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De juramento rupto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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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仪式结束后，仆人迅速撤去了垫子，座椅等为仪式而摆放出来的家具。内务总管宣布午宴马上就能准备好，因此满屋子的贵族官员都散开了，各自三三两两地凑成一个小团体，轻声细语地交谈着。玛格丽叶塔敷衍了几个想要与她寒暄的年轻夫人，径直来到了叶可身边，矜持地将自己的胳膊交给了她，让她绅士地搀扶着。
“你从此就是一名骑士了，船长，”她用轻得只有叶可与她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这几天一直有好些贵族夫人来向我打听你的底细，想知道你的家世来历，似乎是打算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呢。”
“那你是怎么说的？”叶可注意到有不少男人都向他投来了愤恨的目光，显然是认为她根本不值得伯爵夫人如此的赏识和待遇，她泰然地一一瞪了回去，同时还在人群中寻找着之前那出挑的黑发美人。
“我告诉她们，你的身世清白体面，父亲是个富有的商船船长，母亲也是乡绅的女儿，都是伊达尔戈——不然也不可能成为阿尔坎塔拉骑士团的成员——而且你今后打算留在美洲大陆发展，相信以你的智勇，肯定能继续在爵位上有所晋升。这个答案让那些女人相当满意呢。等着瞧吧，船长，很快就会有不少夫人争着要把孩子介绍给你了。”
当初，叶可花了大价钱买下这个身份，就是看中了恩里克之子雅各布有一层不错的家世背景。西班牙的贵族阶级根深蒂固，非伊达尔戈很难突破自身的阶级。这个身份的真身挥霍完了父亲留下来的财产，不知怎地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叶可十分怀疑是债主把他给杀了）。因此他的债主为了能收回钱款，就连对方的身份文件也翻出来贩卖，刚好正中她的下怀。
“你在这儿适应的如何？”队伍一到墨西哥城就不得不分开了，这还是一个多星期以来叶可和玛格丽叶塔的第一次见面，船长对自己的手下在总督府的情形完全一无所知，自然要关心一下。
“总督夫人待我非常好，替我挡掉了二十多个求婚者。但她也是新来的，约莫半年前才从西班牙嫁到这儿——是新西班牙总督的续弦。所以她也弄不清楚这帮殖民地上的贵族的底细，但她至少把他们的名字和官职都告诉我了。”
“有谁是需要我注意的吗？”叶可问道，她没找到那黑发美人，倒是看见了几个年长的夫人一个劲地冲她暧昧地笑着。虽然她才受册封，但这大厅里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巴结她，说明每个在这儿的人都非富即贵，根本没有讨好一个小骑士的必要。
玛格丽叶塔带她绕了半圈，才站定了脚步。
“看，在正迎风方向上，有个长得很凶，留着八字胡，眼神凶狠得就像一头豺狼一样的老头子，那是埃尔南·科尔特斯。人人都告诉我，他几乎能算得上是整个殖民地最有权有势的征服者了。”
“我听说过他的名字。”
不方便用手指，玛格丽叶塔只好用航海术语来指代方位。埃尔南·科尔特斯身边环绕的贵族数量是最多的，还不断有人试图挤进去，焦灼不安地站在外围等待着一个空隙的出现，仿佛能跟他说上一句话就是天大的荣耀。有三个长得很像，沉默不语的男人站在他身后，都穿着军装。叶可猜测他们或许是科尔特斯的儿子。
“那个正在与埃尔南·科尔特斯说话的，是路易斯·科隆，贝拉瓜公爵，拉维加公爵，以及牙买加侯爵。他也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孙子，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公爵夫人。因为他爷爷的缘故，公爵阁下几乎与所有美洲的征服者家族都有交情——据说他的脾气性格也跟他的爷爷一模一样，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
“这些大人物的领地都在南边，”叶可悄声说，“他们可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骑士册封仪式就北上墨西哥城，你知道为什么这会城里会有这么多显贵吗？”
“是因为墨西哥北边的战事，”玛格丽叶塔道，“形势越来越不乐观，因此总督召集了这些新西班牙辖区上的贵族，希望他们能尽对国王的义务，为这场战争而出力。来的不仅仅只有这么两个家族，尤卡坦省省长佩德罗·德·阿尔瓦拉多，波多黎各省省长胡安·庞塞德莱昂二世都在这儿，甚至还来了好几个南美洲的将领，总督希望他们能留在这儿领导北方的战事，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答应的。我猜，总督夫人将你的册封仪式变为一场盛大的庆典，八成是为了能不着痕迹的讨好这些显贵，而不是为了庆祝你成为骑士。”
