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渣遍全剧本[快穿]》加芯灯笼

86、薄情女

　　石头一样的心。

　　嫩红，美丽，声音温柔。
　　落到手中、捏在手里后柔软异常。

　　这是杀了他们的女道人的心。

　　残留在荫城那几座山上的妖魂被白骨笼聚起，低伏着身躯。他们被捕杀的记忆逐渐复苏，神色却带着迷茫的温柔，化作原型去亲近白骨笼中百年不见、容貌依旧的女道人。妖魂凝实了。小狐蜷起肚皮，一溜烟钻到郦晴掌心下，依照本能抬起爪子抱住她手腕，柔顺地蹭了蹭。

　　它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看起来还是如此温柔。如此铁石心肠。小狐舔了舔毛绒绒的爪子，开始“嘤嘤”地叫。

　　“呜呜呜…皮毛连着血肉，活生生剥下来可疼死我了！”郦晴自然能听得懂。

　　她把幼小的奄奄一息的狐狸捧到怀里来，伸手，动作轻缓地抚了抚。半晌无言。白骨笼中，郦晴落在正中心，俯瞰着笼子里的世界，周围的一切迅速往后回溯着。

　　如一颗散发光辉的日月般高悬于其中，她只消一望，便可将这过往的故事尽收眼中。

　　脑中二号系统正在载入：「系统调配中……宿主，请尽快完成薄情女剧本。」

　　一号系统受到严重攻击，正在重新启动。二号系统暂时接管，重顾这个古代志异剧本的剧情时，主线剧情完成度80%，虐渣值0的统计值并没有让二号系统不满。新系统的声音像泉水一样清冷：“赵帝在位期间，十年，杀妖统计4026只。”

　　“已达标。”

　　二号系统：「您正处于已堕蛟龙的法器——能够回溯一切过往的白骨笼中。鲛海中的妖魂正往这里聚集，请注意安全。」

　　郦晴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必系统告知，她也知道那些被她斩杀的妖在白骨笼中，渐渐凝成了实体。不知道何时，暗橘色的垂笑君子兰一枝枝攀上她的腰肢，根茎上，不知何时生出了容易绞得猎物遍体鳞伤的软刺，以妖魂之体的枝叶生长地极快，勾破了衣衫裙扣，束缚住她双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将朝它凶狠呲牙的小狐刺个对穿。

　　小狐打了个滚，骂骂咧咧地躲开了。

　　偏偏垂笑君子兰的动作温吞小心，叫郦晴生不起反抗之心。
　　郦晴知道它不会伤自己。

　　果然，软刺只是小心地点垂在她苍白的唇上，破开了叶茎，汨汨地流出清甜的汁水为她湿润干燥的唇齿。红石榴色的汁液一股股地吐露出来，泼的她前襟有些湿了，容色愈发清艳惑人。

　　“无岚。”文澜一字一眼地唤郦晴。他始终舍不得为她的狠心生半分气。纵使想起来自己是如何被斩杀的，有心冷淡。

　　有幸活过来也只是像过往一样缠住她，为她排解乏闷。文澜心中平静：“我不过一只小妖，幸得她垂怜，伴她许久才生出妖魂来。自然比不得她心中的天下苍生，我的命，对她有用便有了莫大的价值。只是不知我死后，无岚是否得偿所愿？若是一切皆好，这座白骨搭成的、坐可俯瞰众生般的笼子又是怎么回事？”

　　小狐又骂骂咧咧地扑过来，眼中凶性毕露，想要活撕了这堆没有察觉到自己半分僭越的杂草。郦晴伸出手指，抵住它毛绒绒的额头。

　　它立马委屈起来。嘤嘤地假哭。

　　郦晴软下声：“小狐，你身上还在流血。”

　　骨头刺破了松软的皮毛。流出深山树莓一样鲜美的血。不。不是受伤。是骨头和血肉在重新生长。

　　小狐没有取人名。

　　他耍个了小小的心眼，女道人不知道会遇见多少“小狐狸”，若是叫他“小狐”，就不能叫别的小狐狸这称呼了。其他的漂亮的、皮毛顺滑的狐狸再怎么献媚也只能是“畜牲”罢了。这往溯白骨笼从来只在大妖口中听说过，能回溯过去，仿若掌控着时间。这些不过是夸大罢了。至多只是重新看见过去，却没有改变的能力。不过就算是这样，也需要献祭极为庞大的妖气才能发动。外面那只伪蛟怕是快要气绝身亡了。

