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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颦减翠 ...

  •   那厢弱弱见令长寒也不来抱他就走,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纳闷又害怕她丢弃他。眼见着她越走越远,便施了个只有令长寒才能看到他的法术,转身幻成人形朝着她们奔去。
      这点距离不算远,弱弱虽贪吃,到底是练家子,他越过楚玉,轻飘飘坐在令长寒的后面环手握住了缰绳。
      令长寒微惊了下,料到他会这么做,想挣挣不脱,任由他抱着,自己甩了缰绳让吉光大跑起来,掀起一阵黄土满天。
      后面的楚玉一头雾水,不知长寒心里犯了什么堵,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和她都给弄丢了,于是紧了紧缰绳加快了速度。可神兽毕竟是神兽,跑着跑着便没了影儿,哪里是普通马儿追得上的。不久,楚玉就落在了后头。
      前头吉光撒开脚丫子跑得正欢,好不易可以大跑一场,被禁得久了,脚蹄子都快锈了。谁管别人跟不跟得上呢。
      令长寒一心想把弱弱摔下马去,哪个女人咽得下这口气,纵是她脾性特好,也不能什么反应都没有吧。她正气,弱弱一壁握住缰绳,一壁余出另一只手抱紧她的腰,意思就是你要把我甩开,先甩开自己。
      其实久了也会发现,自己不那么在意的,只是要做到这样,该当经历些什么呢?她叹了口气:“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弱弱不语,以为她是在气他没有跟她一起去马房,内心还觉得她可稚,于是耐心等马慢下来,双手用力便将令长寒从马背上转了个身,转而不面朝前路而是面对面与他对坐。
      真真每次见她都叫他想与她亲密,她眼底有从马背转身的惊恐,还有点点星光似的流韵,他不住低下头去吻舐,从眉眼到耳廓,他甚至能感受到嘴唇下她轻微的颤抖。
      令长寒侧侧身子,有意躲闪。这种时候亲她,让人不觉往偏处想。他适才刚刚与别人亲密,也是这样温柔和风雅,这会儿换了个人,一样的套路和后手,真让人有种夏月不胜寒的错觉。
      她频频往后退着身子,曲谨地望着他,既然他已经做好了选择,该有的距离还是得有的,日后他与别人结缘,关系乱了传出去就是她不守妇德了。何苦让自己背这个黑锅呢?
      弱弱皱眉,拂袖去拉她的手,却听空中一声响亮,他揉揉被打红的手背,一把把她拥入怀往里按了按,因道:“还生气?”
      令长寒渐渐在他怀里安静下来,抬起一双眼看他,她并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不值,如果他没有背着她和别人私通,她又何以如此。说白了都怨他,一切因他而起,而他却不自知。“我凭什么生气?”
      她垂眼,不料那人低头吻了过来,她想推开,稍稍往后退了退头,他却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两人就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下巴上传来微痛,眼里呼啦充满了泪水。她是很喜欢和他唇齿相贴的感觉,可那又怎么样?总该放下的。无论他待她是否真心,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谁知道以后会如何,错过了现在,往后只怕对视一眼都难。
      弱弱放轻了势头,因还是头几次,经验不够丰富,经常摸不到精华咬破嘴唇。又舍不得弄痛她,便喘息着放开她的唇。
      令长寒的心渐绵软起来,趴在他的胸膛上平复呼吸,只听他胸口一直是“扑通,扑通”响,甚至盖住了她的呼吸声。
      转眼,吉光行至一片湖区。她动了动,刚刚策马跑太快,出了一身汗,现在一伸展四肢就不适得不行。这时出现这样一片湖,湖水清澈干净,四周不见他人,便有意去湖里冲个凉,于是叫停了马,欲从马背上跳下。
      弱弱抱住她,不解道:“怎的了?身子不适?”虽然他不明就里,还是先下了马,然后舒展双臂温柔把她抱了下来,寻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将她轻放在上。转身时恰对上吉光放大号的马脸,他咋得粗喘了口气,听见后面令长寒幽幽地说了一句:“去找些干柴生火,我去冲个凉。”
      说着令长寒就起身朝着湖边徜徉而去。弱弱朝林子望了望,牵起吉光往林里一放,抱起干柴就越走越远。谁都没有留意到吉光的动向。
