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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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一大早，王虹忙活着将昨晚多下的馄饨煎了当早点，张浩闻拈一个尝尝，笑着说：“呦，这是咱妈包的吧？”
“你就吃的在行。”王虹头一甩，挺不屑，“端桌上去，别挤这边碍手碍脚的。”
“实话嘛，你包的馄饨都站不起来。”张浩闻端了碟子就闪。
王虹抄起锅铲比划了个扔的动作，张浩闻忙摆手告负，倏地想起件事，便顺口提道：“哦，对了，咱妈是不是……是不是那个……”
“是什么是，你快说啊！”王虹皱眉，对丈夫的吞吞吐吐颇有些不满。
“上礼拜我去轴承厂宿舍了。”
“你跑我妈那去做啥？”王虹诧异了。
“哎，瞧你这人记性……”张浩闻摇头叹息，“所里发了两盒咸鸭蛋，不是你叫我送一盒过去的嘛。”
“噢。”王虹回忆起来了，一拍脑袋说，“成天忙得滴溜溜转，都把这茬儿给忘了。怎么啦？”
“我送去的时候，妈刚好不在。”
“那你丢张姨那好了。”王虹漫不经心地洗着碗。
“我是搁张姨那了，还在她家坐了会。”张浩闻不自然地抓抓脑袋。
王虹“哦”了一声，张姨和她的母亲也算是老姊妹了，当年一齐到新疆支边，又一道回城，分在老轴承厂工作，先后嫁给了本厂工人，连分房都是门对门。张姨为人热情得很，不过四邻皆知，也是个肚里藏不住话的人，没事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张姨又和你打听什么了？工资多少钱？奖金多少钱？上班能不能捞点小外快？”
“张姨提到咱妈了。”
“嗯，然后呢？”
“张姨说她们以前支边呆的那个农场，有个老大哥刚巧调到江城来了。”张浩闻一边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一边不时瞅瞅妻子脸色。
王虹本就对这事敏感，自然一点就破，她也不搭腔，只是使劲绞着抹布，思绪不禁慢慢回溯：爸走了也快五年了吧……王虹打小就跟父亲亲些，印象中父亲总是有求必应，小到一颗糖。大到一件新衣服……菜也是父亲烧的最好吃。家里碰到什么水龙头滑牙啊，保险丝烧断之类的，只要父亲出马，总能搞定，在她眼里，父亲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而母亲常年都保持着端庄美丽，她和父亲嘻笑打闹时，母亲就在一边静静地看自己的书，偶尔会抬头看他们两眼，至多淡淡一笑，也不说话。父亲内退没多久，就查出肝癌晚期，拖了半年，还是离开了。母亲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独自居住，气质如昔。有一段时间，王虹甚至偏激地想，如果父亲生前不是一个人人称道的模范丈夫与模范父亲，或许就不用这么累，也不会这么早就……
在单位，王虹也时常听身边的同事说起长辈再婚的事，没一家是圆满的，最为夸张的一个例子，教历史的陈老师，老丈人是个离休干部，找了个年纪小了十多岁的老伴，被控制得连买香烟的钱都没有了，还得找女儿借，女儿气冲冲去找继母理论，人家说了，是为老爷子着想，帮他戒烟呢。
王虹有时也在吴美华面前装作不经意提起，吴美华俱是一笑了之，不发表任何意见。
张浩闻继续说道：“张姨说他……当年就和咱妈处得挺好，后来一个回北京，一个回江城了么，也就断了联系。据说现在也是孤身一人。张姨说挺有缘分啥的……”
王虹拉长了脸道：“缘分？敢情我爸去得早就为了成全这缘分的？”
“你胡说什么呢。”张浩闻低声责备妻子。
“反正这再婚就是凑和着过，没几个凑和得好的！”王虹气呼呼撂了抹布说。
“是啊，我也觉得。”张浩闻附和着，“生活环境与生活习惯都不一样，几十年了，很难协调过来。再牵涉到子女啦、房产啦，就乱上加乱了。”
“哼，张浩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关心的是轴承厂的房子吧？”
“得得得，今儿算我多嘴，以后你家的事跟我无关，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本来就不关你事！”王虹大声说。
“呦，说中你心里话了，瞧把你急得……”张浩闻反唇相讥道。
“你走！送张思琦上学去！”王虹只觉得心情糟透了。
快一周了，王虹不敢上吴美华那去，就怕遇见张浩闻那天说的什么“老大哥”，来龙去脉她也从小姨那打听得差不多明朗了。母亲早年在新疆支边，也算经历过一段短暂的恋情吧，不过随着知青们的返城，夭折的又何止是爱情？没想到这么多年，彼此还能再遇见，说起来也挺唏嘘的……王虹内心极端矛盾：母亲的幸福在哪里呢？倘若她再婚她会过得比现在更好么？倘若她再婚我的生活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大家都能接受这样的改变么？
