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薄情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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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上下都爆出骇人龙鳞，纵使赵津以无害的姿态跪拜在地上也显得十分怖人。一旁跟随的下仆纷纷惊骇不已，忙翻找出手边拿来保命的法器。
“怎么回事？！他是妖么？他身后的影子变成了巨兽模样，快逃！！”
“不对，”有人稍微定神，仔细一看，“赵津手臂和背上怎么有莲花纹....”
“道长，赵津他、他不是有奇遇还吞过传闻中的什么龙心么，”离得近的大胆问道，“会不会是被鲛海里，什么擅于隐匿的妖夺舍了身躯，法力大增才显露原型？”
乜瑛章断然否认：“他是人。”
乜瑛章抽出一张符纸，将这群被赵津异变惊吓到的人全部吸纳进去，用符纸幻化出来的纸舟送到鲛海之外安全的地方。现在已经用不上这些人了。随后他抽出一柄刀刃，从云雾中走出来打量着赵津背上生出的金色骨刺，那骨刺折磨地赵津咬破了舌头，他浑身像个血人似的，像是长出了龙背上摸起来坚硬锋利的鳍翅。
半晌，乜瑛章道：“罢了。”
“既然你有这独吞龙心的造化，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乜瑛章倒也想过杀了赵津，用剑剔下这人的一身好根骨，可郦晴劝他时曾说，“师傅脱离道微宗的缘故我是知道的，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必这样勉强自己像那些人一样用卑劣的手段争夺天材地宝。”
想到这乜瑛章心里微微发烫，手上的云剑在取消术法后消散，忍不住碰了下捂在怀中的小香球。
忽然，整个鲛海震颤，沙石抖动，地龙翻身似的从地面开始崩碎开来。
赵津因为赵霄吟引发的龙血暴动而意识混沌，游离在他周围的那只小影鸟察觉到主人的危险状态，忙离开了乜瑛章身边，朝赵津俯冲下去时身形迅速膨胀开，化作一张柔软漆黑的皮托起赵津，在鲛海天摇地动之时将他牢牢包裹在其中。
谁知他髓影的能力与龙血起了冲突，在鲛海中横冲直撞起来。
乜瑛章正欲出手制止，忽然一道银光划过，漫天黄沙中一只蛇似的尾巴以击碎海底礁石的力度朝他腰上攻去。乜瑛章凝出云剑一剑劈开了眼前汹涌的沙海，解除了耳目闭塞的状态，忽然，他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遭了，中计了！
乜瑛章举起云剑，以飞快的速度破釜沉舟地刺向自己的双眼。然而，就在割瞎自己的前一刻，那一条故意搅动鲛海黄沙走石，并以此引诱他主动破除障碍的妖物瞬间游出鲛海，在他面前睁开了布满幽绿纹路的四只瞳孔！
“...好香啊。”乜瑛章瞎掉的双眼无法看见利用自己瞳孔牵制住他的妖物。
那一只妖物冰冷粘腻的气息凑近，慢慢在他胸口藏着小徒弟的地方轻轻嗅了一下。它露出贪婪垂涎的目光，渐渐伸出了纤长的利爪勾着薰球的长链，一点一点往外拽。它潜伏这么久，一直不敢太靠近这被暂时摄住神魂的道长。
“..咕噜。好香。”那颗小薰球散发着一股牵引它、动摇它心神的滋味。
仅仅一刻间，它就决定要把这东西带回自己的白骨宫殿好好把玩了。
它看了好久好久，用了好多东西才把这道长困在自我意识中。呜，眼睛好疼。嘶。虽然还是粉红色的，但已经使用过度有点腐烂了。还是先挖掉眼睛周围的烂肉和脓疮吧。它边游着，边剐去脸上皮肉，下意识在骨头上磨了磨爪子。
“...怎么还有一条链子，”它抓住了长链的一端，想要的小球却还陷在臭道士的怀里，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
它不耐烦地用力一扯。臭道士猛地往前酿跄一步，闷哼一声，胸口上的衣服上也洇出了鲜红血迹。
什么金贵的东西？！还把另一端锁在自己的血肉之躯里，真是麻烦！
等它拿到了手，若是煞气四溢的灵丹宝药，就直接吃了，若是这道长的灵宠就撕成碎片才玩儿。它游动了几圈，终于想出办法来。它杀不了这狡诈的道长，又解不开另一端锁链，不如......
它忽然滚动了下喉咙。
它游动过去，身下带着纱状透明尾鳍的庞大蛟尾，忽然看到一团黑咕隆咚、快要爆炸开似的黑泥团。被那股气息狠狠一刺，它身上二百零六块骨头都哀鸣一声，心里也忽然产生了些莫名的怨怼和恨意。
于是它眼轱辘一转，立刻绷紧了腰腹，一尾巴把对它发出震慑威胁的东西扇到了隐蔽的传送石处。
咕噜。咕噜。
送到“龙刺”那座山上去，让这团黑黢黢的东西连五脏六腑都被分食干净！
处理完过后，它鼓着腮，片刻，就从柔软的喉咙里吐出一截极小的骨头。
“嘻嘻，”它咧开嘴。左边那覆满幽暗鳞片的利爪之上，袖珍骨头仿佛有生命似的越缩越小，模糊的人脸渐渐成形，另一端幻化出蛇尾。部分骨头融化成皮肉，融构成了一条漂亮的小蛟身，“不让我拿走那我就进去看看，什么灵丹妙药....”
