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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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
手机响了，声音吵醒了我。我下意识慌忙去拿电话。找到电话之后我突然懵了，电话显示出那一串烂在我心里的数字。犹豫了一下，我决定接电话。
“喂？”我试探性地问。
“是我！陪我聊天！”手机里传来她粗暴又简单的回答。
“聊什么？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出了一点小事，其实也没啥，就随便打个电话，没想到打到你这里了。真是讨厌哦。”
“喂！你不是喝醉了吧？”
“我才不会喝醉呢，我酒量比你好多了——就几瓶烧啤而已啦。”
“那你现在在哪里？离学校有多远？”
“在哪里？我看看。喂，小贱贱，我们现在在哪里哦。”
“啊？小贱贱是谁？”
“哎，是我室友啊，一个日本女孩哦，人家很温柔的，很漂亮的，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看起来很般配的哟，哈哈哈······”
手机里传来她肆意的笑。
“哦，我现在在回宿舍的路上呢，已经可以看到学校了。”
“那就好，先回宿舍，回到宿舍之后跟我报个平安。”
“为什么要跟你说？怎么？你关心我对不对？你还喜欢我对不对？哈哈，你的心思被我看透了哟，你是朕的爱妃，朕要你关心我你就得关心我，哈哈——”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喂？怎么了，突然没声音了！喂，还在吗？”
“吧啦吧啦叽里呱啦！”手机里突然传来另一个女声，说的大概是日语吧。
“哎，我还在呢。你刚才有没有担心我？说！”
“有有有，好了吧，没事吧？”
“没事！只是吐了一下而已。朕的爱妃果然还是好爱妃，朕这就打道回宫临幸我的爱妃！”
“喂喂喂，你到哪里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啰啰嗦嗦，婆婆妈妈，朕待会再处置你。”
说完突然挂了电话，从手机里传来的唯一的光灭了，留我一个人在黑暗里。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地板上坐着。站起身去摸索灯的开关，灯亮了之后令我惊呆了。原来我在自己家里。
我立刻打开手机查看时间，日期出奇地早，是一年前的日子。
这个时候我在家里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是假期。我每个假期都会回家，刚开始想找暑假工做，想着也可以赚一些钱，可是又觉得太浪费时间，消耗生命，实在是毫无意义。索性就回家，然而回家之后依然是消磨时间，无所事事。
此时我唯一的寄托就是她——我的初恋，也是我现在的女朋友。
这段时间之后的很多日子里，我都会时不时想起《大话西游》里那段经典的独白：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它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如果？可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如果呢？
我搬了一个木墩到庭院里，月华如水，夏夜微凉。
墙外有一只猫在叫，叫声像是一个婴儿的哭泣，令人心生惊颤。
我还是喜欢呆在家里，世界是空荡荡的，家里也是空荡荡的，相比之下，还是看得见的空荡荡更令人心安。
“嘟嘟——”
手机又响了，时间是晚上十点。
“回到宿舍了吗？”我问道。
“回来了回来了，朕的爱妃呢？快来服侍朕就寝啊！”
“喂，别太得意了，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也就常规操作，喝点酒，晚上出去嘛。和小贱贱几个人去酒吧看看帅哥，喝点烧啤。”
“烧啤是什么酒？”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把啤酒和白酒混在一起嘛。平时老是读书，什么都不懂哦。你看，我给你出个问题，你知道我多大吗？”
“你？你就比我小两岁啊。”
“哎，令人扼腕叹息，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话的意思呢？算了，不跟你开这个玩笑了——我好想你啊·！”
“你突然来这么一句，转折也太大了吧。”
“我不管，我就这样，你宠不宠我吧！”
“好好好，我宠，怎么会不宠你呢？我的女王陛下。“
“朕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是是是！”
“你胡说！你这个骗子，男人都是骗子，大猪蹄子！我就不是最漂亮的······”
“······”我无语了。
“哈哈哈。”她笑了。
“有点逻辑吧，小姐。”我哀求道。
“好吧好吧，本姑娘今天就饶过你了。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喜欢其他女生？”
“没有！”我一口否认。
“真的吗？我——我太没安全感了——”她竟然哭了起来。
“别哭，有我在呢。”
“我就要哭，我想哭，跟你在一起太没安全感了。我爸妈都不管我了，你不能离开我！好不好？”