      那马见弱弱越去越远,渐渐没了影子,便朝令长寒的方向看了眼。这一眼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湖里美人长发微湿,尽散肩头,星星点点反倒衬出了美人肤如凝雪,湖水微漾氤氲着她的身影,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但确是一幅美人出浴图。
      吉光喉头上下一滑,转身幻成一名男子。只见这男子头戴玉冠,足及金边鞋履,一身金边白衣。脸如刀刻,一双眉生得大气凛然,眼如翠玉,唇红齿白。
      他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边偷偷瞧着,脸上浮着浅红。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窥女人洗澡,说起来有点丢脸,这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事情。人总喜欢反其道而行之,他们愈是不让他看,他偏要看。
      山林的另一边,弱弱已抱了一堆的干柴往回走,他洋洋哼着小调,每思及与她相关的任何,他都忍不住偷偷窃喜,但又不敢欢喜得太大胆,怕哪个过路人见他这样把她抢了去做压寨夫人。
      他朗步走到一块靠着大树的地方,将干柴放在地上,伸手幻出一抹火焰,便将木柴悉数点燃。星星火光映照出他内心的美妙感觉,真是个宜人的午后。他转身打算去叫令长寒,嘴里还是先前的小调,往临湖的大石那儿瞥了一眼,一开始还没注意,再仔细看时便噤了声。
      这边吉光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听背后冒出一句:“好看吗?”
      吉光心想这还用得着问吗,便忙道:“好看好看,当然好看了。”
      后面哼了声,“自然好看了,这还用你说!”
      吉光一听这个语调不对,一转身便见弱弱一拳呼了过来,两人摔在地上扭打起来。
      弱弱激道:“你这厮什么来头?躲这儿偷看算什么本事?”
      吉光也不示弱,一歪头躲过了他的拳头:“她自个儿说只剩我了,我还看不得?倒是你,只知道惹她不欢……”
      弱弱又一拳挥下:“呦!你还看得有理了?”
      吉光抵着他的拳头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一温柔女声传到耳边:“弱弱,你这是做什么?”
      他们纷纷侧头,见令长寒已裹好衫裙站在一棵老树下,一脸震惊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俩。
      难怪她会那样,此时弱弱正一屁股坐在吉光的肚子上,而吉光正双手分别握住他的拳头,姿势暧昧得不行。
      弱弱忙讪笑着从吉光身边站起,挠着后脑勺尴尬道:“没……没做什么,不过……不过有些事情……”他真的不好说,总不可能把那厮偷窥她出浴的事情抖出来吧,说出来多让她丢脸,但又不知道该做如何解释,因继续道:“柔柔还是听他怎么说罢。”说着他指了指旁边一脸镇定闲散的吉光。
      令长寒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吉光,只见那人双手环胸,从从容容地道:“我是吉光。”说罢他定定地看着她,就像在等候她发落。
      尔是山上的一物一什皆是有灵性的,有原形,必有人形,更何况紫姑送与她的神兽了。只要他们没有龙阳之好,谁管他发生了什么,无关痛痒而已。令长寒了然,“自己人。”说罢她转身朝着弱弱燃起的火堆去。吉光耸耸肩,缓缓跟上去,见她发上还滴着丝丝水珠,朗声道:“我帮你抿抿发罢,它尚微湿,恐会生寒乱姑娘康体。”
      令长寒弯起唇角,定定地看着他:“那就有劳了。”
      他们相视一笑,火光中吉光温柔托着令长寒的长发,两人相依在一起,男的俊美如斯,女的气若幽兰。旁人看了定会无意间想出“琴瑟和鸣”这个词来。
      弱弱在旁边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厮比他还自来熟,真怕哪天抢走了长寒,自己得孤独终老。他拾了根木棍,狠狠戳着火堆,闷气道:“娘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山下寻间客栈下榻。”
      吉光托发的手一顿,眸光微闪,难道是他搞错了不成?不可能。早些还听她说只剩他了,这么快变卦?!旁边的弱弱抬了抬下巴,干瞪了他两眼。
      太有意思了。令长寒失笑:“可楚玉还没跟上呢。不等等?”
