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Il nemico di ogg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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歼灭天使号上很安静。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敢埋头做事，甚至连抬头看一眼船长都没勇气。站在雅克身边的几个船员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船长会像对付二副那样，给自己脑门上也喂一颗子弹。
他们都看见了眼前发生的事。
看见了那艘原本即将被卡拉维尔帆船包围的玫瑰圣母号是怎么凭借着对速度，船只航向，还有对时机无懈可击的把握，一举便干掉了五艘帆船，劣势转变得太快，雅克前一秒还在放声大笑，下一秒笑声就噎死在他喉咙里，变成了干枯的“嗬嗬”声。
另外三艘这会已经逃得远远的，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另一端。
许多人心中都打起了退堂鼓。他们以前干的最多的是洗劫防御薄弱的小城镇和偏远港口，只要把船开过去，朝天放个几枪，再杀掉几个男人，事情就变得很容易了，又何曾见过眼前这可怖的地狱景象？虽然没有望远镜，但在海面上游弋的海狗，翻腾晕开的血沫和尸体，支离破碎的帆船，这些是人人都能看见的，模糊反而更让人用想象填补了缺失的细节。
适才，有个年轻的水手受不住这一幕——他不过是个在商船上跑腿的苦工，因为船长迟迟发不出薪水来，这才叛变上了雅克的船——在船舷边呕吐了起来，船长随即便下令将他丢进海里，这么做是止住了骚乱，却止不住惧怕。
但他们不知道，这艘船上，最为惧怕的，其实是雅克自己。
他比任何一个船员都想要逃跑，一下子折损了所有的卡拉维尔帆船，还有连同死去的那些水手……这个损失太大了，如果不及时撤走，逃走的那三艘卡拉维尔帆船一定会把消息散播出去……甚至更糟，联合罗伯特那个蠢货回来吞并自己。
到那时，所有加勒比的海盗都会知道，曾经叱咤一时，称霸整个海域的“假腿”勒克莱尔果真死了，而他遗留下的舰队也只剩下了两条光秃秃的盖伦帆船。海盗的手段，可比西班牙人的手段残酷多了，要是能落着一个被海狗吞食的下场，已经算仁慈了。
逃走，回去用勒克莱尔留下的那些钱从大加纳利群岛多买几艘船，多抢几个港口，用钱和女人堵住手下的嘴和心思，是雅克目前最好的选择。可是逃跑了，他的脸面往哪搁，特别是在他发表了那么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过后。下次，又有谁会听从他的命令，信服他做出的决定？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哪天决定把他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在深夜一刀结果了他？
前进是死路，后退也是死路，雅克左思右想，看着两船渐渐接近，却又渐渐觉得没那么惧怕了。横竖一死，倒不如拼一场，他发狠地捏紧了舵柄，如果能逃，就逃，大不了杀光全船的水手，这年头哪儿找不到人？从头再来便是。如果逃不掉，那就打，大不了一起下地狱。他从小就在海上闯荡，什么样的风雨都经历了，难道还会被这么一个区区西班牙人弄得翻不了身？
不过，区区一个西班牙人，是怎么做到眨眼间就灭了自己五艘卡拉维尔帆船的？
雅克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亚速尔岛当海盗时的听说的传闻——但也只是刹那，因为对方的船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要与歼灭天使号遇上了。
“正横风向，”他平静地下令道，恐惧已经从语气中消失了，“我们要掉头。”
“现在？”他的大副惊慌地问道。
“不，等你死了以后！”他大声咒骂了起来，“听不懂人话，还听不懂子弹吗？一帮蠢猪，都给我动起来，快！”
