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正文完 ...
-
09
喻文州与魏琛一起整理了一切所得的证据。
铸剑师的来历、谣言的发源、山泉村作乱者的身份。
“文州啊，涉及到这位，你最好还是叫天师回来处理。”魏琛指间夹着烟袋的杆子，嘴里吐出一口浑浊的灰烟，“这事儿老夫再帮下去，就是逾越了。而且喻文绰那小子造的谣已经把老夫也牵扯进去，我再出去说话还真不管用。”
喻文州却是摇摇头：“我已经传讯数次，告诉师尊有重要的事待他处理，但师尊都不曾理会。”
魏琛“呿”了一声，道：“喻老头这是故意在躲你呢，你客客气气地讲，他理你才怪。这么着，你直接传讯告诉他，事情你都查清楚了，如果他不处理，你就直接把证据向全府公开。”
喻文州微怔：“魏师叔方才不是说，会逾越……”
“你小子可跟老夫不一样。”魏琛拍了拍喻文州的肩，意味深长地一笑。
喻文州几乎是被魏琛按着头给天师传了讯。果然不出魏琛这个老油条所料，天师的回复不过几个弹指就到达喻文州手中，要他半个时辰后去大殿见自己。
天师没有让他叫上黄少天，喻文州心中的另一个猜测逐渐清晰。
他自作主张，循着契约带来的一丝感应，在府中找到自己的小灵仆，伴着对方叽叽喳喳的吵闹，一同向大殿行去。
天师已经料到自己要找他解除灵仆契约，故而躲着自己。这就喻文州心中略显荒谬的那个猜想。
但是，灵仆契约必须解除。无论天师的理由是什么，黄少天都没有承担这一切的必要。无论解除契约会让他喻文州失去什么，他都不会犹豫。个人应得的，何必倚赖他人。
望着天师深沉而睿智的双眼，喻文州明白，对方什么都知道。
天师看起来颇为疲惫。这个老头虽然两鬓斑白，但修道多年，一直精神矍铄，很少有这种憔悴的模样。
喻文州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静等待着天师的解释。
天师却不欲多言，既然喻文州已经自己查出了一切，他就直接从后续讲起。
“文绰……我已将他送入地牢禁闭。”天师的语气很平静。但喻文州知道，老人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喻文绰是天师老来得子，母亲早早去世，他在父亲的疼宠溺爱中长大。天师给他最好的修炼资源，喻文绰却天赋平平，喜好玩乐。多亏还有喻文州在，天师失望过后也就罢了，仍给喻文绰最好的物质条件，却不再按继承人的要求培养他。
毕竟是亲生子，天师对喻文绰的爱是毫无疑问的。
这次山泉村的事件，恐怕会不了了之。天师不会把罪魁祸首的身份公布出来，府中弟子们只会得到一个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解释，比如发现是某某门派作乱，已派精锐解决之类。
喻文州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已无能为力。喻文绰娇生惯养，在地牢禁闭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何况喻文绰会走上歪道，作为兄长的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
但另一件事，他无法退让。
“既然事情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还望师尊帮忙，解除我与夜雨剑仙的灵仆契约。”喻文州跪地稽首。
天师却是长叹一声：“唯有此事，为师不能答应。”
“唯有此事，弟子必须坚持。”喻文州额头触地未起，语带坚决，“若是天师府的继承人需要灵仆，再另寻一个就是。”
“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天师看着立在一旁的黄少天，本欲赶他出去，犹豫一番却改了主意。
他没有避讳黄少天，向喻文州道出了一切的缘由。
“文州，我捡到你时，为你卜过一卦。”天师缓缓说着，“你是生来就带天劫之人，活不过三十载。但是相对的，你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天师府需要你。所以我把你留下，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对抗天劫的办法。”
法宝、法阵、法术，天师瞒着喻文州悄悄准备了许许多多，而那一天魏琛带回天师府的那个自称“夜雨剑仙”的灵，却让他看到了更可靠的法子。
自然灵，天地孕育而生，再大的天劫都不会毁灭的存在。
剑，面对上天绝对的力量时，是比法术更坚实的盾牌。因为法术的力量取自天地，剑的力量源自剑客本身。
让这样的灵来代替喻文州抵抗天劫，比世间所有防御法宝加起来还要稳妥。
喻文绰做的事天师一开始并不知情。知道一切后，灵仆契约已经订立；天师知道喻文州总有一天也会查到真相，所以他教训完喻文绰就逃了。为了天师府的未来，也为了自己养大的这个孩子，他要为喻文州把夜雨剑仙留下。