“不出我所料，”叶可哼了一声，这时，她一直在寻找的黑发美人终于从人群中转了出来，她赶忙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玛格丽叶塔，“那个黑发女人——你知道她是谁吗？”
“船长，你不能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就想着拐上灰冠雀号，”顺着叶可的视线望过去，玛格丽叶塔一眼就看穿了船长打听对方消息的心思，不由得莞尔一笑，“那是伊内斯·德·阿蒂恩萨，她的父亲是那个赫赫有名的秘鲁征服者布莱斯·德·阿蒂恩萨，母亲则是印第安公主，因为她父亲的关系，她在秘鲁当地的社会地位很高。”
果然是混血，叶可心想。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来自南美洲的将领，佩德罗·德·乌苏阿。他不是伊内斯的丈夫——她的丈夫刚新婚没多久就在一场决斗中去世了——只是她的情人。他最近也风头正盛，接连在南美洲平定了两场叛乱，我猜这就是为什么新西班牙总督决定请他前来的原因。”
“一个占有欲极强的情人。”叶可评价道，想起了那双扑空的怒火双眼。
接着，玛格丽叶塔还想要多介绍几个宾客，但内务总管宣布午宴已经备好，叶可便只好跟着众人鱼贯进入餐厅落座——她和玛格丽叶塔被分开了，坐在她左右两旁的是此前冲她傻笑的两个贵族夫人，全程一直喋喋不休地向叶可夸耀着自己的女儿，暗示叶可在把玛格丽叶塔送到科伊瓦岛上后，便可以来她们的领地上尽情拜访，想住上多久都可以。叶可含糊其辞，百般客气，千般好话说尽，才总算是熬过去了这顿午餐。
用餐完毕过后，总督为男性宾客和女性宾客安排了不同的娱乐活动，在场的男人为着玛格丽叶塔的缘故，没有一个愿意搭理叶可，她倒也乐得清闲，独自一人在总督的藏书室中查看美洲殖民历史的记载，直到男仆前来请她去更衣为止。
晚宴极为盛大，绝不是叶可在哈瓦那时所参加的那种宴会所能媲美的。上千枝蜡烛在整个厅堂燃起，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光亮无比。熠熠辉芒在夫人小姐们佩戴的珠宝上反射悦动，让叶可刹那间觉得自己走入了由银辉织就的海洋中，身边游走着无数形如鱼群的扇子，或半掩秀容，或轻遮笑意，只露出一双双滴溜溜的眼睛向她瞟来。
叶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瞩目，新西班牙总督的裁缝为她制作的是最新流行的西班牙华服，灯笼蓬裤只长到大腿根，往下便只能穿着丝袜——对大部分男人来说，这便能展现出他们粗壮结实的大腿肌肉线条，得以向女士们炫耀自己的男性力量。然而叶可的腿却细长纤瘦，虽说结实，但从外表上可一点也看不出，这样笔直的腿型放在女性身上倒还算惹人怜爱，但放在男性的身上，就像是长了鸡爪子的大象一样，毫无英雄气概。
为了避免这一尴尬的情形出现，叶可从来都穿着意大利式的猎装，裤子长到膝盖，下半部分则穿靴子，好遮掩自己的体型，今天这一遭却怎么也躲不过了。忍耐着自己想要干掉裁缝，或者是所有看见自己这一身装扮的人的冲动，叶可对那些纷纷投来的好奇目光视若无物，板着脸直接向晚宴厅走去。
内务总管站在大厅的入口处，每走进来一个宾客，他便会大声地报上姓名，接着便会有一位男仆将来客引到座位上。“唐·雅各布·恩里克兹！”他在叶可走进的刹那高声嚷道，随即她便被引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几秒种后，叶可听见门口响起一声“唐娜·伊内斯·阿蒂恩萨！”，接着，便看见那黑发美人在自己的右手边坐下了。
“我衷心希望您享受这一次的晚宴。”叶可还未决定好是否要与对方搭话，伊内斯就先开口了，她的嗓音轻柔，动听，跟阿拉伯传说中能让王子落泪的夜莺一样悦耳。
叶可转头向她看去，只见她将扇子掩在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虽然对扇语一窍不通，却也能看出那是挑逗的意思。“您的情人在哪呢？”叶可谨慎地问道。
扇子落下，美人浅浅一笑，“他已经启程前往委内瑞拉了。今天中午来的消息，他的部下又发现了叛军活动的踪迹。因此午宴一结束，他就动身了。”
此时宾客已经全都落座，大厅另一边的乐队奏起了欢快的音乐。西班牙式宴会的桌子围成了一个凹形，地位最尊贵的客人坐在最上面的那排桌子，其余的客人则分部在两侧。伴着音乐，上来了七八个身穿长裙的舞者，伴着音乐跳起了庄重优雅的萨拉班德舞，供宾客欣赏。
前菜也跟着一块端了上来，是淋了牛奶与蜂蜜的时令水果，有许多都是美洲这儿才有的种类，男仆往叶可杯子里斟的则是淡葡萄酒，这种酒的味道要稍稍酸些，能更好地衬托出水果的香甜。
伊内斯等叶可吃了几口以后，才再度开口了。