连着上了两节课，王虹口干舌燥，还未来得及喝口水，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幼儿园打来的，最近正流行手足口病呢，市里已经发现多例患儿，有一例严重的还死亡了，一时间，有孩子的家庭都不免提心吊胆。电话一听，果然脱不了干系，琦琦她们学校发现一个疑似患儿，园长下令，家长把孩子都接回家去，学校要搞隔离消毒。王虹不敢怠慢，急忙向年级组长请了假，心急火燎地往幼儿园赶。到了一打听，疑似的孩子是大班的，她略松口气，接了琦琦准备回家。
脑子里正盘算着晚上该买些什么菜，张思琦坐在后面叫唤：“妈妈！我要吃棉花糖！”
“棉花糖？”王虹第一反应那玩意儿不卫生，“不行！”她一口回绝。
“不嘛，我就要吃！”张思琦已经坐在小椅子上抖了。
王虹连忙跳下车，回过头教育她：“小孩子不能吃糖，吃多了牙会长虫虫，懂不懂？”
“妈妈，我就吃一个，就吃一个好不好？”张思琦嘟着小嘴可怜兮兮道。
“一个也不行。”看着女儿模样，王虹有些心软了，语气没先前那般强硬。
“哎呀，妈妈，求求你啊。”张思琦也是个小人精，软磨硬泡就跟她耗上了。
“那，就一串啊，吃过了回家还要多吃点饭。”王虹提条件道。
“我吃一大碗。”见目标达到，小姑娘乐得手舞足蹈。
记得上次去古城公园，门口有个卖棉花糖的，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快到目的地，王虹左顾右盼，倒是张思琦眼尖：“妈妈，在那边！”
王虹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愣住了。卖棉花糖的小贩身后赫然转过一个身影，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旁边还有一位，却是她陌生的……意外撞见的一幕，竟让她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张思琦全部心思全被那五颜六色的棉花糖吸引了去，自然没有在意到她外婆的背影，一个劲地扯着王虹的衣角撒娇：“妈妈，帮我买一个吧。”
“嗯。”王虹回过神来，从皮夹里掏出张十元递给小贩，“来一串棉花糖。”
小姑娘心满意足接过，王虹仍是神不守舍地往公园内张望。
“妈妈，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不早了，琦琦，我们快点回家吧。”王虹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拉起女儿就走。
“等等大姐，还没找你钱啊。”
“噢噢，谢谢。”王虹接过一把零钱，胡乱往包里塞。
“谢什么呢。”小贩笑着摇头。
回家的路上，王虹飞快地蹬着车。母亲身旁的那个男人深深刺激到她了。简洁的衣着，儒雅的外表，和母亲站在一起，无处不相配。他应该就是张姨提到的“老大哥”吧，或许也是母亲的初恋？王虹忍不住又想起父亲：父亲是名技艺精湛的钳工，平时总爱穿洗得发白的卡其布工作服，靠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机油味儿。每次回到家父亲总要用肥皂把双手洗上好几遍，才放心地去淘米切菜。想到这些，王虹的眼窝子湿湿的。
天塌下来，日子还是要过。王虹自嘲地笑了笑，搀着女儿的小手上楼。煮饭，烧菜，有条不紊。
吃过晚饭，王虹想起来教女儿认字，没教一会儿，张浩闻回来了。
“爸爸你这么晚才回来啊。”张思琦连忙起身，讨好地将一双拖鞋拿到张浩闻面前。
“谢谢琦琦，琦琦真乖。”张浩闻怜爱地拍拍女儿小脑袋。
“吃过了没？”王虹问道。
“还没呢，加班的，迟了点。”
“饭菜在桌上，自己用微波炉转下。”
“嗯，好。”张浩闻答应着，与王虹打了个照面，不禁关心地问，“怎么啦？瞧你嘴唇干的，我给你倒杯水。”
王虹舔舔嘴唇，这才想起打中午就没喝过一口水呢，“哎”了一声说：“不用不用，你热你的菜去，我自己来。”
张浩闻早已倒好了，递给王虹，笑道：“四一八厂要上个新机组，这些天和老马忙着出图呢，天天加班，辛苦你了。”
“习惯了。”王虹淡淡应道。
张浩闻仍是兴致勃勃，也不忙热菜，揽住王虹肩膀说：“老婆啊，你不知道这次这个新机组的项目，可是咱们所新调来的所长一并带过来的，先出图，再试机，要成了，你老公可是头功。”
“你就好好表功吧，年底给你个先进工作者当当，两桶大豆油，一箱子水果没了。”王虹不以为然道。
“你别老是打击人啊。”张浩闻被说得有些泄气，“新所长上任找我们这些骨干都谈过，我觉得他人还挺好遇的，他说下半年进修名额都给我们设计室的。”
“噢？”一听说进修，王虹也有些动容，“那有机会出国啊？”
“是啊。”张浩闻得意地说，“前两年进修名额都给他们浪费掉了，搞后勤的也去，都笑掉人大牙了，就出国玩一趟，啥招数都学不回来。”
“你当然开心了，进修一趟得个把月吧？我一人带琦琦要辛苦死了。”王虹嘴上抱怨，内心也跟着高兴。
“我也考虑这个问题。不如这样，你让妈过来陪你住上一阵，帮着张罗张罗。”张浩闻提议道。
“算了。”王虹冷冷地打断丈夫，对着女儿道，“琦琦，去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咦，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张浩闻对着妻子的背影嘟嚷，“翻脸比翻书还快……”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