另一边，灰冠雀号上，卡特琳娜放下了望远镜。其实这没有必要，但她宁愿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们转向了。”她看向玛蒂尔达，“是想要逃跑吗？”
“八成是，即便不是，也是打算与另一艘盖伦帆船汇合，虽然它们都是三百吨位左右的，联合起来夹攻我们，还是会有点棘手，船长，我们——”
“我把指挥权交给你了，”叶可眼都没有抬，“要打要逃，全凭你的判断。”
“打，打不过再跑。”
出于谨慎，玛蒂尔达没有让灰冠雀号的速度全部发挥出来——当然，那么做也会让船只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超过雅克的旗舰，以卡特琳娜如今的经验，还没法把握住两船交错间的最佳时机攻击，就像之前一样，大副得为她留出攻击的窗口。
“让炮手，火|枪手，还有弓箭手准备好。”眼看马上就要追上歼灭天使号，卡特琳娜吩咐了下去，“一旦进入射程，就立刻开火，对方也会使用回旋炮，我们要先发制人才能压制住他们的火力——”
话还没说话，她就看见了——玛蒂尔达也看见了，所有船员都看见了——已经赶在灰冠雀号追上以前就成功掉头向北开的歼灭天使号，风帆突然再一次转向了。
“不好，这附近一定有乱流！”玛蒂尔达立刻大喊了起来，“收帆——”
没人能执行这个命令，只在数秒间，灰冠雀号就冲进了乱流之中，这次的摇晃比两边炮火齐射时还要更为剧烈，海流和风向将船身往不一样的方向扯去，粗大的桅杆发出了不祥的吱呀声，灰冠雀号虽然收紧了风帆，承受了过大的风力也一样会将桅杆折断，玛蒂尔达一只脚抵在栏杆上，手臂上根根青筋暴起，用尽全力将舵柄往左拉——饶是列奥纳多改进了整艘船的舵销系统，她此刻也难以扳动半分。
“莱奥娜！快去帮玛蒂尔达！”叶可用低地德语大喊道，高大的铁匠踉踉跄跄地冲上艉楼，整艘船已经危险地向右|倾斜，所有人都得找个什么东西稳定自己，西亚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船舱里。莱奥娜的手刚抓住舵柄，就听见了一声惨叫——某个正打算爬上桅杆调整|风帆的女黑奴尖叫着掉进了大海之中，莱奥娜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十有八九都活不了了。
叶可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要喊出那名水手的名字，但她最终只是大吼了一声，“快！莱奥娜！玛蒂尔达！快！”
谁都清楚，在这种时候，去救一个落水的水手，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啊啊啊啊啊啊啊——”莱奥娜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声，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把舵柄给掰断，但它一点点地挪动了，带动着船只一点点向西北方向转去，又有十几个水手冒死爬了上去，拉紧了风帆的绳子。配合着风帆方向的转变，缓缓地，灰冠雀号总算从乱流中脱离了出来，回到了相对平静的双头蛇海流中。
玛蒂尔达回头望去，心就沉了下去。雅克的船已经与另一艘盖伦帆船汇合了，后者在前，雅克的船落后一些，正向灰冠雀号的方向驶来。
如果现在要逃，以灰冠雀号的速度，还能逃得掉。
但玛蒂尔达清楚，还没开始打就折损了一个珍贵的女黑奴，叶可是断然不干的。灰冠雀号纵横地中海多年，还从来没损失过人手，虽然雅克没有直接造成水手的死亡，但的确是他将灰冠雀号引入了乱流之中。这笔账，叶可一定是要跟他算的。
灰冠雀号继续向西驶去，玛蒂尔达不想那么快就调转船头，免得又一次被卷入乱流之中，她没有下令松开风帆，因此船只仍然保持着较慢的速度，等到身后的两艘盖伦帆船已经逐渐赶上，距离灰冠雀号只有约莫八个船身的距离，大副才下令转向。
“卡特琳娜，”她大吼道，“当灰冠雀号转向东边的时候，那艘盖伦帆船会有短短的一瞬间能进入我们的侧舷火力中，你他妈最好给我看准了时机开火，不能早，不能晚——”