　　哪怕自己，也不过是埋在地下许久之后。是因这白骨笼的一次回光返照罢了。

　　小狐感受到体内逐渐充盈的妖力。垂笑君子兰的根茎四处蔓延，冲散了一些刚凝聚着、依照本能往这边聚集的妖魂，驱逐的意味愈发强烈了。

　　这个副本的剧情，郦晴已经全部想起来了。白骨笼越来越紧，到最后穿越重新凝聚起意识的妖魂，将她全身锁住。坚硬冰冷的骨质，接触到皮肤后竟然变得柔软。

　　愤恨又温柔。
　　好像舍不得伤害她半分。

　　意识沉睡的最后一刻，君子兰安静地缠过来，在郦晴唇畔蹭了蹭。小狐化作了高大的人形。
　　手边似乎被什么轻微啄了下。
　　扑棱棱的拍翅声响起。

　　她心下柔软片刻。

　　这些被她杀死的，可爱的、温顺的妖精还想要陪着她。明明都应该意识消散，回归真龙的金身了…怎么还会出现在白骨笼中？霜锋的尾巴…怎么会变成那样？仿佛被抽筋扒皮了一样。

　　明明一切都是按剧本走的…赵霄吟又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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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帝在位时，南洲澎湖有一红鹤落于渔舟。饮水之际，被众渔民围捕。

　　六月二十一日，暴雷翻天，淫雨霏霏。众渔民持刀枪捕杀。两日后，鹤未死。众渔夫粗衣染血，日光下，瞬即熊熊燃起，火焰夺目。如染金边鳞甲。鹤能吐人言，振翅。问曰：“乃在此耶？不于此。我命定之主，乃斩杀我之人，不在此。”

　　——《莲池一梦：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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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帝在位四年。

　　澎湖水软，养得南洲人皮质娇好。这里地处边塞，却一派繁华，人也眉目含情。鎏金的城楼外挂过不少敌军的头颅。“赵帝双目如炬，指缝里都藏着火星子，一拉弓——箭如迅疾的流星般穿碎人的头颅！”闻风丧胆的蛮族被杀得七零八落，传出并不夸张的流言。此后不敢进犯。

　　只不过，前几年皇城出了一件乱子。

　　此事在平息之后。京城内无人敢谈论，赵帝也不欲在人前现身。

　　赵帝性情愈发阴晴难测。
　　上朝都在垂帘之内。
　　两年之内，竟再无臣子觐见过赵帝。

　　“传言，赵帝得了一种怪病，就要死了！”郦晴登上去往澎湖的船，闻言动作一顿。

　　这是来往的商船，船身庞大，足有客栈酒家的大小。除了船舱里的货物，还会顺带一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旅人。郦晴走进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出自一个脊背佝偻的老人之口。他举着烟斗，磕磕边上粘的烟灰，声音沧桑：“别看我一副老朽之躯，我见过的世面…咳咳，比你们年轻人多，咳咳咳，怕什么，天高皇帝远，赵帝他就算再凶神恶煞，能吓哭小孩儿，在皇宫里又能把我这老头子怎么样呢？”

　　“素未相识有什么碍事的！这路程遥远，不互相喂些话，怎么熬过去呢？！”

　　“你这老头说的倒也有趣儿！”

　　“说的没错！不再天子脚下论是非，咱们都上了船了，早就不在天子脚底下踩着啦！”

