配备了两个队长这一点，叶可就嗅出了不对。
她一眼就能看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埃尔南·科尔特斯似乎并不那么信任自己的这个私生子，也许是担心对方的军事经验不足，会因此把自己害死，或犯下什么大错，才会派来了两个队长，算是从旁辅助。
但这也就意味着，那两名队长的利益，与这位伊希德罗将军，是存在冲突的。这两个队长在这场战争中取得的荣誉，都会被归在私生子的头上，无论他们对埃尔南有多么忠心耿耿，都会心生间隙——只要这时候拿出一个对他们更有利，能给他们带来确实利益的作战计划，他们就会无情地抛弃伊希德罗将军。
尼可洛教导给她的重要一课，就是永远要保持你的盟友与你的利益在同一条战线上。
这个计划的好处就在于，它保证了卡塔赫纳军队，加勒比海舰队，还有叶可船只的相对独立——这样，就保证了将来想皇帝陛下禀告战功时，清楚地论功行赏给每一支不同的军队。但同时，他们又都在战场的同一侧，因此分享着同样的荣辱，使得另外两支军队都必须要仰仗叶可的鼻息——盖伦帆船的火力远超桨帆船及武装帆船，是这一战术的主力。、
换言之，叶可仍然掌握着主动。
她大胆地将这个计划透露给了巴布罗，反正莱亚斯没有参与这场战争，即便巴布罗事后回报给他，也给不了对方什么有用的情报，还不如好好地将这一战力利用起来。
“我觉得这个计划不错。”
果然，埃尔南派来的其中一个队长立刻开口了，另一个也立刻赞同。
尽管气得不轻，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莱亚斯却又不能公然地与自己的“属下”起冲突。
莱亚斯此刻使用的，是埃尔南·科尔特斯某个受宠的私生子货真价实的姓名和身份。埃尔南的算盘打得精细，一方面，即便叶可调查这个身份，也会发现伊希德罗·科尔特斯这个人出生在洪都拉斯，并不是一个新来的人物，因此不容易起疑；另一方面，莱亚斯在这场战争中取得的任何荣誉，将来都会被算在那个私生子头上，埃尔南计划利用他来给那个二世祖在军队里谋取一个高位，才会痛快地允许他使用这个名字和身份。
这两个上尉心知肚明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伊希德罗·科尔特斯，因此根本不会将他想要通过这场战争达到的目的放在心上。在这个作战计划中，叶可从头到尾都不会从船上下来，他有什么机会能暗杀对方？
可眼下，这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手下的两位队长已经同意了这个计划，莱亚斯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反对，都已经无济于事。
“既然两位上尉队长都同意这个计划，我也找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
他温和地笑了笑，说道。
这一刻，任谁——哪怕是叶可——也看不出莱亚斯在嘴唇后紧咬的牙关，和他眼神中暗流涌动的恨意。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La notte della tempesta·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