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Visitatori inaspettat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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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是一个小个子，十分热情，而且叽叽喳喳的西班牙人。
他是韦拉克鲁斯这座小港口城市的市长，也是指挥官，还拥有着当地土著人的监护征赋权，可以说算得上是这儿最有权有势的人物了。
新西班牙总督特别派遣他前来港口迎接抵达的叶可一行人，以表示对叶可的看重和尊敬，而他则浩浩荡荡地带上了一百多号人——一半是土著，一半是黑奴，还有一些是前来凑热闹的西班牙人——把韦拉克鲁斯这个本来就不大的港口挤得水泄不通。
从见到叶可开始，安东尼奥的嘴巴就没闭上过，滔滔不绝，根本不必叶可回应，他自己就能说上一整天。
“非常荣幸见到您，雅各布船长，”还没等叶可表示回应，他就已经自顾自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了一握才放开，“欢迎来到韦拉克鲁斯！请您这边走——今天的天气非常不错，您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好时候？
叶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船还没行驶到韦拉克鲁斯时，船上的船员和水手就已经快被热得受不了了，与哈瓦那比起来，这儿要潮湿得多，墨西哥的天气就像某种长了舌头的怪物，能将一切都添得湿漉漉的，再加上这儿的太阳极为毒辣，明晃晃地直射下来，犹如火烤。海风一吹，就像是全世界的热气都黏在了身上似的，难受无比。
这让灰冠雀号足足走了三个星期，才从哈瓦那抵达韦拉克鲁斯。
船上的女黑奴因为要干重活，早就受不住了，个个都将头发剃得精光，赤身倮体地在甲板上工作。不这么做，几个小时的拉帆，打结，收帆，扯索下来，身上无论穿的什么都会被汗水浸得湿透，散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腐臭味道。
好在，船上都是女人，谁也不会多看谁一样。这时候往来韦拉克鲁斯与哈瓦那之间的商船也少，一路上，叶可没在航线上遇到任何一艘船只，因此倒也不怕水手们的真实性别会因此而暴露。
而韦拉克鲁斯则比海上的天气更加严重，天空万里无云，近夏的刺目阳光就这么不加任何掩饰地刺在头顶，叶可几乎觉得自己的金发都要烧着。这种本该带来干燥的炙热对韦拉克鲁斯毫无作用，这座港口就像是笼罩在水汽中一般，远处坏绕着的山峰都被一层淡淡的云雾遮蔽着。要是这样也叫好天气，叶可实在想不出坏天气会是什么模样。
“我已经听说了在哈瓦那发生的悲剧，那些该死的法国海盗，哪怕就是下一万次地狱也不足惜啊。话说回来，哈瓦那如今状况如何？我衷心希望它能尽早恢复昔日的繁华——”
那恐怕得等到十几二十年以后了，叶可心想。
哈瓦那最为繁华的港口区，还有居民区，都在大火中毁于一旦，在火灾那晚死去的人数至今还没有被统计出来，只大概估计有几百人。储存刚从欧洲运来的面粉的仓库在大火中爆炸了，波及了附近停泊的数艘商船。除了尽快将自己的船只驶离港口以外，船长们没有别的躲避大火的方法。
然而，哈瓦那湾的出海口十分狭隘，没有指引，又是夜晚，大大小小船只在那挤做一团，既没有足够的空间转向，彼此也瞧不见彼此在做什么，因此堵住了后头许多船只的去路，使得那晚许多商人损失惨重，火借风势，越烧越烈，吞噬了许多木头，财物，还有生命。
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雅克的几艘船就这么悄悄地驶离了哈瓦那港，无人察觉。
叶可却因此而被困在了哈瓦那岛上。
胡安指挥官被杀，圣地亚哥省省长逃跑，留下只会整日哭哭啼啼的妻子和女儿，这个港口霎时间没了一个能管事的人，却有无数的事务等待人们去处理。在这种情形下，叶可发觉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指挥官代理，曾经那些在胡安指挥官手下工作的人蜂拥而至省长府邸，事无巨细地向她咨询着意见——指挥官的葬礼该如何举行？那些无家可归的居民们又该怎么安置？谁来照顾那些在火灾中受伤，直接被商船船主无情抛弃的水手？珍宝船队马上就要前来哈瓦那，到时候该怎么为整个船队提供补给？