只是没料到喻文绰还有那种传谣的手段，天师只得将亲子关入地牢，转头就收到喻文州“最后通牒”般的传讯。
天师做下这些也是为了让喻文州渡过天劫活下去，喻文州好像应该感动。但他做不到。他只觉得压抑和痛苦。
到头来，都是因为自己。山泉村的弟子们因为自己而死，黄少天的自由也因为自己而失去。自己却连以死谢罪都没有办法，因为他的性命与黄少天相连。
他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喊声。
“不就这点小事！”沉默许久的黄少天忽然开口。
他走到喻文州身边，面对着天师道：“我向你发誓，我会保护好喻文州。把灵仆契约解除了吧，这个死脑筋会因为这个痛苦一辈子。”
喻文州身子一震，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灵。
天师微微惊讶，却没有回答黄少天。发誓，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有用的，对自然灵可不一定。
天师的反应落入黄少天眼中，他了然道：“我知道，你不放心。嗯……你看这样如何，换一种契约。道侣契约怎么样，伤害共担、生死相连的那种？你知道到我是自然灵，除了灵仆契约之类，基本没有什么办法能杀死我或伤害我，具体效果和灵仆契约也差不了多少。为了自己不消失，我自然会保护好他。”
天师看向喻文州。这个平时一直冷静自持的大弟子，此刻却像是失了神一般，愣愣地看着黄少天。
天师明白了。让喻文州坚持着解除契约的，不止是心中的道义或是对黄少天的愧疚，还有……情。
天师府不修无情道，因为“情”之一字，简单却最是无解。老人想起了喻文绰已去世的母亲，自己此生唯一的道侣。十几年清心寡欲，“情”却无法忘记。
罢了，罢了。
既然结果都一样，就选择更合适的那一种吧。是他老了，是他错了。
天师抬起拂尘，空气中又浮现出一条金线和蓝线，蓝线从喻文州的胸口而出，金线则来自黄少天，两根线在半空交缠成一个结。那个结缓缓打开，然后两根线再度延伸，直到各自没入另一人的胸口。
喻文州和黄少天都不自觉伸手按住自己的前胸。这个新的契约和灵仆契约的感受很不一样，暖暖的，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心脏在跳动。
天师收回拂尘，背着手转过身，声音竟仿佛苍老了许多：“走吧！”
一股澎湃的灵力推着一人一灵出了殿外，大殿的门砰地合上。
大殿位于山顶，普通弟子一般不能靠近，此时周围颇为安静，只有山风猎猎吹动青松。已经是日暮时分，天边浮动紫红的晚霞，日大如盘，挂在远处的山头。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黄少天也看着喻文州。
“你别说话。”黄少天突然道。
“不用听我就知道，你肯定要问为什么。”他接着说，“然后再说‘你不必如此’之类的话。你不嫌烦我都嫌烦。现在，我就告诉你，所有我为你做的这些都是因为什么。你今天来找我之前，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好不容易才想明白。我不是一个无私的人，我做这些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喜欢你。”
风太大，以至于喻文州没办法信任自己的耳朵。
他的心止不住地雀跃，眼神却留着犹疑。
“我喜欢你！”黄少天大声道，山风鼓动他明黄的衣袍，夕阳映红他精致的面容，乌黑的瞳仁无比认真地望着喻文州，“是啊，怎么回事呢？你那么对我，我怎么还会喜欢你呢？我不恨你就不错了。但是我就是喜欢上你了！就连你的死脑筋我都觉得有魅力！想做你的道侣，想每天和你在一起，想和你看遍万水千山，想陪你一辈子！你是该反省一下自己，你这个混蛋，既然是个混蛋，为什么还那么优秀？为什么要拐走我的心？”
那一刻，喻文州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整个泡在温酒里，暖暖的，蒸腾的酒气则包裹住他的头颅，让他整个人都快醉倒。
他无言地望着黄少天，双脚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步一步走过去。
扑通，扑通。
随着我的心在跳动的，那个温暖的声音是什么？
喻文州将黄少天拥入怀中，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嘴唇轻颤着吻上他通红的耳根。
黄少天僵硬了一下，而后一笑，伸手回揽住喻文州的腰。他感受着耳边的热气和濡湿，意识到喻文州哭了。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用难得的安静包容着对方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脆弱。
那个声音，是你的心跳啊。
【正文END】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