      虽这么说着,她还是起了身。刚在湖里冲个凉,不适感消除,换了身质地轻薄的烟色罗裳裙,顿时清爽了许多,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计较的也就少了。那就等他们抵达京都后再等楚玉罢。
      于是,在天空还飘着流云,远山被阳光照得轮廓模糊的时候,一行人匆匆上了路。

      朱明盛长,天光灼人耀目,翠树环着护城河参参差差,一派祥和。
      令长寒一行进了长颦城,卸却马行,徒步走在长街上。此时日头当西,沿街有高声叫卖西瓜的,那几个瓜生得又滚又圆,安分地卧在车架上,惹人生怜。
      这是她第二次到访长颦城,初时年岁尚小,癫头癫脑在街上跑,紫姑跟在她身后大汗滂沱。再来时,长颦城壮丽了不少,远远宫阙立在山头,宫墙巍峨,飞檐陡立,似是不与人间尘世沾染的仙都,里面住满了衣袂翩翩的仙子。
      长颦城喻美人长眉之意,因祖帝原无志江山,是祖后再三要求,协助其打下江山。因祖后是一位美到骨子里的女人,尤其她修长秀气的双眉。后祖帝封京都为长颦,以念当年祖后规劝之情。
      令长寒牵着弱弱的手踱步长街,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遇见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彼时他们到时,昼市渐散,人丁渐少。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忙着收拾摊铺,表情欣然,终日劳累,家有娇妻孩童,又有热汤暖羹侍立,再恰意不过。
      吉光在城门外就化身进了翠玉,进城后就只有令长寒和弱弱并肩而行,他比她高很多,乍一看像极了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无忧无疾。
      远远看见一家与别处不同的客栈,酒红灯笼燃起,掩着牌匾上的烫金大字——招摇!弱弱指了指好几家客栈,她独独觉得招摇这家最好。
      能以此二字题名,想是吃住、消息都不错,正好边吃边打听点消息。
      两人空着两手进去,柜台上正忙着数铜板的店家斜乜了一眼,一脸的不屑。
      令长寒发现那店家并不理会他们,进来半晌不见有小二过来招待,知道京都人倨傲,只认钱不认贤,复从丹青锦囊里掏出一枚金亮金亮的元宝“砰”地一声砸在柜台上。
      众人停下话头,纷纷侧目。
      那店家起初被声响弄得一惊,乍看柜台上多了个金元宝,两眼放光,复伸手拾起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纯金打制之后,满脸堆笑地望着他们:“两位客官,里边请,里边请。”
      果真见钱眼开,谁又不适呢,但凡有钱,一切好办。令长寒垂了垂眼:“两间客房,就在这里吃。”
      店家朝干怔在原地的小二使了使眼色,那小二忙跟开窍似的把他们朝桌边引,她在长凳上坐定,见弱弱在跟那店家耳语着什么,奇怪那店家竟一直拿眼瞟她,目光游离,有点怜香惜玉的意味。她别开了眼,低头呷了口小二捧上天的碧螺春,压低声叫上菜。
      桌上摆了碟花生,弱弱打店家那回来后坐在她对面,神色犹疑地抓着花生吃,觑了她一眼,道:“我出去一会儿,等我。”
      令长寒抬眼看他,只见他抽身往门口去,似是有急事,便不多做言语。
      小二一盘接一盘上菜,渐渐摆了满桌,只余一席小地儿容她支着手肘。她痴痴望着门口,她那一桌恰好置在中间,若从门口进来,第一个望见的便是她。
      外边天色渐黑,久等不见他身影,她活动活动双腿,久坐已经些许麻木,她低头注视着那看不到的麻痛感从双腿扩散,直至完全感受不到,方抬起头望向门口。
      一抹白色身影渐至门口,她舒唇欣然一笑,心道终于等到他了。
      那身影一顿,定了定,复跨进门来。
      令长寒一窒,那人华服具出,漾着笑脸回应着她,但身形长相,显然不是弱弱。
      她尴尬着收回眼,支着下巴的手招了招小二,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这问那:“店小二可知最近有什么趣事,说与我听听。”
      小二腆着脸挠挠额头:“趣事是没有,大事倒是有一件。”
      她跟着皱眉,嗯了声:“什么大事?”