这样的要求对这个接触航海才两年的女孩来说太难了，玛蒂尔达很清楚，在接受了父亲多年的教育后，她又经历了十年的走私生涯，才练出了如今的经验和直觉。但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叶可把这次海战指挥权交给她的原因就在于这艘船上只有她才能确保灰冠雀号能在这个陌生而且复杂的海域中存活下来，玛蒂尔达实在无暇顾及炮击。
对面的盖伦帆船沉不住气，率先开火了，一大半的炮弹都落在了灰冠雀号前面，只有两发给船首造成了一点伤害。卡特琳娜紧张得满脸通红，就连指尖都在颤抖，但她喊出“开火”时，声音却依旧平稳——玛蒂尔达自己能做的更好，但卡特琳娜至少没搞砸，大半的炮弹都击中了对面的船身，尽管都落在了甲板下，炮筒上的那一块位置，不痛不痒。
要是卡特琳娜能晚一秒就好了，玛蒂尔达惋惜地心想，她没注意到灰冠雀号正攀上一道浪花，导致炮筒位置比对面高了太多，没能造成太大伤害。
现实没给她帮卡特琳娜纠错的机会，雅克的船只赶了上来，玛蒂尔达有意把船只往东北方向偏，稍微拉开一些灰冠雀号与歼灭天使号之间的距离。灰冠雀号上的重炮并非由列奥纳多设计，而是直接使用了奥斯曼帝国在威尼斯船厂定做的一批重炮。毕竟，叶可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能买通整个炮厂的工人，专门为自己生产一批重炮。奥斯曼帝国定做的重炮威力逊于西班牙人的重炮，但比一般盖伦帆船上会配备的重炮威力大多了——尽管如此，也没有必要与雅克近距离对轰。
如果我们能有更多的水手就好了，至少能长炮与重炮一起轰击，能造成更多的伤害。玛蒂尔达心想。
距离越来越近了。弓箭手和火|枪手都集中在了艏楼上，歼灭天使号一进入射程，她们就会开始攻击，回旋炮手也都准备好了，叶可站在她们，脸色很凝重。玛蒂尔达猜测雅克的船上多半也做好了类似的准备，只看短兵相接的刹那，谁能给谁造成更多的伤害。
说不清是谁先开始射击，听见炮声的刹那，玛蒂尔达下意识地弯下了腰，抱头保护自己——灰冠雀号比歼灭天使号要高，回旋炮没法打到甲板上，然而只是击碎舷边和栏杆时四散飞溅的木头，也足够造成威胁了。
一方的炮声要比另一方密集，玛蒂尔达不禁猜测雅克的船艏楼上是不是装了数量更多的回旋炮，但她没法抬起头看，只能通过余光和前方栏杆的缝隙来操控灰冠雀号。
“开火！”在嗖嗖的子弹声，还有砰砰的回旋炮声中，玛蒂尔达似乎听见卡特琳娜喊了这么一句，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重炮响声，让人的耳朵直发麻，脑子里像是塞进了一个马蜂窝，嗡嗡直响。玛蒂尔达冒险站起身来，腿脚都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只是在跟着船身一块颤抖，她瞥了一眼歼灭天使号——两船的侧中舷已经错开，歼灭天使号的侧边被轰出了几个大洞，但没击中炮位——随即，从对面艉楼上射来的子弹又逼迫着她弯下腰去。
几秒种后，整个世界的声音才慢慢回到玛蒂尔达的耳朵中，在遥远的地方，某个人在大喊着“我们被击中了！”“我们被击中了！”，又过了好一会，她终于分辨出那是拉薇妮娅的声音。马上，她就看见艏楼下有缕缕黑烟冒出来，显然一个炮位被击中了——正在操作大炮的水手恐怕凶多吉少。
不能这样。玛蒂尔达咬紧了牙关，既不能把歼灭天使号击沉，又要同时应付两艘船的夹击，再这么下去，灰冠雀号也许能赢，但代价会极其沉重，不能这样，她得想个办法。
她向身后望去，另一艘盖伦帆船已经调转了船头，距离灰冠雀号有约莫十个船身的距离，歼灭天使号已经向北边转了一大半，看来是不打算放过灰冠雀号，想要赶上来再射击一轮。
如果灰冠雀号这时要转向北边逃走的话，是没法甩开雅克太远的，一旦遇上任何不利状况——乱流，风向改变，等等，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又看了看前方，距离灰冠雀号适才遭遇乱流的位置已经不远了，比起在这儿干耗，雅克自然也希望能把她引诱进浅滩搁浅……如果能撑过下一轮炮击的话，她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只是极为冒险。