叶可很想一走了之，但雅各布这个身份让她不能就这么丢下满目苍夷的哈瓦那。这也不失是一种为自己增加名气的方式，她安慰着自己。
于是，灰冠雀号上的大部分船员，都住进了省长府邸。
艾拉负责帮助居民计算他们在火灾中的损失，还有重建房屋所需要的金钱。没有来自总督的授权，叶可不敢轻易动用哈瓦那银行中的钱财，省长夫人又拒绝见客，不可能与她商议动用省长钱财一事，只好用原本属于玛格丽叶塔的“嫁妆”，也就是她们在抢劫了走私船，处女圣典号，还有歼灭天使号后剩下的最后一点钱财，来安置这些居民——现在她花在西班牙人身上的钱，日后绝对要十倍地从西班牙人手上夺回，叶可那时心痛地这么想着。
莱奥娜力气大，和几个不容易被看穿男装的女黑奴一起，到居民区去清理废墟了，有些没被完全烧毁的屋子稍微修缮一番，勉强还能容人居住。这时候，便是海伦娜派上用场的地方了。
皮娅则负责教授一些妇女简单的缝纫技巧，这样，她们不仅能接一些修补船帆的活，赚一些钱，还能赶制一些衣服出来，送给那些全副家当都在大火中被烧得一干二净的人穿。安娜斯塔西娅则在省长府邸的厨房中忙碌，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居民会前来这儿领取免费的食物。
大火过后，哪怕是一块面包也能在哈瓦那港卖出天价，省长家储藏的食物成了不少居民唯一的生存来源。叶可对前来领取免费食物的西班牙人审核很严，只有确实无家可归，又没有半分钱财，或者是有孩子的人，才能每天分到一些面包，水果，还有一点红酒——要是圣地亚哥省长早知道他珍藏的那些美酒会成了叶可布施的物资，只怕雅克来袭那晚根本不会吓得逃走。
玛蒂尔达以叶可的副手形象出现，替她分担处理了不少事务。玛格丽叶塔则以伯爵夫人的身份，在扮成修女的卡特琳娜的陪伴下，在烧得半焦的教堂中组织了好几次祈祷，鼓励居民们从沮丧和恐惧中走出，努力重新建设家园。同时，玛格丽叶塔还以伯爵夫人的身份，分别给新西班牙总督，以及查理五世写了信，痛斥了一番雅克的作为，并请总督尽快指派一位官员前来哈瓦那，好将重担从“勇敢，机智，在危机关头挺身而出，拯救哈瓦那人民于水火之中的雅各布船长”肩头卸下。
因此，叶可直到四月下旬，才得以动身离开哈瓦那。
“我相信您会很高兴的得知，我已经将我的屋子当中最豪华，最宽敞的几间屋子专门让了出来，供您与伯爵夫人居住。自然，您的水手和船员也可以下榻在港口的旅馆中——绝不会收您一分钱财，请放心，旅馆的主人听说自己招待的是打败了‘假腿’勒克莱尔，以及活捉了‘歼灭天使’雅克的英雄，高兴得都快昏过去了。”
要是旅馆老板要跟她收取房费，只怕叶可这会也给不出了。在哈瓦那的花销远远超过她的想象，许多船员连自己应得的那一份酬金也让出来了。如今叶可不仅身无分文，还倒欠自己的同伴及水手不少钱。
“不过，墨西哥可比不上西班牙，希望伯爵夫人能够适应这儿的气候——说到气候，您就有所不知了，韦拉克鲁斯这儿……”
这会他们已经离开了港口，在韦拉克鲁斯简陋的道路上走着——与其说这是一条道路，不如说就是一条走出来的泥道，两旁的房子低矮又简陋，有着棕红色皮肤，留着怪异发型的当地土著人躲在窗户后面，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叶可，还有跟在叶可身后的船员。安东尼奥一直喋喋不休地描绘着韦拉克鲁斯天气，直到他们走到教堂附近，才住了嘴。
很显然，这儿就是港口的中心，从这儿继续蔓延下去的道路状况要比方才好一些，不少地上都铺着石板或木板，两旁的房屋也稍微气派了些——至少是用石头和砖块盖起来的，有好些还刷着白漆或黄漆。
“这儿是西班牙人居住的地方，”安东尼奥告诉叶可，语气轻快无比，“您方才经过的那个区域，居住的都是墨西哥的土著。别担心，他们都已经受过洗，皈依了天主教，不是北方的那些野蛮人。”
在来到韦拉克鲁斯之前，叶可也听说了在墨西哥北边爆发的内战，那儿仍然盘踞着大量的土著，对入侵他们祖先领土的西班牙人非常不满，战事已经持续好几年了，但西班牙人一直没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那黑奴呢？”叶可随口问了一句。