      那身影在她桌边停下,双指扣了扣,浅浅道:“我可坐这儿?”
      小二正待说下去见来人便噤了声,双目看着令长寒。她看都不正眼看他一下,坚定摇摇头,谁知那人一个甩袖坐到了她对面。
      她这才正眼看他,这人素履白衣,生得端正干净,正是如此,她刚才才险些将他认作弱弱。
      她皱眉:“我分明没有点头,公子凭何落座?”
      他自行倒了杯茶,浅尝了口,道:“店小二,她是不是点头了?”
      小二没想到他会问及自己,呆呆看着他,见他一个劲儿对自己眨眼,了然道:“是是是,,姑娘方才点头了。”
      令长寒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复支起下巴望着门口,她总算是知道了,纵然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也不是所有鬼都吃这一套。
      那人又朝小二使了使两个眼色,小二唯唯诺诺去了别桌招呼。一桌只剩两人,还有满桌未动的菜。
      他淡淡地盯着她,她支着下巴看门,他就支着下巴看她。
      哪有他这样看女子的,直勾勾的,眼里不带一丝澄澈。
      外边已是黑压压的一片,街道上渐渐亮起灯,家家户户虚掩着门,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纱映照在青砖上,暖暖的一片。大阜与前朝不同,戌时设宵禁,城中不论权贵庶民,一律不允宵禁时间出入。弱弱还不见归影,她隐隐有些担忧,同时又被那人看得羞得不行。
      良久,她的肚子“咕噜”叫了起来,声音甚大,怕是那人也听到了,要不他怎么笑了。心里着实又羞又慌,表面上气定神闲,不疾不徐道:“你笑什么?”
      那人掩袖哈哈大笑起来,挑了挑眉,轻声道:“如何笑不得?吾还是首次见女子这样呢。哈哈。”
      真是糗大了,令长寒苦着张脸,不敢看那人。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两眼,温声道:“姑娘为何不吃,吾都饿了。”
      她摇头,“不吃。”她的远山峨眉蹙成一个峰,像极了毛毛虫,在人心头点点攀缠。他道:“别饿坏了肚子。”声音渐低,几不可闻,“那声音怪可爱的……”
      她还是摇头,“等他回来了再吃。”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他:“戌时了,京都有宵禁,街上有禁军巡视,他应该是……”
      一壁说,一壁看她脸色,只见她神色坚定,他便招了店小二要了瓶酒,自斟自饮起来,她说不吃便不吃罢,他坐着看她能撑到几时。
      客栈里的柜台上摆着一台沙漏,鹅黄色的细沙细细地从上往下坠,眼见着这头没了沙,过往的小二顺手倒翻过来,没沙的那头又开始积起了沙。如此反复两三次,客栈里的人走了差不多,只剩下令长寒那桌一菜未动。
      店家看了很是着急,催了好几个小二去提醒他们本店要打烊了,奈那几个小二跑到半路推说身体不适,时间一直拖到人定,还不见他们那桌有要走的意思。
      店家左向右想都觉着左右为难。到底是生意人,讲究回头客,暂且先等等罢。
      令长寒伸手捂着肚子,总有种它还要叫一声的预感。弱弱怎的还不回来,说好只一会儿时间,怎的去了那般久。她叹了口气,白天的事一件一件浮现在眼前,先去马房,回来后他在和楚玉拥吻……拥吻!
      她差点儿忘了这一茬儿了。他以为一个吻就能把她的嘴堵上,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太令人不能自持了,她越想越委屈。
      这时,又是“咕噜”一声,她是真的饿极了,但是为了等弱弱,她忍了好久。先前楚玉落了单,弱弱指不定碰上她了,现在两人说不定找了另一家馆子翻云覆雨。
      心里越来越痛,却又不敢肯定这是真的。正心焦着,忽听对面那人幽幽说:“他……很重要吗?”