“一口气全吃个精光！”
它心神脱离了在鲛海的那副蛟龙骨架，附身到小蛟身上，便腾身往小香球镂空的缝隙中撞去。
这小香球看起来精致，里面更是机关重重，中间锁着一枚更微小的同心环，需钻过烧却活物皮肉的烈焰、闯过一道极为骇人的道气，等到它掉落在香球内部已经浑身皮肉烧毁，要不是及时断骨再生做出一个新的伪身，怕是根本闯不进来！
好半天它才恢复了一半法力。
这薰球内是另一番灵秀天地了。山青水美，到处颜色动人。它掉落在一座山腰上，长长的尾部压折了地上的鲜嫩草叶，碾出一股青草汁的气味，周围时不时还有几只山雉鸡晃着彩色的羽毛走过去。
它浑身灼伤，忍不住爬在地面上蛇行数里，终于找到了这小天地中的湖泊。便立刻一头扎进去。
就在跳入湖泊之后，它骤然看见一样东西。一样安静地睡在湖底，让它浑身愤怒到发抖流泪的东西——
“....那是，那是...”
一霎那间，狡诈阴险的妖物本性潮水一般褪去。它忽然想起了一些曾是小蛟龙时的事情，死过一次后，它在痛苦中褪去了蛟龙之身，神魂游荡在鲛海上。
它自从堕为伪蛟后，记忆就变得残缺不堪，此刻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寥寥无几的关于人类的画面再次闪现。
——曾将他千刀万剐、曾用剑引下雷霆之罚痛的他碎裂成无数烂骨的人。
——在鲛海中散发着馋人的香气，引诱他不顾一切来到道人法器的...故人。
在鲛海中争夺领地，构建起自己的白骨宫殿时，他都没有这样凶性毕露，呲出来一颗颗想要咬碎人喉咙，一点点嚼烂了对方咽下度的锋利尖牙。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他也终于想起来，曾有一个女道人把受伤时身体变小的他放在手里。
亲手为他敷上草药。饮醉酒后，亲口吻在他敏感的蛇尾尖上。
那女道人，一身稠艳的皮相骨肉，一副清婉温柔的姿态。无岚，无、岚，好一个、好一个风光霁月的名字！
“....你的伤若是好了，就走吧。”
“...霜锋，你这半身雪色鳞片在日光下洁白美丽至极，却又十分危险，寻常人不小心碰到便会被锋利边缘割伤。因此与他人接触时要多加小心才是。”
“...霜锋，你不必报答我。那条妖蛇被我斩断时我中了...毒，这才与你糊涂....我不会随你回到鲛海的，你走吧。”
“...人妖殊途，你我不过一夜露水情缘，绝无可能结为俗世夫妻。”
那女道人有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说几句漂亮话，再勾一勾手，就把一条痴心的小蛟龙玩弄地团团转。阴阳调和本是天定，可他当初昏了头，为了和女道人想尽办法要诞下水乳交融的蛟龙之卵。最后自然是苦果自食。伪蛟缓缓笑了起来。
霜锋游过去，隔着一层透明的蚌壳似的的隔膜看着无岚道人。
他的手指贴在柔软的隔膜上，“怎么看起来这么瘦了，”霜锋忽而喃喃自语，“无岚，我想起你为我取的名字了。”
“你不是最爱看我化作蛟龙半身时一尾雪白的鳞片了吗？由此给我取作霜锋之名。你杀我时，还为我还一刀一刀剜下尾巴上的每一块儿鳞片，还故作怜悯地为我流泪，温柔地抚摸我的脸。”
“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无岚，你的道号是无岚，可你的真名是什么呢？”
“这么多年终于想起来这些事，也终于发生这点古怪——”
“我这条蠢蛟龙也好，那只爱耍阴招、却中了你的圈套被剥了皮的狐狸也好，那株一直伴你左右最后被折断根茎的君子兰也好，怎么谁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思及以往种种，那些疑点便浮出水面来，若是一开始就真心相待，怎么会连名字都不愿意交付给对方呢？
霜锋眼底荡开更为幽深的墨绿，他俯下.身，手臂与利爪上的尖刺一点一点破开了这柔韧的正在修复着无岚身体的隔膜。他幽幽地轻叹，“你的身体变得好奇怪，不像过去你抱过我的身体，就算是转生也不会是这样一副瓷做的模样....”
