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火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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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势蔓延得极快，顷刻间林雀已经看不见戚寒枝的具体模样，只看得出一个被火焰吞噬的模糊人形。
没人比林雀更了解火这种东西。它看似没有实体，没人能抓住，当它燎到身上时，却比任何尖利刀锋都凶狠。它能在瞬时间破坏人脆弱的肉身屏障，带来的疼痛绵绵密密，浸透在每一寸肌肤上。被烧着的地方，人总恨不得将其直接从身上剜下，以免再受着无处可躲的疼痛之苦。
现在这样的火正以戚寒枝为养分肆意生长。
林雀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又想起来，最最开始，他让戚寒枝试着学习御火之术的时候，这孩子对火是充满恐惧的，那时小孩鼓足勇气伸出手，却因为还没掌握驯服火焰的诀窍，没多久就发出痛叫。
当然戚寒枝天赋斐然，很快就通了个中关窍。寻常的火靠近他，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还能令凡世间的大多数火听令于他，再加上他自身的修为，他还能将火焰变成趁手的武器。
可燋金谷的火毕竟不是普通的火。世间有各种各样的火，各有不同，有弱得能被人类捕捉进灯笼里照明、即便偶尔失控，通常也能被制住的火，也有像燋金谷里燃烧着的这种：除了两仪珠这类宝物，大多数法力高强的神仙妖兽来了都不顶用，在它面前，一切都注定要化作灰烬。
林雀看见戚寒枝身上的火越燃越旺，他听到了火燃烧得劈里啪啦的声音，其间夹杂着戚寒枝似有若无的闷哼声。似乎他还能闻到某种焦味在空气中弥漫。
戚寒枝他——疼吗？
面具人不知是不是能猜到林雀的心声，在此刻又用那种明明听起来柔舒缓，却能轻易折断人理智之弦的声音道：“他应该很疼吧，要是普通一些的火，把人烤熟了肉身麻木了也就感觉不到疼了，但这里的火可不会那么快就饶过惹怒它的不速之客，它不会那么快让人坏掉、让人变麻木……它会用它的火舌一遍遍地鞭笞人，让这痛蚀骨钻心，等它玩够了，再让人化作灰烬……”
方才林雀还自恃理智，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被三言两语扰乱情绪。面具人这几句话却像是滚烫的热油，淋到他本就焦躁不安的心上，于是他心里的火和现实的火像打开了某种连结，共同烧得旺盛。
于是其他什么事都被林雀抛开，他只想往前去。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往前去能做些什么，他应该像一个真正的师父一样，张开羽翼将人护住，帮他扑灭烈火，替他承受热和疼。但他能帮戚寒枝扑灭那些火吗？在凤凰的口中，他也只是不怕火，但能不能奈它何，他也并不知晓。
然而他的本能驱使他向前了。
可又哪有那么容易。
……
面具人——或者应该称他为九头鸟，自从他从当初锁住他的结界里逃出来，就一直在寻林雀的下落。
如果他只是想找到修复自身残躯的方法，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又是幻化成林雀的模样，又是设下圈套引这对师徒往里跳。
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复仇。
三百年前林雀将他烧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把他关在了戚家的禁地，戚家的人日日用不知什么禁术对他加以折磨，这三百年来，他过得生不如死，甚至想过自己如果能被直接打得魂飞魄散更好。
但总归他是活下来了，并且还熬到戚家式微，禁地结界松动的时候。
他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尤其是——他自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爱的人，也失去了相信的能力。凭什么林雀却还能有死心塌地追随着他的徒弟？
于是他设计让林雀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境地，在刚才做出了他自认完美的最后一击。他方才在林雀绷得最紧的时候说了那些话，的的确确只是想要搅乱林雀的心绪，让其想要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将戚寒枝带回来。可他本意绝非真想让林雀去救戚寒枝，而后师徒二人和和美美，故事宣告完美落幕——他哪有那么好的心？他只想让林雀有心无力，让林雀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徒在自己面前被势不可挡的火蚕食殆尽。
他想看着林雀发疯，想看见林雀崩溃。
为了这一天，他筹谋已久。
……
刚才缠住林雀的那些面具人麾下护卫，一个二个持续使出浑身解数，其中有的用蛮力扣住了林雀，还有两个妖兽直接在林雀面前拉开一张巨网，巨网是用不知什么天材地宝制成，林雀只要往前，就会被这网拦住，且他一动，这网就像活了似的，开始往他身上缠，逼得他无法前进半分。