      她负气道:“没有。”
      旁边干咳了两嗓子,店家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一声打扰,再次开口:“二位,恕不招待,本店要闩门落锁了,您看……”
      令长寒看了眼满桌子的菜,大部分已受凉,深感无力,便道:“店家收拾收拾罢,这许多菜都浪费了。”
      店家哎可声,招了几个小二,三四下就撤完了菜。
      她复又对那人道:“实在对不住,让公子空坐了这许久,明日再相邀,以补今日之过,公子意下如何?”
      他笑了笑,不予置评,负手上了二楼。
      她目送他消失在楼道,转身问在身旁忙活的店家:“店家可知随我一同来的男子去了哪里?”
      店家支支吾吾半天,顾左右而言他,慌张得很。
      她扶了扶额,“店家只管说真话,我不会把他如何的。”
      他呼了口气:“他去卧春楼了。”
      乍听这地方定不是好去处,她皱眉:“卧春楼是何处?”
      “姑娘是外地人罢,卧春楼是长颦城里营业最好的……嗯,烟火之地。里面的女子堪称艳满京城,听闻当今圣上得闲也去一去呢。”
      令长寒的心里如万蚁啃噬,因寒声道:“店家招小二为我带路罢,我累极。”
      他一惊,忙道:“姑娘,那地方女子是去不得的。”
      令长寒伸手朝上指了指:“容店小二开路,我要去躺躺。”
      店家明白过来,招了小二送她上楼休息,自己又去数铜板了。
      不愧是招摇客栈,除了第一层用作招待酒菜,其余三层都是客房。二楼有一处搭了戏台子,前后两丈远,左右约五丈远,没有顶棚,同时可供三楼,四楼的行客解乏。现在人定已过,戏台子上的戏子也都渐散,台子上唯独站了个画着天庆王脸谱的人,想是刚演完了《金沙滩》,她看向他,却不想对上他刚好投过来的目光,两人的目光一交融,就有种难言的感觉。她淡淡别过了眼,心情不佳时,谁还会记得客套微笑。
      小二遥遥给她指了指那间门前挂着面铜镜的客房,点明那是她的那间后,道声好眠便撑着马灯下楼了。
      离那间客房还有些距离,长廊上一片昏暗,她又害怕又满心荒凉。害怕又回到那个梦里,周身是血,火焰参天。
      她苦着脸推开门,却见另一间的门洞开,里面钻出个脑袋:“既然他去了卧春楼,姑娘何不跟了我?”
      她沉声叫了句滚,大步跨进了屋把那句话锁在门外,现在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能再往心里去了,尽管那人陪她坐等了一晚上。
      屋里点了灯,案头摆了几碟点心。她走到窗边,在窗纱上捅破了个小洞,外面圆月的清辉倾泻而入。她顺着小洞看过去,月光下几个黑影绕着一个华服老者,只可惜他们都蒙了面,似是密谋着什么。她不由地屏住呼吸,心头一紧。
      突然,老者一个挥手朝她这边甩了根银针,令长寒本能往旁一闪,那银针穿过洞眼钉在那碟糕点的碟上,须臾就见那糕点渐成青灰色,那碟无声碎成一堆渣。
      她倒抽一口冷气,要是那根银针扎在她身上,她是不是就尸骨无存了。她再次向窗外望去,窗下却没了影子,月光下空荡荡的。见那店家面上慈和,只是贪财了点,品行不差,怎么私藏了那一伙人在客栈里作乱,或许那人许了重金,他们是一伙的。又或许店家并不知情。还真不好说。
      令长寒起身欲去熄灯,却见灯下站了个人。她不动声色:“去哪里了?”
      “卧春楼。”
      还挺实诚,她哦了一声,走到他身旁吹了灯。屋里陷入圆月淡蓝色的包围中。弱弱转身向她:“你不问问我去做什么了?”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她垂眼,轻声道:“不问。”
      弱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无奈道:“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怎么这么说呢?哪有一个男人去青楼是为了青楼之外的女子的。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自欺欺人不算,还往别人心上捅刀。
      她抬眼看他,“如何为我?”
