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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De juramento ruptor· ...

  •   册封仪式从早上就开始了。

      叶可留下了一批船员待在韦拉克鲁斯,守着歼灭天使号;带着一部分的船员一路向西前进,来到了新墨西哥总督辖区的首都,墨西哥城。

      作为伯爵夫人,玛格丽叶塔一进城被迎进了总督府居住,身份就是个普通西班牙船长的叶可,则在城中心租下了一栋房屋,用来安置船员。

      这段时间,墨西哥一直处于北方战争的阴影下,不断吃紧的战事让城内的气氛既恐慌又压抑。新墨西哥总督路易斯·德·贝拉斯科的夫人便将原本低调而简略的册封仪式转变为了一场盛大的庆典,请来了全城有名有姓的贵族官员参加,还在城中大肆宣扬叶可是如何英勇地战胜了臭名昭著的法国海盗,打算借此鼓舞城中的士气。

      ——至少叶可是这么被告知的。

      新西班牙总督派人来问过叶可,看她是否需要自己的铁匠和裁缝为她重新做一身骑士的装备,考虑到她如今窘迫的经济状况,叶可没有拒绝。她一个多星期以前抵达了这儿,直到今天才从长途跋涉的旅行疲顿中恢复过来,能有足够的精神参加册封仪式。

      “每个人刚来到这儿时候都会感觉特别容易疲累,”到来的第一天,总督派来的仆人一边为她量着身体,一边告诉着她,“就算最强壮的人也逃不开这一点。那些印第安人说这是因为墨西哥城更加接近他们的异教神祇的缘故,可谁都知道那是胡说八道——不过,裁缝和铁匠刚好可以利用您休息的这段时间赶工完成您的装束,册封仪式过后的盛大晚宴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准备。”

      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吵醒叶可的是玛蒂尔达沉重的脚步声,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她指挥着好几个女黑奴抬着热水走进房间,拉薇妮娅跟在后面,手上拿着一碗染发剂——用来制作的原料越用越少了,这也是叶可认为用得上德雷克的地方。梅芙捧着毛巾,艾拉端着早餐,而安则——好吧,安什么也没拿,除了她手上正在啃的那个苹果。

      “这是在做什么?”叶可不解地问道。

      “你该不会忘记今天是册封的日子了吧?”玛蒂尔达一边麻利地指挥着女黑奴倒洗澡水,一边伸手试着水温,“像这样隆重的日子,我们可都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就连安也不能跟着你一块去,只能在这种时候出份力了。”

      任何人都不会拒绝被一干美女服侍的机会,叶可就更不会了,她巴不得能把梅芙也一起拉入澡盆中,看那热腾腾蒸汽在对方白嫩的脸上逼出浅浅的红晕,简直比任何人间美景都要令人难忘——但这种事在脑子里想想也就罢了,要真做了,只怕拉薇妮娅会气得发疯。

      她向拉薇妮娅看去,却发现她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的木碗,一言不发。更奇怪的是,她学着梅芙的模样,往自己头上缠了一条头巾,也不知道是不是另一种打算与梅芙拉近关系的尝试。

      “有什么心事吗?”叶可询问道,两个女黑奴正手法娴熟地为她周身抹上香皂,她精瘦,结实,修长的身躯在乳白色的热水中若隐若现,就像是坠入牛奶中的一滴蜂蜜。

      “我昨晚占卜了,”拉薇妮娅忧心忡忡地说道,就跟她母亲一样,吉普赛女孩也只会在受到她们称为“感知”的召唤时,才使用自己的纸牌,火焰,或者是茶叶来得到对未来的预示,“我在火中看到了一些不祥的预兆,似乎正有某种巨大的灾难,不怀好意地自东方而来,当我想要更进一步地探查的时候……唉……”

      她不情愿地撩起头巾,露出了两条烧焦的眉毛。

      “这会是我们有史以来遭遇到的最严重的威胁,比奥斯曼帝国的通缉还要危险,我能感觉得出来,”在叶可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大笑的同时,拉薇妮娅把头巾又扯了回去,盖住了她紧紧纠成一团的眉头,“你认为,会是雅克在欧洲找了什么帮手,要杀回来找我们复仇吗?”

      叶可没有接话,雅克的逃脱始终都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悬挂在她的头顶——只要他一回到欧洲,随便向谁描述一下灰冠雀号的模样,就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奥斯曼帝国给出了高额的赏金,知道地中海有多少海盗至今还在搜查自己的下落。雅各布这个西班牙身份虽说不会被一个法国海盗的证词所影响,可谁能知道他会把什么恐怖的敌人引来加勒比海?

