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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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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挽颜在前厅来回踱步。
她有预感自己闯了祸,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苏巍然摊牌好。
“孟三是我的亲妹妹。”
孟甫笙那一句带着轻笑的“坦白”犹在耳边。
阿颜皱皱眉,还是缕不顺这里头的关系——怕不是我对亲妹妹的理解有什么问题?
正绞尽脑汁费力想着,苏巍然脚步轻快地跨进了门,她立马迎了上去。
他见到她来,立刻弯了眉眼,伸手掏出那条珀斯面纱要递过去,却听那小麻雀叽叽喳喳忙不迭问:“哥,那个二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手执面纱的手登时一僵。
苏巍然顿了动作,沉了眼眸:“你打听他做什么?”
“……我就是问问嘛。”苏挽颜心虚地低下头,“就是他跟我说……”
低下头便看到了苏巍然手里捏着那一团面纱,她眼里一下子亮了,忙伸手接了过来:“买给我的?哇!好好看啊!”说着,苏挽颜便打开了那条金鱼儿凤尾一般的珀斯织物,喜滋滋地往自己身上比划。
“怎么样,我戴着漂不漂亮?”
他看着她,那张白皙细嫩的脸蛋儿在红霞般纱笼的映衬下更显得娇艳欲滴,仿似一颗水灵灵的粉桃儿,叫人忍不住就想要伸手捏一捏。耳朵刹那间烧得通红,苏巍然却还是一副漠然的模样,只噎了一噎,撇撇嘴:“本就是好看的,戴与不戴又有何差别?”
说完,他就一拂袖,低了头匆匆走了。
留下一个还举了面纱空比划着的苏挽颜独独杵在前厅中央,笑脸僵在脸上。
“呜……”她转脸目送那个几乎近似是逃走的背影,沮丧着小脸皱成一团,“什么意思嘛……这是说面纱本就好看,与我无关?”
一直边儿上杵着的阿离一脸看不下去:“那个,小姐,我看公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几个意思?”自暴自弃的苏挽颜耷拉着肩头垂着手,气鼓鼓又转脸来看阿离。
“依阿离看,倒更像是在在夸小姐你本就好看。”
“……是吗?”阿颜表示怀疑,“那他手一甩,头也不会走了,像是看到本就好看的本小姐锦上添花后该有的模样吗?”
这可把阿离给问住了。
正常情况下,若是别家的公子此番动作,大致可以解释为“害羞”、“不好意思”什么的;可这才不是什么正常情况,自家的公子万年冰山,喝个汤被烫到都不见他脸崩,这种铁面人会害羞?
甚至还是害羞到了落荒而逃?
光是想象就足够让阿离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如此这般,阿离成功地被阿颜说服了。
“好啦,小姐,你别理他!他一个玩刀弄枪的,怎么懂得欣赏?你漂亮,面纱也漂亮!好看好看!阿离喜欢!”她忙走上去拉着苏挽颜,各种夸奖。
这边落荒而逃逃了一半的苏巍然忽然想起方才阿颜话还没说完。
她说“他跟我说……”
那孟甫笙与阿颜能说什么?
阿颜从来不管这些官场中的事,哪怕是常来家里吃饭的高行之都未曾听她提过半句,怎忽地想起来问起他了?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定,便又背了手,急急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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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孟绮瑶又在自己的客房里暴跳如雷,大摔特摔。
掌柜的站在门外,听那一声声器物砸落在地破碎了的响声,心也跟着一下下地被狠狠击打。他苦滋滋地搓着手,抬眼见了孟甫笙经过,忙像见了大救星一般伸手将其拉住:
“嗳,公子快留步。您听听您听听,这响动怕不是要把老夫的店给拆喽?我这楼下还做着酒肆的买卖,您叫下边儿的客人们听了怎么想?”