“好好，我不会离开你的。别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没有见过她哭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喝醉了是什么样子，隔着电话，仿佛一切都很近，她的悲伤灌入我的心脏，然而一切又很远，此去六千里，不见烟与雨。
“累了吗？那就······”
“我累了，对于我们的感情，我感觉很累了。”
我本来要说“那就睡吧，这么晚了。可是她却先打断了我的话。
我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她。
夜已经深了，蟋蟀躲在草丛里吟唱。
电话里没有声音了，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我好累，要先睡了。挂电话吧。”她打着哈欠说。
“嗯嗯，睡吧睡吧。让你先挂电话。”我说。
电话挂掉之后，又留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此刻她应该在明亮凉爽的宿舍和室友一块疯闹吧，刚喝了烧酒，胡话应该很多吧。她到底还是没有告诉我今晚为什么而醉，我却知道了自己无法给予她安全感。
我抬头看星空，怎么也没有睡意，在漫天繁星之中，地球也只不过是渺小的一个，我在这里烦恼着，真是可笑。突然，一颗流星划过。
我赶紧许愿：若终将分离，请彼此余生善待自己。
“很美好的夜晚，对吧。”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自己——另一个自己。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不欢迎我吗？在这样的夜晚，独自对月，不，面对这个寂静的星空，不觉得孤单吗？”
“我的孤单与你无关。”
“这你就说错了，你的孤单就是我的孤单，你的未来就是我的未来。不要和她分手，你明知道自己以后会后悔。”
“可是，我又能够怎么办呢？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我卑微的爱，我什么也给不了她。若是以后，她跟着我也无法享受到拥有父母的幸福，她的家庭已经是支离破碎的了，再让她跟着我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不觉得对她的人生太残忍了吗？她现在已经是出国留学了，以后会跟我有不一样的未来——一个她应得的幸福的未来。”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的未来不是你呢？”
“这不取决于她，只要我与她分手，她的未来自然与我无关。”
“你不觉得这么做对她不公平吗？”
“这世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我的父母一辈子都在受着生活的煎熬，生前恨不得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劳力上，只是希望多挣一些钱，让家里过得幸福快乐一些。结果呢？他们猝然而逝。母亲逝世的晚上，她在被运回来的路上都还在叫我的名字，而我却没有及时赶到她的身边，直到她死去，我都没有再听到她叫我的名字。这难道就公平吗？”
“这不是一回事，你在强词夺理。”
“不，我没有强词夺理。我只是为她考虑。”
“难道就不能让她来做选择吗？她太稚嫩了，她总以为自己是一个女汉子，然而她的内心是如此的柔软。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这样做太残忍了。”
“她终究要长大，去面对自己的未来。我现在和她在一起，会让她长不大，她会被现实伤得遍体鳞伤。那个时候，我和她也会分开，不如早让她追求更好的幸福。”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你对未来没有信心，所以要把她挡在你的未来之外。”
他不说话，我猜中了他的心思。
“隆隆——”天空传来沉闷的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布满了乌云。
霎时间，电闪雷鸣，风雨就做起狂。暴雨就倾倒下来。
“快进屋里吧。”另一个我说。
我不理他，就坐木墩上发呆。暴雨哗啦一下砸在庭院的水泥地板上，让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那白日里残余的热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白杨树在风中披头散发。
她不会知道我此时在遭受着暴雨的冲刷吧，这世界也不会知道我忍受着痛苦吧，可是我心中仍有不灭的火。我忽然觉得无比难过，眼泪混在雨水里在地上聚成一股小水流，流到门外，这水流仿佛没有尽头——我的悲伤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突然，他从背后猛地推我。我一个踉跄往前跌去，眼看就要趴在积了水的水泥地板，闭上眼的瞬间，有一种坠落感。
坠落感持续了很久，没有雨，只有风迎面而来，风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庭院里，整个空间除了我前方是纯黑色，其他空间都是全白色，而我在白色空间自由落体，落向黑色的空间。
