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La verita nebbio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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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斯三天前才抵达拉巴特。
疲倦，愤怒，徒劳无功，空手而返。
他的舰队一直追到索法拉，才最终决定返航。大多数南下追击灰冠雀号的海盗船，私掠船，甚至还有另一支他的私生兄弟雇佣的舰队，最多也不过追到卢安达港，就偃旗息鼓了。
其实在绕过好望角时，他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不详的预感，从达喀尔湾到南非海岬，没有一座港口曾经见过类似灰冠雀号那样的盖伦帆船，也没有任何一艘类似的船只停泊过。这就已经能证实叶可船长根本没有往南走，但莱亚斯仍然不死心。
也许他一路都避开港口航行，也许他从未停下补给。这样的怀疑一直在他心中萦绕，与其说他愿意相信这些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不如说他拒绝相信自己的失败，拒绝相信这场昂贵而且辛劳的追逐从一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方向，拒绝相信他只会带回令父亲失望的结果。最隐秘，也是最深的抗拒，是他不愿相信自己唯一的朋友，杰克，为自己提供的情报实际上是虚假的。
躲在拉巴特的烟馆中，莱亚斯不愿回到伊斯坦布尔面对父亲的怒火，以及其他兄弟们的嘲讽。他需要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绪，尤其是与杰克有关的那一部分——他不断回想在酒馆中的那一夜，回忆杰克说的每一句话，他当时脸上每一丝细小的表情……
然而，越是深入挖掘，就让他越是心惊，因为杰克的说辞天衣无缝，即使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任何破绽。
有短短的刹那，莱亚斯甚至有些动摇，认为自己的疑窦是无中生有。
但他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哪怕对象是杰克，他豁出性命，而且付出比性命更加惨痛的代价去帮助的挚友。
很明显，杰克与叶可的关系绝不如他告诉自己的那么疏远，莱亚斯甚至考虑过他们也许是兄弟的可能性——尽管他们之间的相似性就只有那一头金发。
然而，无论他怎么反复思考，整个画卷中始终有些拼图无法被正确放置，叶可船长不可能在多年前就预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奥斯曼帝国通缉，因此要是他与走私中介杰克的交情关系好到这种份上，这么几年来总会留下一丝端倪，一抹踪迹——但他什么都没找到。
不过，神终究是眷顾他的。
看着在面前地毯上坐下的男人，莱亚斯心想着。
他听说雅克·德·索斯是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关于他是如何加入‘假腿’勒克莱尔麾下的传闻，就连他也略知一二。可惜的是，不管过去的雅克有着怎样的俊美容颜，都被那半边脸上的伤疤给毁了——新长出的粉红嫩肉狰狞地聚集在四周，就像是从主干上长出的无数细条，表面坑坑洼洼。凑近点仔细看，莱亚斯发觉那像是某种动物留下的抓痕。
“没了左眼，”莱亚斯冲雅克点了点头，他不想迅速就进入正题，“发生了什么？”
“我可以向你保证，莱亚斯船长，这不会影响我在跳帮战中的表现，我已经完全适应了。”雅克的语气里有一种奇异的傲气，就像他急于得到别人对他实力的认可一样。同时，他还很紧张，从他坐下时僵硬的姿势就能察觉。但他不可能听说过自己的名声，这就只能说明……
莱亚斯没有接话，他慢悠悠地吸了几口烟，惬意地看着细细的烟雾幽幽逸入空气，直到雅克几乎是已经开始坐立不安，才开口了。
“曾经是奴隶，是吗？”
雅克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你知道我过去的事情？”
“我对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海盗没有兴趣，”这句话激怒了他，莱亚斯看得出来，“但我能认得出一个奴隶——你瞧，我自己就是做奴隶生意。我运过成千上百像你这样的基督徒——”
“我是新教教徒。”
“——对我来说都一样，”莱亚斯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其实没运过任何一个奴隶，这也不过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为了震慑住对方，“但我不挑剔。基督徒，新教徒，还是木斯林，只要有能力，都能上我的船。”