叶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相信我吗？
她不安地向船长望去，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叶可转过身来，与她对视着，那双坚定的灰蓝色双眼平静而且冷漠。平日里她总是猜不透船长高深莫测的心思，但这一次，玛蒂尔达得到了答案。
“减速航行。”她命令道。
“对方减速了。”几分钟后，歼灭天使号上的水手向雅克汇报道。雅克自己也看见了水手进一步收紧船帆的行为——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对方的船只重炮的确比自己的火力要猛，但即便上下两排同时开火，也没有办法在接下来的一轮攻击中就让自己瘫痪，更不要提对方有一个炮位被自己击中，不知道为此损失了几个炮手。
更何况，一旦自己超过了西班牙人，倘若他们之后还想往北边逃，歼灭天使号就会处于上风向。
难道，这群西班牙人异想天开，想效仿自己适才的做法，也把歼灭天使号引入乱流之中？
雅克不禁嗤笑了起来。
这艘船上的西班牙人莫不是疯了？他心想。当初“假腿”勒克莱尔对他青眼有加，就是看在他对加勒比海的海况特别了解的份上。平稳地切入近滩乱流这件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玫瑰圣母号想把他逼入乱流，只会让自己跟着搁浅。不过也好，省得一直在这儿没完没了的对轰，白白地让船身受损。
“那我们就加速冲过去。”雅克命令道，经过侧舷的速度越快，会遭受到的攻击伤害就越小。这一轮，他倒是更愿意用回旋炮多清理几个水手，免得等会还要来上一场跳帮战。
“对方加速了！”观察到对方松开了风帆，拉薇妮娅高喊了一声，转头向玛蒂尔达看去。她不明白灰冠雀号为什么要减速，多半这船上除了大副和船长以外没人能明白，但她不敢提出质疑——叶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玛蒂尔达在这场战斗中拥有最高指挥权，她就是打算撞礁石让灰冠雀号搁浅，估计叶可也会由着她来。
“在我的意料之中。”
玛蒂尔达应了一声，纯粹只是让大家稍微放心一点，知道一切都在计划中。她此刻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前方的海流上。
只希望卡特琳娜这次能把握好更好的时机，她可没有空去提醒了。
这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马上又熄灭了。
这一次，炮击的距离比上一次更近了，玛蒂尔达只瞄了一眼，但她能看得出双方给彼此造成的伤害都差不多。因为航行速度更快，歼灭天使号抵消了一部分灰冠雀号的重炮原本会造成的伤害。而灰冠雀号也经受住了攻击，没有炮位被打中，也没有起火，让大副松了一口气。
在对方船艉楼超过了侧中舷的刹那，玛蒂尔达下达了加速的命令。
并不是马上就将速度加到最大，而是一点点的提速，直到把歼灭天使号逼到不得不以最大的速度行驶，从而避免两船再一次平行，遭受第三次炮击。
由于距离不远，两方船只上的回旋炮与水手都在不断地攻击着彼此，玛蒂尔达顾不上注意那部分的战况，她不断地给水手下着命令，根据她的要求不断调整着风帆的松紧，两艘船的速度都越来越快，乱流也越来越近，玛蒂尔达抓着舵柄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接下来就是见真章的时刻了——
猛地一声惨叫传来，吓了大副一跳，她刚挪开了紧盯前方的视线，就听见了一声巨响，某个女黑奴倒在了甲板上，胸前鲜血淋漓，玛蒂尔达认得她，她是其中一个风帆水手，看来是被雅克船上的火|枪手击中了，这会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带去给梅芙！”叶可命令道，玛蒂尔达能看出来她已经怒火中烧，但船长一次也没有向自己抛来怀疑的眼神，这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计划。只能前进下去，没有退路。