我不去挣扎，任由身体往下坠落。在接触到黑色交界面的一瞬间，有触到水面的感觉，可是穿透界面的时候又有脱出水面的感觉。黑色的空间只是视觉上的错觉，它只是一面无限大的黑色屏幕，一个界面。
黑色空间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我继续往下坠落，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最终落在一片田野上，软软的，有草木的清香。
“小苏苏，快爬起来，男子汉不能就这样轻易认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妈妈！”我从田野里爬起来。
母亲从田边的小路上扶起一辆小型自行车，笑着对我说：
“快来，再尝试一次，你能学会骑自行车，我们家的苏苏一定可以的。男子汉可不能因为一次的失败跌倒就放弃哦。”
我向母亲跑去，想抱住母亲，想向她诉说我的痛苦。
可是在将要跑到路边的时候被杂草绊倒，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倾，倒进深深的田野里。田野有一种水面的感觉，我往下深陷。
我想挣扎，可是全身无处使力，我又回到白色的空间自由落体，进而又落进黑色的空间。
“好热。”我抱怨道。
睁开眼睛看，发现自己趴在炽热的地面上。
“徐苏，没事吧，赶快到凉快的地方休息一下。”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挽起来。
我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在父亲的工地上。毒烈阳光让我眩目，我看到父亲的肤色被晒成古铜色。在这里每呼吸一口，都觉得有炽热的空气在灼烫自己的呼吸道。
“你看，不让你来，你非要逞强，你没来过工地，怎么能忍受这里的环境呢？”父亲抱怨着把我搀到水龙头旁。我大概是中暑了，强忍着拧开水龙头，掬一捧清凉的水洗脸。
一瞬间，我的身体开始往水里落，从我的头部开始，整个身体被一种力量往水里吸引。我想和父亲说话，可是又无法开口，水灌进我的喉咙，忍不住呛。终于，坠落感又回来，风速越来越高，我又在自由落体了。
跌进黑色的空间，另一面是一个店铺。我恍恍惚惚地站在店铺门前，这时有一个女人的手牵着我，走进店铺。这是一间咖啡店。
她回头对我说：“我虽然不是你的亲人，也称不上是你同龄的朋友，可我是你的辅导员，你在学校里如果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请你——把我当作你的亲人，你的朋友。”
我神情恍惚，可是也听得出她真挚的感情。
我有些泪目，被她领到靠窗的角落。
“坐吧，别客气，我请客哦。”她笑着对我说。
我点点头，往后仰，毫无顾忌地坐下去。可是沙发就像是水做的，我一下子陷进去，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已经，没入水中。
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可是并没有像刚才一样落进白色的空间。
我醒来的时候，除了身上披着一条白色的浴巾，全身裸着，躺在软软的沙发长椅上。我的头有点痛。
“你知道吗？我爱上了这里的一个女人。”他用手指向楼上，“你曾经也谈过恋爱，可是我觉得你的爱情和我的不一样。我说我相信爱情，不知道你相不相信。纵是我这个高中学历的人，也相信爱情，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吧。我也觉得奇怪，我觉得她吸引了我，我的整个生命的愉快都在她的眼睛里。”
他看了我一眼。我还在酒精的麻醉下眼神迷离。
“我要留在这里，追求我自己的爱情。请你——不要告诉我的父母！我把你当作兄弟，才把这些告诉你。祝福我吧，兄弟，不要为我感到怜悯。”
“哦——”我无意应和。
“你醉了，睡会吧。”说完他走进浴室，任由淋浴水龙头冲洗。
我的眼皮好沉好沉，陷入睡眠。
“醒醒，醒醒。“有人晃我，”你怎么吃着饭就睡着了，你还真是一只能吃爱睡的小猪。还说我整日躺尸，你自己不也随处都想睡觉吗？“
我抬起头，桌上的火锅还在沸着。
“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她说。
我点点头，跟着她走出火锅店，留着桌上剥的虾壳慢慢变凉。
临别时，她突然抱住我。
“以后都要见不到你了——我毕业后要离开这座城市，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她说。
我本以为她会立刻就放开我，道歉说一时冲动。
然而，她又用力抱紧我，向我耳语。
“如果你说留下来，我就会留下来。我喜欢你啊，你这个傻瓜！”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整个人怔住，眼泪控制不住流出来。
这时，她猛地松开。在脱离她的拥抱的瞬间，我像是被一种强有力的力量往后拖，我想抓住她的肩膀，可是已经来不及，我的指尖触到她的头发，像是偶像剧里的一场生死诀别。
我又落进了白色空间。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坠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