这话又燃起了雅克的希望，“你不会失望的，”他说道，“我从——”
“但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我问你，你的左眼，发生了什么事。那伤口还是新的，别跟我说那时因为你想潜入某个小姐的闺房，却被她养的猫给挠了。我的船上不需要这样的无用之徒。”
“不……”雅克迟疑了一会，莱亚斯眯起双眼，知道他正在挣扎是否要告诉自己实话。比起杰克，你撒谎的本事实在差得太多了，他心想。
“我是……”最终，雅克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他最终还是决定告诉莱亚斯事实。“我是在跳帮战时被抓伤的，对方要将我抓起来的时候，我想要伺机反抗，却不知道从哪儿冲出了一只山猫，体型足足有一只小豹子那么大，一爪子下去，我就——”
莱亚斯不动声色地听着。
这座海盗之城中遍布他的眼线，而烟馆的老板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他的烟馆颇受海盗船长的欢迎，有许多情报，交易，勾当，都是在这儿完成的。因此他比其他普通的眼线知道更多，莱亚斯特别嘱咐他留意任何与灰冠雀号有关的情报，这座港口每天迎来送往上百艘海盗船，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知道灰冠雀号的下落，这艘船不可能凭空消失，他笃定着这一点。
但在得到确切的情报之前，莱亚斯不敢再随意起航，非洲之旅让他折损大量的钱财和水手，还有好几条船在风暴中沉没，更不要说白白浪费的时间。他已经担不起第二次失败了。
“这是刚刚从加勒比海回来的雅克·德·索斯船长，勒克莱尔死了，他想找个海盗船长搭伙，而且手上也许有些莱亚斯大人会感兴趣的情报。”这是老板嘱咐服侍的男孩转述的话，“感兴趣”就是暗号，意思雅克很有可能知道与灰冠雀号有关的情报。
这三天来，老板已经给他送了好几个人来了，但没有一个人知道的事是有用的，雅克会是例外吗？
“但你还是逃出来了。”莱亚斯不痛不痒地恭维了雅克一句。
“自然，”雅克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兴奋地挺直了身子，“我不只是夺回了我的船只，成功逃离了那群西班牙蠢猪的牢笼，我还把整个哈瓦那城都烧成灰烬——整个加勒比海最繁华的港口，啊呸，去停泊在废墟旁边，用烧焦的木头和污黑的河水补给吧，他妈的一群——”
“好了。”莱亚斯赶在雅克继续往下说以前打断了对方，他可不想听这个法国人兴致勃勃地用奥斯曼语骂上半个小时的娘。但哈瓦那城被烧倒是个非常有用的情报，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引起查理五世的注意力，甚至往加勒比海增派舰队支援海防。明天一早就得派一艘快速帆船把消息送到伊斯坦布尔去，至少这能稍稍延缓父亲的怒气。
“如你所见，我的航海经验非常丰富，对加勒比海的海况可谓是非常了解——可以说，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比得上我的海盗船长。而且我也有出色的海战作战经验……”
“可你还是输了，不然就不会被人抓住，不是吗？”称赞一句再将人扔进泥潭，对方就会为了重新得到你的称赞而不顾一切代价，莱亚斯是从自己的父亲身上学到这一点的，“我记得，‘假腿’勒克莱尔可是拥有一支颇为庞大的舰队，实力强大，让他能够两次挑衅珍宝船队都全身而退。即便他死后只给你留下一半，也足够你应付加勒比海的西班牙人了——那儿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海军，不是吗？这个战绩，让我很难相信你的说辞。”
“加勒比海的确没什么像样的海军，”雅克咬着牙回答，脸都涨红了，“但抓住我的不是西班牙海军，而是一个海盗。他刚刚才抵达加勒比海不久，护送一位伯爵夫人过来新大陆与她的丈夫团聚，只可惜那个倒霉鬼死了——”
“一个海盗？护送一位西班牙的伯爵夫人？”莱亚斯挑了挑眉毛。
“他表面上当然不是海盗，”雅克恨恨地说道，“但从他的行径来看，从前一定干过海盗的勾当，我绝不会弄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掩埋了自己的过去，还得到了护送罗德里戈夫人这样的美差事，西班牙人把他视为英雄一般——”
“什么夫人？”
莱亚斯已经呆住了，他要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的脸上的肌肉不至于抖动起来。
“罗德里戈，”雅克重复道，“我不知道她的丈夫叫什么，只知道大家都这么称呼她。不过，我听说她的丈夫似乎很有钱，还拥有着巴拿马附近的某个岛屿，叫什么——什么——”
科伊瓦岛。
莱亚斯在心中替雅克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La verita nebbiosa·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