歼灭天使号平稳地切入了乱流，跟在后头的玛蒂尔达将他进入的角度，方向，都看得清清楚楚，也跟着让灰冠雀号稳当地从同一个地方以同一个角度驶了进来——这么一来，灰冠雀号就到了歼灭天使号的左边了
忽然又是一声断在半截的惊叫，又有一个女黑奴被击中了。玛蒂尔达咬着牙向上看去，只瞧见另一个水手马上接替了她的位置，脸上没有现出半分怜悯——这些竞技士都见惯了生死离别，上一刻还活着的同伴下一刻就有可能成为狮子口中的猎物。但我不能让更多人死去了，玛蒂尔达牙龈隐隐作痛，几乎能听见嘎嘎声响，这场海战现在就要结束。
这些西班牙蠢猪想干什么？
同一时间，雅克在心中反复地审问着自己。
玫瑰圣母号不断地从左边向歼灭天使号迫来，逼着他一点点接近了浅滩的中心。但对方的船长不可能不知道玫瑰圣母号的吃水线比歼灭天使号的深多了，在自己被逼着搁浅以前，对方就会先冲进软沙当中，动弹不得——可他也不能放慢速度，现在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几乎不到一个船身，在这么近的距离被打中的话，只怕整艘船都要当场炸飞。
他忍不住扭头向左后方的那艘船看去，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疯子在驾驶。但对方的艏楼太高，挡住了视线，他只能看见一抹灿金的发色在栏杆边飞舞。
两艘船已经远远将另一艘盖伦帆船甩在身后，切入了近滩乱流的半圆中。
“所有人，都到船的右侧去！”玛蒂尔达算准了时间，突然开口下令了，“船舱里也是，所有的物资，弹药，都通通推到右边去！收副帆，松斜帆，主帆全开，转正横风向！”
她手心里全是冷汗，手指被海风吹得冰凉无比，就像被冻僵了似的。
“玛蒂尔达，你想做什么？”已经跑到右舷的卡特琳娜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船身这时候已经开始向右|倾斜，水手们正要将风帆转向——
接下来，一切都要交给上帝了。
玛蒂尔达的手指在木头下比了个十字，随即用力将舵柄向左一压，直直地全压到底，灰冠雀号的船头陡然转向，就像平地起了个惊雷，拍击起了数十尺高的浪花，从船首袭来，细细的斜桅杆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冲力，直接折断了——就像冲进了海水中一样，玛蒂尔达只来得及转身抱头，就感觉自己被一层浪狠狠地击中了，她的胸口生疼，手指就像被巨锤猛地砸了一下，但仍然死死地压着舵柄。
风帆被吹得发出了尖啸一般的呼呼声，甚至还有一点令人心惊胆寒的撕裂声，从东南吹向西北的猛烈海风是灰冠雀号能得以转这么一个陡峭的弯的最大助力，但这会也几乎要将船只吹得侧翻入海中——要不是之前大副调整了船上的重心，灰冠雀号已经翻倒在海中了，再大的船只，在自然的风浪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刺耳的嘎吱声不绝于耳，甚至比遭遇乱流时还要眼中，玛蒂尔达心惊胆寒，几乎以为船只没办法撑过去，她能感觉到船似乎从什么凹凸不平的地方刮过去了，知道自己的判断终究是晚了半秒，灰冠雀号的侧身还是撞上了浅礁。此刻，她能做的就只有死死压着那舵柄，同时祈祷船能恢复平衡——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玛蒂尔达的祷词才说了一句，灰冠雀号就从近滩乱流中驶了出来，“收帆！”“收帆！”玛蒂尔达嘶哑着嗓子喊道，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水手忙不迭地爬上桅杆收紧绳子。她扭头看去，剩余的船员正扶着栏杆站起来，几乎所有人的帽子都丢了，湿哒哒的长发垂在肩膀上，就连船长也难得的看起来极其狼狈，一边咳嗽，一边抹着脸上的海水。
而不远处，没能及时减速，也没能及时转向的歼灭天使号孤零零地搁浅在浅滩上，就像一条无助而肥美的鲸鱼。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Il nemico di oggi·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