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薄情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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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骨灰坛的模样并不难认，这样大小，的确是不足月的孩子才有的重量。不过，妻子？！这怎么可能呢？！！
“你这老人，净说些胡话！”
“这怎么可能呢？!”
已经看过原本世界剧情的郦晴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在剧情开头只不过寥寥提了一笔，只不过是个添头，这样志怪、令人唏嘘的故事要是个个都浓墨重彩，恐怕要占不少篇幅。她刚进入剧本时，只知道是个志怪故事衍生的剧本，自己是要辜负许多妖的薄情女。可是京城街头一看，没有半点妖的影子，不论是问客栈的说书人，带街头的乞丐吃饭，还是请路边盲眼算命的算一卦，都支支吾吾地，讳莫如深，像是忌讳着什么不敢说似的。
路上她翻到书摊上一册《莲池一梦》，里面尽是寻常人不敢说的大妖、精怪。
不能说，却能写。
还卖的极好。着实有些奇怪。
这旧书还是手抄板，郦晴正好淘来。里面字迹清隽，还有作者的落款。
“闻凝”两个字写的随意，却自有一股风流。并不是市面上印刷的化名“菡萏公子。”
像原稿被误卖出来似的。
里面的确也记载过一个通体金黄的独角仙怪。吸收了一丝不得了的气，得了作孽的造化。此后便有了能看穿人的所思所想的本领，它喜爱金银，往富贵人家的后院里钻，藏在花圃之中，以振翅来吸引人引诱人许愿。帮人实现自己的欲求。若是仅仅如此，不像是好事么？《莲池一梦》记载的口吻却十分讥诮——“何其短兮，独角仙之寿。”多见于六七月份的小虫，短短一月之后，便在九月里变成春泥。
这样的小怪原本不成气候。
可是，这独角仙怪不光贪恋黄白之物，还能窃取人的寿命！
合上莲池一梦后，郦晴心里已经了然。故事里多处提到的“造化”，就是异化的龙气。
这龙气又使多少独角仙那样的小怪、比独角仙厉害百倍千倍的妖有了造化？
怕是数也数不清了。
“诸位且听我细说。”船上摇晃，三伏天里的空气潮湿沉闷。老人声音沉稳，不紧不慢安抚了众人。
老人的脸上沟壑纵横，抚摸着手中爱妻的骨灰坛，“怕是大家也偶有听闻，那一日，赵帝祭祖，从北遗门到南柩灵门、到祭坛最高层的千层阶梯，烈日炎炎，行了半个时辰，就差一步时，赵帝嗤笑一声甩袖离去。”
“谏官以死劝阻，赵帝大放厥词。”
“既无经天纬地之才，也无拔山超海之力。既然如此，凭何跪下拜他们！”
“赵帝如此轻蔑道。”
不知为何，郦晴听到这竟有些失笑。剧本中的赵帝自然是个重要人物，从小众星拱月，是天下所归。狂妄的有些可爱。又着实是个好皇帝。最后也该是他明察秋毫，在众妖的指控下，揭穿了“薄情女”伪善贪婪的真面目，将其投入死牢。故事自然是坏人收到惩罚的符合常理的好结局了。只不过，按照剧情的走向，前期赵帝的确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祭祖之事非同大小。”
“果不其然，赵帝迈下千层台阶的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唯独——”
“在最后一步滚了下去！”
“这一摔便不得了，一发不可收拾了。赵帝将祭坛搅地天翻地覆。毁了个干净。”
“当天晚上皇城好似地龙翻身，大半夜里轰隆隆地想，我恰好被吵醒了，”旁人听得入迷，老人又忍不住举起烟斗深深吸了一口，“起身之后我披起衣服，走到家中庭院。我发现皇宫出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地溢出来，雾状，金光四射，却锋利地割伤了我伸出去的手。”
“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跟你…贵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人忍不住猜测。
“那金光，怕不是…妖气？！”
“哪有妖气会是金色的，”老人摇摇头，“我见那金光能伤人便赶紧跑回屋里。摇醒了我家婆娘，赶忙收拾东西准备跑，可谁知那金光渗进花圃的土里，第二天醒来便什么也没有了。走到街上，那些口中念叨昨夜异象的人都被抓到了衙门里。我便知道此事不能妄议了。”
“一个月后，后院里突然冒出一只独角仙。说是观音大士显灵，派它给我们俩送子。”