“他们睡在猪圈里，甚至是院子里搭个棚子就好，”安东尼奥仍然是那么一副轻松愉快的神色，“畜生就该待在畜生的地方。”
“我的黑人水手们可不是畜生，”叶可的语气看似同样放松，但她盯着安东尼奥的眼神却说明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上岸休假的水手们将会住在港口的旅馆里，而旅馆的主人不得将他们赶出去，也不能怠慢他们——他们在击败勒克莱尔，还有活捉雅克时为我英勇奋战，前赴后继，这是我应承给他们的奖赏。”
“当然，当然，我一定会嘱咐好这件事的。”
拐过了一个弯，一栋完全与这座灰蒙蒙，湿哒哒，落后又贫穷的港口完全不符的双层白色大屋，便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它的大小并不亚于哈瓦那的省长府邸，只是在外观上差了一截——毫无疑问，这便是安东尼奥的宅邸。
叶可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洗澡。她原本柔顺的金发经过在海上的三个潮湿又炎热的星期，已经成了一头毛躁又蓬松的卷发，让她的脑袋看起来有原来的三倍大小。同时，拉薇妮娅的药草染剂也很难在这样的发丝上停留，时间再久一点，她的头发就会逐渐从黯淡无光，变回原来融金一般的颜色——这么明显的变化，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而且，歼灭天使号比起灰冠雀号来说小多了，因此叶可不得不忍痛放弃了那一船舱的沙子——这即是说，她已经有三个星期没能好好地清洁自己了，这已经是叶可忍耐的极限了。
安东尼奥很快就为叶可安排好了洗澡所需的一切——木盆，几大桶烧好的热水，从欧洲运来的香皂，甚至还殷勤地提供了一大瓶新鲜花瓣，全都送到了他为叶可安排的房间中，一连来的还有四个女仆。
从外表上看，她们应该都是西班牙人与土著的混血后代。安东尼奥笑眯眯地再三向叶可保证，这些女孩都“从来没被人碰过”，而且都“调|教有方”，而叶可则坚决地回绝了他的“好意”。房间里只留下了躲藏在角落阴影里的安，既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能时不时帮叶可往木盆里添点热水。
“叶可。”
半个多小时后，将全身都洗得干干净净，正坐在木盆里享受着最后一桶热水的余温的船长突然听见了安的轻声呼唤，她睁开眼，就看见走到窗户旁的安露出了极为警惕的神色——窗户是大开的，只是遮上了窗帘，否则房间里会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安贴在窗框旁，慢慢从怀中掏出了小刀，同时向叶可比了个手势。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叶可“哗啦”一声从盆中跃起，一把扯下旁边大床的帷幕围在自己身上的同时，安的匕首也向外一刺，准确地抵在了一个敏捷地翻入窗户的男人脖颈上——那是一个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年轻男人，长得并不算帅气，只有那双神采奕奕，顾盼生辉的双眼能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一闯进屋子就被人拿住了命门，但他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灿烂地大笑了起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压根没看拿着匕首的安，双眼直直地上下打量着叶可，“西班牙人的英雄，能够打败勒克莱尔与雅克的传奇船长，来自塞维利亚的恩里克之子雅各布，竟然会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Visitatori inaspetta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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