      也许那些敌人之中,就包括她昔日的好友,莱亚斯。

      “快点!还有两个小时册封仪式就要开始了。”玛蒂尔达大声的催促让叶可回过神来,拉薇妮娅似乎也惊醒了过来,迅速搅拌着手中的药剂,谁也没有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来自东方的威胁还在路上,可新西班牙总督已经在总督府上等着了,相比之下,还是迟到的威胁更迫在眉睫。

      匆匆洗完澡后,梅芙帮她修剪了金发,拉薇妮娅将染发剂涂抹在她的头发上,将太阳光辉般的灿金镀成了秋天丰收的色彩。两个女黑奴则负责将骑士的铠甲一一为她穿戴起来,光这一项就花费了不少时间。戴上手套时,叶可听见窗外的街道越来越喧嚣,欢呼一声盖过一声,便知道该出门的时候就快要到了。

      一头高大健壮的马匹早已在门口备好,马鞍也是总督命人按照叶可的身高新做的,散发着皮革特有的香味,每一颗铆钉都被擦得亮晶晶的,马身上还挂着红金相间,两旁绣着卡斯蒂利亚皇冠的鞍披,下方垂着密密的流苏,会随着行走而微微飘动。叶可一翻身上了马匹,一身锃亮的铠甲像镜子一样,反射着明晃晃的日光,猩红的披风在身后扬起,恍若血色的风帆。

      她走出大门,总督派来的士兵走在她前头,挥舞绣着她纹章的旗帜——成为了骑士后,便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纹章,从此以后头衔与纹章代代相传,成为自身家族的标志。

      只可惜这是一个虚假的名字,虚假的身份。

      真实的叶可没有姓氏,也不会有后代。

      这个想法没有阻碍她露出笑容,在马背上仪态得体地向蜂拥而来只为见她一面的人们点头,她左手拿矛,右手拿剑,要在马匹上一直保持着庄重的坐姿可不容易。萨佛纳罗拉支院中的支女各个都受过一等一的贵族训练,因为修士会经常把她们派去服侍来自欧洲各国的显贵要员。叶可从她们身上学到了所需的一切知识,既能风度翩翩,优雅稳重得像个王子,也能装成一个含羞端庄,灵动典雅的贵族少女。

      叶可能从底下仰起的一双双眼睛中看见自己的模样,她知道人们声嘶力竭地高喊着雅各布的名字,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杀死“假腿”勒克莱尔的功绩,还因为自己满足了这个时代对骑士的一切幻想——这个词听上去似乎属于一个过去了的时代,属于一个不再具有崇高意义及教条的团体,属于一个只存在于文学与绘画中的世界。

      人们总是幻想骑士就像叶可这般,金发,蓝眸,高大,英俊,无往不利,战无不胜。为国家,为爱人,为荣誉,又或是为信仰而战,至死方休。但现实是这样的骑士往往只存在歌谣之中,当百姓们陷入战火与困顿时,他们从不出现,也从不拯救,只是在色彩斑斓的油画中呆板地向外望着,沉默着,腐烂着。

      至少这一次,叶可是例外。

      等到了总督府时,叶可身上已落满了鲜花,她将一两朵从肩上撇去,其余则随着她的行走而纷纷簌簌落下,满鼻都是馨香。

      总督内务总管已在门口恭候她,“请这边走,恩里克兹先生。”他说道,仪式还没完成,他便不能在叶可的名字前加上尊称。当叶可走进总督府的接见大厅时,他报上的名称也是“来自塞维利亚的恩里克之子雅各布”,清楚地表明了叶可平民的身份。

      新西班牙总督路易斯·德·贝拉斯科站在大厅的中央,他穿着一身黑色华服,金灿灿沉甸甸的十字架垂在胸口,紧紧贴在带有暗纹的天鹅绒布上,雪白的皱领托着他那富有忧思的典型西班牙面庞——长长的面颊,浓密的胡须,还有藏在褶皱中,瞪得大大的双眼。

      他的夫人站在身旁,看着几乎像总督的女儿。她穿着一身暗紫色长裙,上面细细地用银线秀出了复杂的图案。头顶则带着一顶钻石皇冠,背后垂下以红宝石与钻石交叉织就的发网,笼罩在她那一头浓密的棕色髦发上。

      他们左右两侧都站着贵族,形成了一个半圆,几乎一直排到了大厅末尾,从前半部分支撑的两根巨大石柱后还分成了两排——足以证明几乎整个墨西哥城内的达官显贵都聚集在了这儿,他们当中还有几个人身着戎装,穿着半身板甲,应该是负责北方战事的高级将领。

      叶可马上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玛格丽叶塔,她美丽的棕红色长发一半挽起梳在脑后,用一把精美的宝石发梳固定着,另外半边则垂在肩膀上,远看就像一块上好的东方绸布,闪着柔滑的光芒。雪白的脖颈与胸脯半露着,带着一串精巧的翡翠项链。凹凸有致的身子则被一袭威尼斯深蓝色的长裙包裹,长裙从腰间分叉,露出中间银色带金线刺绣的下裙,袖子则与下裙同样,都是银金交织——对于她的寡妇伯爵夫人身份来说,这么打扮既不至于太招摇,却也不至于显得过于质朴。