孟甫笙也不是聋的。里面闹得多厉害,他心里有数。经过这间客房门前本就是要来看看那骄纵惯了的孟三又怎么不顺心了。
他点点头,冲身后跟着的亲卫挥了挥手。
那亲卫便立刻掏了一锭金元塞给了客栈掌柜:“老板你先收着。既然说生意不好做,那我们公子暂先把店子包了,楼下那些酒客遣了吧。小姐砸坏的你记下便是,照价赔偿。”
掌柜接了沉甸甸的金元,立马换了副脸,愁苦一扫而空,道完谢便喜笑颜开地转身下楼。
孟甫笙见掌柜离开,又示意亲卫留在房外,自己推门进去。
小小一见二皇子到了,忙行礼退到一边。
而孟绮瑶正高举双臂,抬着一瓮巨大的粉彩花卉双耳瓶,见了他来便原地僵在半空,不晓得是该摔还是不摔。
“怎停了?”孟甫笙虚了眼,面若寒霜,语气却轻松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砸啊,继续砸。”
殊不知这样反而更显阴骘可怖,孟绮瑶咽了口水,默默把那花瓶放下,低了头不敢说话。
可那瓶刚一放下,孟甫笙便从门边两三步急急走来,走到孟绮瑶身边挥手将那花瓶从桌边打碎在地。
动作之快,叫孟三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先看到地上花瓶四分五裂,碎片一地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到震耳的响声过去好一会儿才忽地醒了。
孟绮瑶脸这才煞白,不敢抬头,只盯着眼前人月白色大氅下露出的脚尖,小心翼翼道:“见过二皇子。”
“闹什么?”
孟甫笙没理她,只问自己想问的。
“爹……家、家父孟长青孟王爷传信叫我速速回京,不得耽搁。”
他挑了挑眉梢,嘴角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
“哦?是吗?你孟家三小姐不是向来恃宠而骄,我行我素惯了的,违逆父命本就是日常。照例不理便罢了,用得着这么大的火气?”
他冷冷地望她,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一汪死水,能生生溺毙被映在那双瞳孔里的人。
孟绮瑶嚅嗫着:“若不从,便要剃了我的头发,叫我终身不得出嫁。”
孟三天不怕地不怕,怕只怕那苏巍然不要她,怕只怕自己嫁不进那祁安第一美的家门。
若忤逆了父亲便是不能出嫁,可若是乖乖回家,更怕是此生不能再来罄城,嫁给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孟甫笙垂眸看她,眼里冰冷,更是勾起了那双薄唇笑得有些些残忍:“你就这么喜欢苏巍然?”
见孟绮瑶眼角含泪地默默点头,他心底原本就残缺不全的某处裂痕似是又碎了一道新的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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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二皇子就是孟三的亲哥哥?”
阿颜觉得有点理解困难,便又重复了一遍。
苏巍然点头。
“孟三显然不是皇帝老大的闺女,所以……二皇子的亲爹其实是孟王爷?”她掰了半天的手指头,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他看她费力思考的模样,终于憋不住地抿了嘴笑。
既笑这道题根本用不上掰指头,又笑这颗思考的小脑瓜实在可爱得叫人没法挪开眼光。
“对。阿颜好聪明。不亏是阿颜。”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却被她捂了脑袋拒绝继续:“不要不要。”她撅了嘴,“我早不是小宝宝,不要当我是小孩子。”
悬在半空的手定在那里,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
苏巍然又偷偷红了耳朵,却还是假装没事的淡然模样,缩了手,转脸看向别处避开了她抗议的眼神。
“哼!”抗议无效,苏挽颜有些郁闷。
她才不要总是被当成小孩。
可是,这是隔了多久之后,小哥哥还愿意像以前那样陪自己玩闹?久得她自己都不记得。
心口一直小鹿乱撞,砰砰直跳。
心底有种冲动,想要一把扑上去像小时候那样要抱抱。
但她脑子还没坏,只能忍着,不能忍也得乖乖忍着。
舔舔干涩的嘴唇,苏挽颜有些泄气地换了个话题:“难怪孟三那么不讲道理,原来她有个做了皇子的哥哥。”
他还以为她是羡慕孟三,转回来看她:
“二皇子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舒坦。倒不如说是左右为难,步步维艰,自身难保。”
孟甫笙说的不错。
那是算不得秘密的秘密。
虽然从未摆在明面上过,但该知道的人人都知道。
孟甫笙本是孟长青的长男,生得聪明伶俐,四岁背得《全经》《文撰》,六岁能作诗赋文章,八岁便可与成人论谈一辩长短。人人皆夸他日后大有所为,却在十岁那年被痛失龙儿的皇后娘娘收入膝下,认养为子,排位第二,摇身变成了二皇子。
不过是皇帝笔走偏锋哄老婆的一步歪招而已。
他不是帝后的亲骨血,深宫之中又怎会有人悉心相待;他亦不再是孟长青的儿子,十年亲缘一招斩断,再相见不相认。
没人问过他肯不肯,亦没人问过他恨不恨。
他的喜怒哀乐,不重要。
待到成人,他还只能是个担名的皇子罢了。不是骨血自然轮不到他去参与继位之争,没有前途的皇子也不会有臣子和门客依附。
十年到头,孟甫笙就是被所有人背弃了的一粒棋。
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又怎能供孟三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