当年他身死之后，神魂逃窜，游离在另一片海域之上。
之后无岚身上发生了什么？
霜锋抱住了蚌似的隔膜消失后便坠落到自己怀中的无岚道人。他的腮在水面下翕动，以幽深的目光死死地盯了这沉睡在怀中的故人许久，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出个报复她的好主意来，叫她好好知道，她当初到底是如何薄情寡性的！
他割开腰上一处藏着东西的地方，丝毫不在意那处被自己弄得血肉模糊。
霜锋用利爪挖出了一块封住了一团古怪意识的玉珏。这是他曾和无岚缠斗时抢来的法器。
原本一直搁置在他的白骨宫殿中，今日鬼使神差地带上了，霜锋恢复一些记忆后，想起来这玉珏里的东西似乎跟无岚的记忆有关，当初他夺走这团东西时无岚似乎微微皱起眉来，随后听说她一直在找自己，霜锋当时还未被她一剑杀灭，心存和好的念头，故意将这东西藏起来，直到最后也没有还给无岚。
还给她，让她记起来自己是谁，又是如何无情地对待他的....这样报复起来，才有点意思不是吗？
霜锋带着点恨意想道。
*
【.....滋滋滋...一号系统维护中....】
【.....一号系统重启失败.......】
【.....世界线紊乱，二号系统调配中，主线剧情已完成80%，虐渣值统计为0.....滞留时间过长请宿主尽快脱离......】
郦晴在一阵熟悉的声音中醒过来。头痛欲裂之中，种种纷乱的记忆涌入。她抬起头，她发现自己被关在湖泊边的一座牢笼之中。而这座关着她的笼子是居然是一根根白骨筑成的。这座牢笼摸起来却柔软如兔毛，看起来洁白如象牙，困地她在其中，却并没有行走起坐不方便的地方。
当她试着起身往前走时，这个白骨笼子也会随之向前滚动。
“....怎么回事？”
“别乱动呀。”
忽然，她听到一道窸窸窣窣的声响从一旁传出来，似乎有什么在逼近。
葱茏草木被拨开，一身缀着晃眼的晶亮的翠羽挂饰、走动间惹得叮铃直响的妖物游出来。他脸蛋生的妖异迷人，举手投足间一股惑人的风情，尾尖微微耸立，下.身不知是蛇尾还是蛟尾，正朝着郦晴发颤。他又是笑嘻嘻，又是歪倒在骨笼子外，“哎呀，你可别再乱动了，我从喉咙里吐出一截骨头变成这样，见了你吓了一大跳，又赶忙从这截骨头化成的伪蛟身上抽出几根胸骨把你关起来，也就是说——”
“你一走动，我肚子上面，肋骨胸腔那地方就翻来覆去的，真是难受！”
“.....”
“....霜锋，是你吗？”
纵使对方样貌大变，郦晴却觉得十分眼熟，几乎下意识地吐露出对方的名字。
她原本就因为诞辰宴上的事大病一场，瓷俑之躯并不稳固，走几步路脸上就抽去了血色，因为这个缘故，她说起话来也缓慢，比一般人来的更加柔软动听。
这下被心里藏恨的霜锋听见了，他刚要动的舌头在口中顿了顿。
重逢的头一句话，无岚不提那些沉重的过往，反而轻飘飘地问一句。
当真以为他会心软？
呵。霜锋只觉得这女道人比以往可恶可恨，也狡猾了不止千倍万倍。
“霜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郦晴恍惚间想起他的模样，似乎与现在大不相同。
脑海中闪现的记忆中，她忽然瞥见一处记忆中青稚秀美的脸，拥有那张脸的少年裸着半身，腰腹劲瘦，脖颈微红地披着一件绣着月白纹饰的道服。衣摆下摇动着一条布满干净雪色的尾巴。他在记忆中似乎鼓起勇气，抬起脸对自己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
她的记忆混乱不堪，一会儿看见一只狐狸躺在怀里撒娇，一会儿又想起师傅将她带进了修复瓷俑的法器中。
等回过神来，郦晴发现这座白骨笼子在慢慢收合，似乎要将自己锁在其中而小蛟蛇在外面冷眼看着她，眼中满是疯狂与偏执的恨意。纵使记忆不完全，她也忽然对他生出些怜悯来，当目光落到霜锋的尾部时，她发现霜锋最大的变化....那不是银白色的，那是赤红的...赤红的——
血色。
“无岚，你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霜锋游过去，尾部撞到笼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他手掌搭在白骨笼子上，笑吟吟地开口，“既然上天给我们缘分让我们重逢，那你一定要好好补偿我呀，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这是我用自己的白骨搭建的一座往溯笼，之前从没有搭建成功过，今天可是头一回，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你得好好看一看，”他的语气骤然轻缓下来，目光化为了诡异的缱绻，“好好看看你对我们，是如何情、深、义、重的....”
“就算是转世，你也千万不能忘了，”霜锋低低地说道，“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不论你逃到哪儿，我都要你记得，你是怎么对我的....”
白骨笼合拢的那一刻，郦晴在最后一道缝隙中与霜锋对视。
就在那一刻，她看见了过往所有的记忆。滞留在这个世界的原因，任务是如何全线失败的，以及...小蛟蛇眼中恨意中裹挟的爱意。他倒在地面上。仿佛被抽掉了所有锋利的可以用来伤人的骨头。
他..他在哭。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薄情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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