“我们俩将信将疑，还是抵不过想要一个孩子……”
此后的故事已经不忍卒读。郦晴微微叹气，独角仙生了神智之后，最为狡猾难缠。这对夫妻在剧本里短短两百字，先是得了一个孩子，百般宠爱，抱出去做成衣时吓煞了裁缝。夫妻俩正奇怪着，障眼法被局外人识破，怀中的伢伢孩童便化作了一抔黄土，原来在外人眼里，他们不过抱着一尊土雕像罢了。这独角仙使他们第二次许愿，要一个真正的婴儿。代价是男人的寿命。夫妻犹豫一番，竟然答应了。
第二日这愿望果真实现了。
男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枕边人变成了婴儿。他失声痛哭起来。两人都被独角仙怪骗走了寿命。他越来越老。
妻子越来越小。
果真是一个真的婴孩。
只不过寿命只有几天罢了。光阴如独角仙寿命之短，老人的妻子逝去，他带着骨灰坛去妻子出嫁前的故乡南洲澎湖。
去那里和她一起下葬。
半截早已入土，心存死志的人自然不怕将这些事说出来。怀着最后一丝善念，老人警告着这些船舱上听着故事咋舌的年轻人，今时不同往日，鬼神怪早不是话本里虚无缥缈的几处笔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是遇上了，只顾逃就是了。万不可想什么一步登天的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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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船舱后，郦晴站在船尾上，从衣袖的口袋里拿出一蛊毒虫。
她笑了笑，里面有几只碾碎的独角仙怪，倒是顽强，往里面喂肉，还能跳起来抢食。总算是找到了这妖怪的苦主。等到了澎湖，做成肉蛊，给那老人吃下便好。那骨灰坛想必也是空的，寿命被吞吃地一干二净的人是不会留下尸首的。
这是这样也有一个好处，等做成肉蛊的独角仙怪被吃掉，消化后，吞食的寿命会尽数归还。或许消失的人还会全须全尾地出现。是个好结局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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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杀鹤，还是先杀蛇？这是一个问题。」系统琢磨着自己统计出来的杀妖图鉴，想着，「普通的流水线小妖，就让新兴的捉妖师去杀，不要累到郦晴，剧本记录戏份多的，就亲自去杀！」
「啊！这…这臭猫！」
「这臭猫怎么又跑出来了！可恶！」
这个世界系统化作了旁人看得见的法器，系统空间也暂时征用为捉妖存放点，此时系统化形的玉质小葫芦系在郦晴手上，气地嗡嗡作响，差点碎出了冰裂纹。
这小猫才刚生出神智，跳到郦晴身上。年满不过几岁，却厉害非常，能吞噬人的灵魂。
身上斑纹美丽，样貌可爱。
不过该杀还是要杀的。
小猫舔着她。态度蛮不讲理。动作又十分讨好，十分热切。好像饿了他许久，她脸上正好凝了一层浅浅的、香香的奶，舔一舔正好能饱肚。解一解馋。郦晴因想着要如何杀它，心软了软，放纵它越发放浪的举动。杀妖的艳谈逸闻众多，海上的食人鸟化作打鱼女，对着岸上的健壮男人暗送眼波，一等人走近便咬下他的头当零嘴吃。少有妖会真的如同话本中，和人发展跨越种族的爱情的。
“许是小猫的唾液里，有能麻痹人神经的成分。酥麻麻的。”
被一路舔到了睫毛。
湿漉漉的。
虽然这样想着，郦晴难免微微一窘。她抬手将不知不觉化为原形的小猫抱下来。
“从斑。”
这小猫是在京城捕捉到的。专躲在衙门的死囚牢里偷吃。每逢行刑之时，便从墙缝里钻出来和刽子手抢食，长此以往，仵作收尸时也发现了异常，那段时间吓得衙门里的人惶惶不已。直到破罐子破摔，私下找到了“装神弄鬼、画符念咒”的道人，让郦晴捉住了这只小猫，收进系统空间里，这才平息。
虽然还没有害到无辜之人，但也不是它良善，只是有点挑食嗜好酸苦的灵魂。郦晴心只软了一分，没有动摇走剧本的决心。
这些妖不杀，也并不仁慈，反倒会导致整个剧本出现毁灭性的偏离。若是没有作恶的，便带在身边满足它的愿望。一个月后再杀，尽量不要使它痛苦。若是作恶的，便一剑杀了。
“你身上有猫薄荷的味道。”
“我就是想舔嘛。”