      弱弱拥她入怀,她欲抽身,奈何他的力气比她大了太多。头顶上飘来他轻若游丝的声音:“听到了吗?”
      她不解:“什么?”
      “你再仔细听听。”
      令长寒一知半解地趴在他怀里,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他嗵嗵嗵强有力的心跳。听他在头顶继续道:“只有与你在一起时,我的心才跳得这样快。”
      她在他怀里动了动。能心跳加快的事情还很多,比如待字闺中的女子艳遇外男,比如做了错事等候戒鞭上身,再比如两个羞涩的新婚夫妇共度红烛之夜。总之多的很,哪儿是他说的和她在一起就心跳得厉害。
      她皱了皱眉,暗自腹诽。
      “柔柔可还记得下山那天我们在院里,你告诉我男人见女人都会心跳得厉害,当时我不解,然后当即和楚玉试了试,心里没某感觉。”
      令长寒一顿,没想到她还说过这句话,讶然道:“而后为了验证我那句话再次去了卧春楼?”
      他嗯了声,老实道:“那里的女子涂脂抹粉,我看了不大喜欢……”
      再多的胭脂水粉,矫揉造作,也比不上媚骨天成。她紧紧地抱着他,心里说不出的触动。

      隔日,硕大几朵红绸花贴在缑府的沉木门楣上,整座府邸洋洋挤满了许多人,迎亲的队伍已由对街缓缓而来,前见头后不见尾的摆了整条街。队伍前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地给街边小孩撒着用红纸包裹的蜜糖。
      这人正是缑孟朗,缑家二子。平时得罪了不少人,别人虽也怨他,但介于他是缑家最受宠的子弟,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如今他大婚,该尽的礼数还是得做的,当今圣上都下旨免了三晚宵禁,岂不就是举城同庆的意思?
      “我说孟浪,如今你娶了林姑娘,什么时候弄个娃出来?”街边摊上一壮汉吆道,话罢哈哈笑了起来,众人听了也是一团哄哄。
      这缑孟朗原名孟浪,是大内中一名巫所起。大阜崇巫,每家每户有子女落地,必请巫觋占卜,并据巫觋所命之名而呼,以此示为吉利。恰巧当时缑府立了不少丰功,得圣上青眼,一时盛状无人能比肩。圣上听闻缑府降一子,便令宫中最有名的巫觋去做占卜,得名孟浪,当时也有不少人甚觉荒谬,既然缑家没反应,圣旨难抗,孟浪就孟浪吧。直到圣上晏驾,缑家才幡然醒悟似的该成孟朗。长颦城的人惯称孟浪惯了,细了几年都没改下来。
      缑孟朗见众人颇有讥笑他的意思,也不恼。今天是大喜日子,置气就显得小家子了。要是换做平常,以他那个性子,那人只怕跪地喊爹爹了。于是他不甚在意道:“静候佳音吧,这种事情要急急不来的。”
      那壮汉又是哈哈两声,回身就混进人群不见了影。
      缑孟朗心情舒朗,哼着小曲儿往后置了置马,来到高轿边,素手挑起红帘,恰碰上里头新人朝这边望来的目光,会心一笑,复又把帘放下,心里久久是她的笑颜。
      放下帘后,他并没马上走到队伍前头。他是真的很欢喜,他和她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她往日不肯嫁他,是因为他的名罢,自打先皇薨,他改了名后,她对他也和睦了不少,这真是一件令人开颜的事。
      他复又挑起红帘,那个属于他的红裳佳人正端坐在那里,因为天气热,她没有盖盖头,镶玉的金步摇随着高较的行走前后晃荡,淡淡馨香浅浅勾勒出一幅难以信其实的画面。
      风随他挑起的红帘呼呼涌进封闭的轿内,她耳侧传来微微凉意,失神间望见他那张不舍的脸,安慰似的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从眉眼到嘴唇,这是一幅俊颜,很像他,是吗?她倾身在他唇上一吻,轻声道:“妾身一直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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