　　周围善谈的人哄笑起来，男人们笑得衣襟敞开，端起碗喝酒，抱哄着孩子的妇孺也被逗得捂嘴笑，这老头子说话虽不正经，但有趣的很。

　　这热辣辣的气氛并不高雅，却十分爽快，只是这些说笑在郦晴走进来时，忽然一滞。

　　她身上没有丁零当啷的东西；头发顺着耳后绑起，显得脸廓莹白；全身的道服样式简单，泛着浅银色；腰间只配了一把秀气的弯刃。这副干净出尘的模样在船舱，立刻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郦晴并非为了引人注目才穿得“干净”，只是一路走过来，事实证明这样才会少些麻烦，不至于在街上走着就被冒傻气的、死活要带她回府的公子哥拦住。她抚开衣摆，直接坐在脏污的船板上。郦晴含笑朝老人道：“您骨龄不过三四十，尚且算不上老人家。”

　　众人听这姑射仙子声如清冽泉水。等琢磨过来意思，立即哗然，神情惊讶。

　　那老人也一怔，猛地吸了一口烟，随即大笑：“小姑娘也能看出来我这老头子还年轻着呢！”笑着笑着，他又叹气，“可不是倒了霉运，才成了这把走几步就散的老骨头吗…说起来，这和皇城那件事也是有渊源的……”

　　一个志怪故事的引子似的，老人在狭窄的、晦暗的船舱里讲出自己的过去。

　　众人屏气凝神，认真听起来。这果真跟几年前骤然乱起来的皇城有关系，原来这老人曾经还是个在京城里颇有名头的商贾，祖上便信佛，常给佛寺贡献香火钱，做生意赚了钱，也不生多余的贪婪之心，反倒给去穷苦人家的孩子念书。按说这样一位好人，怎么也不该落得这么一个令人咋舌的结局。

　　“人是不能贪得的呀！”老人苦笑。

　　他说起自己的结发妻子，多年无所出。两人求神拜佛，不在乎是男是女，只想求个天伦之乐。最终却被庙里的主持卜出了没有儿女福的卦数。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遗憾了。赵帝是个骁勇的皇帝，是个好皇帝，他在位这几年海河宴清，是难得的盛世。就是地位低贱的商人老实本分地买卖些东西，也是过得有滋有味的，在民间，赵帝的声望就不必说了。

　　“陛下可是真龙天子降世！”

　　说到这时，有人忍不住激昂的心情插嘴道，“当初陛下降世，可不是什么真龙托梦之类没有根据的话……”

　　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上位的野皇帝传出什么“真龙凤鸟”的托梦，不过是为了巩固统治。可赵帝不同，这点倒是深深植在人心中的。故而有人补充说：“那副祥瑞之景堪称一绝，如临仙宫，京城切实见过真龙样貌的人数之庞大，竟是不可想象的！那真龙坠向皇宫时，龙尾一扫，便毁了最繁华的商街。被毁坏的东西收起来卖出了天价，听说那一带的糕点铺，掉在地上的点心都被人抢走，急忙带回家喂给自家孩子，沾一沾祥瑞的龙气去了。”

　　有人喝断道，“你说的这些谁不知道，都是老生常谈了，还是让这位老人继续说吧！”

　　「……这个老人，身上有被妖化的龙气侵蚀过的痕迹，还不轻呢！」

　　系统扫描完，急忙报告给郦晴。只是郦晴早就猜到了。看来剧情已经开始了。还好正巧赶上了。郦晴听着老人说话，心中若有所思，手指被一旁在妇人怀中的婴儿抱住，“咿呀咿呀”地嘟着嘴亲了亲，她分神抽出来，温柔地挠了挠小婴儿胖鼓鼓的手心，逗得小婴儿咯咯地笑起来。

　　妇人朝郦晴笑了笑，低头拍了拍婴儿。拍出一个小小的奶嗝。十分可爱。

　　那老人闻声看过来：“今年我也得了一个身体瘦弱的孩子。她不久前便夭折了。她死在一只独角仙的口中。”

　　“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原本一听这对夫妻求子不得，心思细腻的，不免也在心里跟着愁苦万分。一听有了孩子却因照顾不周夭折了，便有人“嘭”地一声拍裂了手边的船板。

　　木板上。一道饱含愤懑的缝隙裂开。
　　郦晴抬眼看向那老人。

　　老人转身抱起一个黑色的坛子，“那个孩子，那正是…我的妻子。”

　　“这…？！”骨灰坛的模样并不难认，这样大小，的确是不足月的孩子才有的重量。不过，妻子？！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