从斑心不在焉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看毛毛变得顺贴，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双眼翠绿，身姿轻巧，瞥到郦晴走到一座府邸前有人出来接应。差点被人碰到，从斑嫌弃地往一旁空气里翻过去，隐匿了身形。还附在郦晴耳边“哼”来“哼”去地念叨：“离一个月还有十天了。你都要杀我了，你都要杀我了欸？！我纡尊降贵舔舔怎么了，哼，还不许我舔舔吗？”
“你可管不住我！”
绞尽脑汁叫嚣了半天，女道人却视若无睹地走了。啊，可恶！
小猫气地倒仰，连滚了好几圈。
郦晴笑着朝文府前来接应的管家点点头，她这次来澎湖，不光是为了《莲池一梦：鹤篇》中红鹤的事，那只鹤未卜先知，像能看穿未来，在寻找自己的主人，也在寻找能杀了他的人。
系统提议——「想要完美对接剧本，少不了宣传！」一路上抓的小妖，也给她打出了道上的名号。大概是“精准捉妖，效率极高”之类的。
文府联系上她时，也已经是走投无路了。郦晴心里也大致规划好了杀妖顺序。
先杀这只要来取文家小姐皮囊的蛇。
再去杀那只未卜先知的鹤。
「可爱的猫猫当然是最后杀的。」郦晴熟练地隔空顺毛摸。隔空将被哄得心花怒放的小猫唤回来，丢了几枝金腰楼进去，「从斑。」小猫昂首，一点也不理。郦晴想了想，重新唤，「可爱的从斑。我的小猫。」
「哼，干什么。」
「数数这金腰楼一共有多少花瓣。」
“你怎么不自己数？”从斑恶从胆边生，趁郦晴问管家文家小姐的情况时，钻进她衣袖里，胡搅胡闹地蹭来蹭去。可恶！可恶！从斑心想。妖吃人天经地义，很有道理，就为这要杀我？？
不讲理的、香香的、可恶女道人！
「我自然没有从斑厉害了。金腰楼牡丹花瓣多如繁星，重重叠叠，我怎么可能数的清楚呢？」花言巧语实在是泡地猫的胃都暖洋洋的。从斑呆了呆，立即洋洋得意起来。
「好嘛，你比我笨多了，这也不是你的错，我这就数给你看！」说完，兴致冲冲地一头扎进系统化身的小玉葫芦里数花瓣。
把从斑哄回去后，总算没有说着说着，就被爪爪拍脸、猫胡须磨手心了。郦晴转身，管家满面愁容地带她穿过一道帘幕，里面坐着瘦削的文府小姐，她样貌生的温和，掩面咳了几声。端茶时，露出了手上常年念书写字磨成的薄茧，却不显粗苯；动作行云流水，眉目间也含着一股淡淡的温情。称不上绝色艳丽，却也是难得让人眼前一亮的好样貌，难怪那蛇妖心痒于这副皮囊，想要剥下来自己穿。
“让道长见笑了。”文家小姐唤名月宁，“道长唤我月宁便可。”
文月宁喜静。
她摒退了下人，请郦晴坐下，在四周拉下帘幕的亭中抬手烹茶。
她往帘幕外花园望了一眼，“原本花园里种了些开好的金腰楼、魏紫姚黄，本想请道长一同赏花，不想昨夜忽来暴雨，打地花叶凋零。想是下仆都已经扫起来，堆积做花泥去了。”
茶座挨得近，郦晴落座时，她下意识不着痕迹地外偏了一些。郦晴抬眼，似有询问之意，文小姐一怔，微微笑道：“道长容貌如皎皎月华，光耀夺人，叫月宁不敢直视。”
“月宁言重了。”郦晴手腕上的小玉葫芦不过小指大小，忽然“嗡嗡”作响。像是里面有什么调皮捣蛋的东西，小猫在骂骂咧咧的，大约是数花数不过来。她这才想起来在那几只地上捡起来、放进系统里的的金腰楼，便解释道，“方才我见那金腰楼虽然摔在泥淖中，可形状还算完好，露珠点缀地漂亮，便自己收起来了。”
断茎处，是被手指猝然掐断的痕迹。
并非被暴雨打折。
怕是有谁有心折断的，文小姐并不知道，如此陷在泥里也未免可惜。捡起那花，是她心有怜惜，顺带以此哄走了从斑。
“望小姐不要怪我不问自取之过。”
文小姐听言忽然侧过脸，像要躲避；又转过来，直直看了一会儿。她倏尔细细打量低头饮茶的女道长，情难自禁似的，执起女道长的手，鼻梁处微凉的、冷玉质地般的皮肤贴到女道长手腕处，眼角上挑，瞥见郦晴不明所以却不闪躲的神情。
一樽艳美异常、怀有亵渎之心雕成的桃色观音像…一般。
文月宁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随即，便想咬一咬。
好歹想起些君子之风，才放下，宛然一笑。“难怪隐约闻到了一点浮动的暗香。”
“原来是道长碰过花了。”
文月宁的双眼极为温柔，看谁都是含情脉脉、似有秋波。她俯身给郦晴续茶，黑发从身后滑到额前，郦晴伸手握住，又细致地为她揽到耳后。文月宁怔了怔，抬眸搭话，语气中有股莫名的飘忽。
含蓄且热烈。
“…不过是几只花罢了，就算开的正好，风摧雨残后也只是有颜色的烂泥，不如一开始就毁掉。道长是我的救命恩人，几只注定会凋谢的牡丹怎么比得上。只是…道长果真能抓住那只蛇妖，保住我的性命么？”
作者有话说第87章 薄情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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