“我的确希望您能享受这一次晚宴，”她伸手去拿葡萄酒，柔嫩的手背恰好擦过叶可的指骨，这让叶可立刻肯定伊内斯是挑逗男人的一把好手，“是我向总督夫人提议将您的册封仪式变为一场盛大的仪式。这么一场庆典既能鼓舞西班牙人的士气，也能讨好那些前来墨西哥城会见总督的贵族，我细数的这些好处让总督夫人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只是她不知道我另有目的——您瞧，没有这场晚宴，我便没有机会与您相识，更别说像这样与您谈话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口啃咬着一颗樱桃，那神态能让任何男人都失去自制力。但叶可只是瞥了她一眼，仍旧神色自若。
在支院长大的她，早就见识过了全天下千百种媚态，即便她真的是个男人，伊内斯也没法诱惑得了她。
“您是赫赫有名的征服者的后代，在秘鲁的社会地位颇高，从衣着服饰上看，您也极其富裕；您的情人是南美洲数得上号的将领，如今风头正盛。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您都没有巴结我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新晋骑士的必要——让我猜猜，您看中的是我的海上力量，还有我在美洲没有任何根基这一点。您向总督夫人提议举办这场晚宴，就是为了抢先一步，让我成为您的人。”
“你很聪明，”伊内斯笑了起来，微微偏过头去，叶可注意到她的脖颈极为光滑，说明她的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我喜欢聪明的男人。”
这便是说，她默认了叶可的话是对的。
水果撤下去了，接下来端上来的是肚子里塞满了蘑菇，马铃薯，胡萝卜，还有白豆的奶油烤天鹅，有专门的奴仆用刀细细地分割着，地位最高的宾客自然是最先被侍奉的，最好的部分——胸脯，上腿，还有肥厚的臀肉，也会先端给他们，叶可分到了一块翅根，但那天鹅浑身都是油脂，叶可闻到腥味便不愿动刀叉了。
灰冠雀号的厨师安娜斯塔西娅曾经是波吉亚家族大厨的学徒——切萨雷·波吉亚是个对食物极其挑剔的男人，这点众所周知，因此在他的厨房中工作的大厨，手艺绝不会比查理五世，弗朗索瓦一世，又或者是伊丽莎白一世的御厨手艺差，这就比下去了不少贵族宴会上的平庸菜色，包括总督晚宴上的这道烤天鹅。
“你很特别，雅各布船长。”伊内斯也没有碰她盘中的天鹅肉，尽管她被分到了一块细嫩的胸脯。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唐娜伊内斯。”叶可没有放松警惕，仍然用敬称称呼着对方。
“也许，但有些人特别愚蠢，有些人特别自大，这也是特别。但无论如何，至少我知道一点，再特别的人，在一块全新的土地上，也需要靠山。”
“您知道奥斯曼帝国的一道菜肴吗？他们将青蛙塞进蛇的胃里，又将蛇塞进小鹰的肚子里，最后再放在火上烤来吃。若我把您当成我的靠山，您又以您的情人作为靠山，那么西班牙就会用我们三个的名字来命名那道菜——因为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伊内斯被逗笑了。
“看看您的四周，”她小声说，“如果您选择加入埃尔南·科尔特斯的阵营，您只会被他派去走私。至于贝拉瓜公爵，他在美洲大陆上根本毫无势力，只是靠着一点祖父的名声，勉力支撑自己的贵族地位。尤卡坦省省长是个多疑而且狡猾的人，除非您娶了他的女儿——而这是不可能的——他永远不会信任您。还有波多黎各省省长，他沉迷于寻找祖父曾经数次出发搜寻的不老泉，几乎不过问任何要事。而剩下的贵族的领地多半都在内陆，一个船长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也不会惹起任何兴趣，”
她侧身转向叶可，靠得更近了，叶可的鼻尖全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花香。伊内斯的左手指尖若有若无地搭在她的手腕上，眼神迷蒙柔弱，双唇微微开启，似在恳求垂怜，又似在倾诉衷肠。
恰在此时，乐曲终了，宾客纷纷举起了酒杯，向指挥与舞者致意，叶可也跟着照做。霎时间，她突然感到一阵轻柔的触动掠过她的大腿，叶可闪电般地伸出了左手，想要阻止伊内斯，却还是迟了一步，她的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时，伊内斯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两腿之间，握住了一团虚无的空气。
两个女人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De juramento rup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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