      在走进大厅以前,叶可理所当然地认为玛格丽叶塔会是这场仪式上最美的女人——从她们抵达以后,墨西哥城里的人们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探讨的话题,除了叶可与“假腿”勒克莱尔之间的海战以外,就是伯爵夫人的美貌。无论什么时候走进一家酒馆,都必定能听到人们用伯爵夫人祝酒,不是为了她那“堪比星辰陨落的双眼”,就是为了她“长命百岁的健康”,叶可有一次甚至听到有人以“伯爵夫人那如同牛奶冻般雪白动人的胸脯”为祝酒的对象,竟然还赢得了满堂叫好。

      但她错了。

      瞥见玛格丽叶塔以后,叶可感到自己的双眼就像磁针一般,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往了另一个方向——那是站在左手边第一排中央的女人。不像其他在场的贵妇,她并没有望向叶可,而是略昂着头,盯着半空中不知名的一点。但从叶可的角度看去,却恰好能看见她线条柔美的脖颈,以及那精巧而盈盈一握的下巴。仅仅是侧脸的惊鸿一瞥,就能让叶可确定,这个女人在外貌上还要远胜玛格丽叶塔一筹。

      这么美的女人,只该待在我的船上。

      这是叶可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就像是察觉了叶可的目光,那个女人转过头来,她有一头漆黑的长卷发,全披散下来,垂在白若凝脂的肩头,如同雪上泼墨一般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美带着一点异域风格,从她那饱满而殷红的双唇上就能看出,欧洲人的嘴唇向来很薄,没有那样姣好丰厚的形状,叶可猜测她或许是混血。

      她的眼睛很大,如同小鹿般我见犹怜,但眸子里又带着一丝狡黠与勾人——既纯真又魅惑,向来都是男人最无法抵挡的组合,叶可深知这一点,这个女人也深知这一点。她微微一眨眼睛,露出半分笑容,那神态犹如揭开了半边帆布的油画般惹人遐想,若叶可是个男人,此刻就该在脑海里想象对方倮体的模样了。

      可惜她并不是,叶可迅速移开了视线,刚好让女人身旁男人刺来的满眼怒火没了着落。

      “跪下——”总督内务总管(这是另一个)用拖长的音调喊道,叶可顺从地在面前早就铺好的红绒垫子上单膝跪下,新西班牙总督上前一步,拔出腰间的佩剑,搭在她的右肩上。

      “全能的主啊,我在此恳求您听见我的祈祷,借由我的右手,洗净这男人过往的一切罪恶,贪欲,憎恨,与妒忌;借由我的剑,降下天国的祝福,因他从此便是信仰的捍卫者,寡妇,孤儿,及一切反对异教徒之信徒的守卫者,并助他对抗一切道路上的恐惧,诱惑,行邪恶之事者与考验。”

      “愿主保佑。”叶可低声说道。

      “来自塞维利亚的恩里克之子雅各布,你可发誓,从此成为阿尔坎塔拉骑士团的一员,永远对全能的主及行祂教导的教会保持敬畏,终生为教会奉献,并至死不渝地捍卫你所持有的信仰?”

      “我发誓。”

      “你可发誓,将会以你的勇气,信仰,及忠诚服务你的君主,成为他永远的奴仆,无畏地同任何与他为敌的敌人战斗,以鲜血和剑尖捍卫你手中的荣耀?”

      “我发誓。”

      “你可发誓,永不背弃你的诺言,毕生守护旅人,妇女,孩童,穷苦之众,及那些无力为自己而战之人;对异教徒绝不仁慈,并终生响应主与君主对你的召唤,无论何时。”

      “我发誓。”

      “那么,我宣布,来自塞维利亚的恩里克之子雅各布,我接受你的誓言,以你的誓词,使你成为阿尔坎塔拉骑士团的一员,愿荣耀,忠诚,还有主的保佑永恒伴你左右。”

      窗外,不远处的场地上,属于雅各布船长的纹章旗帜在马匹旁飘扬,白底的纹章上有着蓝色的波浪,其上是一艘气势磅礴的盖伦帆船,桅杆顶端与纹章上半部分的蓝色三角相接,属于阿尔坎塔拉骑士团的希腊十字就印在最上方,宣告着纹章所有者的骑士身份。

      而更远一点,在某个应该属于贵族夫人的房间中,在一个小小的抽屉里,躺着一张属于卡特琳娜的设计稿。在为雅各布设计出纹章的同时,她还画下了另一幅画,盛开在如百合花叶般的冠状装饰上的是乘风破浪的灰冠雀号,中间环绕着的盾形中央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海鸦,下方一分为二,左右均是佛罗伦萨市徽,白底红花的百合徽章。

      那才是属于我的纹章。

      伸手握住新西班牙总督的手,以象征接受骑士册封时,叶可心想。

      属于佛罗伦萨海鸦的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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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De juramento rup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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