林雀试图用法术将这网烧毁，然而刚一打算召出火球，才发现这网里似乎注入了雷电之力，在紧紧裹住他周身的同时，似乎是为了惩罚他，蓝色的电光开始在组成网的绳索间流窜，很快也覆到了林雀身上。
所以，也不用旁人帮着拖住林雀了，林雀现在就是一只被网捕住的可怜鸟儿，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越想挣扎，情况还越发糟糕。
而不远处那被烈焰缠身的人形艰难地往前走了一步。林雀似乎听到了戚寒枝那边传来的呼声。
他听到戚寒枝在喊他“师父”。
或许是因为被烧过，戚寒枝的声音变得分外嘶哑，但林雀听得分明，他的徒弟在一声一声地唤着他。
林雀闭上眼，眼泪顺着颊边滑了下来。
“小七，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因着这张网上时不时炸一下的电流，林雀话说得也有些断续。
那九头鸟仍是站在高处，模样好整以暇，像是在看一出好戏。他发出几声肆意大笑，一边鼓起掌，一边道：“真是师徒情深啊。”
周围的其他喽啰也配合地发出哄笑。
林雀没再听这些话。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烫，不是束缚住他的这张电网导致，不是因为不远处的火，也不是因为身处这燋金谷。他知道，这股热量来自于他自身。
如果他能从另一个角度看见自己，那么他就会发现，他周身已经开始泛起淡淡的金芒，且再睁开眼时，眼瞳也变成了比红宝石还要华贵的赤色。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九头鸟和他的手下们自然也有所察觉。不过九头鸟看起来倒是毫不意外，他当初在林雀手下惨败，被关起来的几百年间早就将林雀的法术复盘得透彻，出来之后更是跑遍各种地方寻找对抗之策。
有所预料，自然也有所准备。
然而……
在这两人正要开战前，燋金谷上空忽然传来几声交织在一起的吟啸。
已然是挣脱开那张电网、重新站起来的林雀在这一瞬也有些愣神。他听得出来，先是一声鸟鸣，这声鸟鸣毫无疑问是来自小凤哥。但随后听见的龙吟则让他有些摸不准，他觉得耳熟，似乎不久前才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没能想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火焰翻滚的燋金谷，不论白天黑夜，上空总是亮如白昼。如今却突然暗了下来，天幕中布满了乌暗的雨云，不时有电光在云中闪烁。
而于云间穿梭的，正是之前在那个妖怪斗兽场上，和戚寒枝对阵的小应龙。
或许是在斗兽场上限制颇多，如今正在腾云驾雾的小应龙看起来自在许多。
积雨云们蓄势待发，几乎没有等多长时间，雨水便倾盆而下。
而燋金谷终年不灭的火焰，在与这特殊的雨水的斗争中显然居于下风，很快它们便没了一直以来的嚣张气势，伴随着雨水冲刷的声音，红光一点一点熄了，山谷慢慢袒露出被烧得焦黑的面目。
等所有火都灭了，阴云才逐渐散去。
尽管还有余热，不过凤凰这会儿是敢靠近来了，他一边向下俯冲，一边道：“没想到吧，世间一物降一物，应龙一族布下的雨还是能浇灭燋金谷的火的~”
原本还以为自己做了万全准备的九头鸟，顶着和林雀一样的半张脸，那半张脸上显然维持不住体面的表情。他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也不知他说的是“燋金谷的火怎么可能被灭掉”还是“怎么可能刚好有一头应龙会来帮忙”。
林雀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戚寒枝的状态。他对关键时刻赶来的小凤哥和不知道怎么会来帮忙的小应龙自然也心怀感激，但此刻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现在满心都是戚寒枝。
虽然戚寒枝身上的火终于灭了，但被烧了那么久……
林雀小跑着往戚寒枝那边去。
他看见戚寒枝也正朝着他的方向来。
他看见了，也看清楚了，浴火过后的戚寒枝丝毫没有半点损伤——至少从外观上看是这样的，甚至连身上的衣物都毫发无伤，只有那件披风的边缘还闪着一些火星。
甚至看上去还有些不一样的变化，不过一时半会儿林雀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变化……
戚寒枝大步流星地走向林雀，步伐依旧坚定、沉稳。很快，戚寒枝来到林雀跟前，在他面前再一次单膝跪下。
戚寒枝注视着林雀的双眼：“对不起，师父，让您担心了。”
戚寒枝说完那句抱歉，复又重新起身，转向了九头鸟那个方向，骤然一伸手，从袖间伸出一道长长的火舌，像一条长鞭，鞭子落到九头鸟边上，他看见九头鸟和周围的虾兵蟹将开始上跳下窜地躲避。
“还有一件事……”戚寒枝甩完几鞭，又看向旁边稍稍睁大了眼说不出话的林雀，“师父，我学会怎么用燋金谷里的火了，它们都……很听我话。”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火灭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