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魔教之光》栀栀仔

18、十八

　　次日，姜言起了个大早，刚一推开房门，就与门口的薛雨堂打了个照面。
　　姜言一挑眉，露出讶异的表情：“薛公子，你这是？”
　　薛雨堂的手仍然顿在半空中，手背朝外，保持着一个想要敲门的姿势。
　　他似乎是没料到姜言会突然推门，也愣了一下，随即将手收回，笑道：“姜公子起了？雨堂见今天天气甚是晴朗，想邀姜公子一同游赏扬州美景，不知姜公子意下如何？”
　　“哦？薛公子邀请我游扬州？”姜言扬扬眉毛，露出一个笑脸。

　　薛雨堂联想到她昨晚对自己的态度，忽然意识到姜言极有可能一口回绝自己，当下便不由尴尬起来，懊恼自己的鲁莽。
　　没想到，姜言竟然一转昨日的态度，笑意盈盈道：“在下心里十分愿意赴约，只是今日有一笔重要生意等着在下去谈妥，并非在下有意拂了薛公子之邀。”
　　尽管姜言的言外之意仍然是婉拒，但这“婉拒”比薛雨堂心里原先设想的“直接拒绝”要好得多，也让薛雨堂在话语里嗅到了一丝转机。
　　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薛雨堂契而不舍起来：“那么，明日姜公子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去沈夏池女侠千金的满月宴？”

　　这一下，姜言对他接近自己的动机更为怀疑了。
　　沈夏池广发邀请函，除了各路群雄，自然少不了与青峰门私交密切的姜言。
　　但——薛雨堂是如何得知，她也收到了邀请函的？
　　姜言眯起眼打量着薛雨堂。那年轻人气质儒雅，双目澄澈，立如青松，正气凌然。
　　一向识人极准的姜言这下也搞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若说薛雨堂有所图谋，可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看不出一丝杂念。

　　薛雨堂毕竟也是个聪明人，姜言对他的态度虽然缓和了不少，但是他并非没有觉察到姜言尚存的戒心。“雨堂诚心想要与姜公子结交，望姜公子明白雨堂的心意。”
　　姜言抬眸打量他片刻。
　　薛雨堂亦无言静默，眼中一片坦荡。

　　姜言再一次迅速在心里权衡了利弊，最终确定了某个点，抬起头，笑道：“薛公子盛情难却，阿言岂能再三推辞？”
　　连一向自称的“在下”也换成了“阿言”，薛雨堂自是心领神会，姜言这是接受了他的邀请，翩翩公子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笑意：“深感荣幸。”

　　接下来的早膳，二人自然顺理成章地一起下楼去吃。
　　这一回有了薛雨堂这座靠山，姜言不再刻意遮挡自己的脸。
　　早已坐在楼下吃早饭的一些认得姜言的人看见他们两个人结伴下楼，同桌用餐，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尤其是峨嵋师太，她也非愚钝之人，见此情形，自然清楚昨晚那个头戴斗笠的人就是姜言。
　　想到昨晚薛雨堂拒绝了她的邀请而主动去与姜言同坐，她更是恼羞成怒，觉得姜言羞辱了自己，脸上顿时一阵青红白绿，变幻不定。

　　姜言根本就不会理会他们在想些什么。
　　她当着众人的面，有说有笑地与薛雨堂一同吃了早饭，然后只身离开客栈，牵着她的马儿，滴滴答答地谈生意去了。
　　直到傍晚，又骑着马儿回来，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里跟薛雨堂一起吃了晚饭，并一同出门夜游。
　　姜言做戏懂得火候，拿捏得当，既不刻意在众人面前刻意表现出与薛雨堂交好，更不在薛雨堂面前露出马脚，真是让人想怀疑她的居心都找不出端倪。
　　果然，一整天下来，别人根本没有机会找她的茬，姜言过得甚是安然。

　　这么一晃，几日过去，便到了沈夏池女儿的满月宴。
　　沈夏池乃青峰门掌门人沈无双的师妹，年轻时也是名扬长安的美人，后来远嫁扬州一位富商，诞下一女，乳名甜甜。
　　富商喜得千金，自然是爱不释手，立即广发邀请帖，在翠竹园宴请来宾。
　　这翠竹园的来历也不容小觑。此地乃扬州最大的庄园，建立在扬州城外，依山傍水，规模宏大，是沈夏池所嫁的王姓富商的家产之一。
　　除去姜言与白家的关系，灵教也少不了与这位富商有生意往来，算得上半个旧识。

　　这一日，扬州忽然变了天。连日一直艳阳高照，今日却忽然阴云密布，好不压抑。
　　离开客栈之前，姜言站在客栈大门口，看着那阴阴沉沉的天空，道：“今夜必有狂风暴雨。”
　　站在一旁的薛雨堂未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道她是平常的感叹：“那我们更得早一些赶到王氏庄园了。莫说今晚，现下黑云压城，恐怕稍后便会有一场来势汹汹的大雨。”
　　姜言但笑不语。店里的伙计将二人的马匹牵来，二人上了马，便疾驰而去。

　　薛雨堂说得果然不错，他们二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王氏庄园。
　　二人前脚刚进门，后脚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随后赶来的宾客纷纷被淋成了落水狗。
　　幸好沈夏池早就吩咐下人备好了热姜汤与干净衣物，免去了他们的尴尬。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姜言与薛雨堂没有能观赏园内风光。
　　王富商忙着接待宾客，刚坐完月子的沈夏池便抱着闺女与姜言闲聊。
　　她虽年近三十，嫁作人妇，又产下一女，一张面孔却仍留存着当年美艳长安的容貌，如今更添几分少妇风韵。
　　“姜总管派人送来的贺礼已于昨日送到。如此贵重之礼，必价值不菲，千金难求。妾身代小女谢过姜总管盛情，姜总管真是有心之人。”沈夏池双手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初为人母的她眼中藏不住对女儿的怜爱之情。
　　“这是敝教教主的一点小心意，望小姐如沧海明珠，皎洁如霞，健康成长。”

　　姜言轻描淡写的一句“一点小心意”，实际上是千金一求的南海鲛人泪。
　　《搜神记》曾有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一粒鲛人泪便价值千金，姜言竟然寻得整整十二粒，请了上好的工匠将这十二粒鲛人泪以天蚕丝为引，串成了一条手链，盛于百年红木盒中，以上等的宫廷丝绸为垫，命人送与沈夏池。
　　且不提鲛人泪的贵重，光是它的难求程度，姜言竟然一粒一粒都寻来了，除了这份难得的心意，更彰显了她为人所带的十足诚意。

　　沈夏池自知她言语谦逊，便不再多言谢，只是在心里记下了姜言的这份诚意。日后寻了机会，多促成夫家与灵教的生意往来。
　　姜言极会观颜察色，她留心观察沈夏池神色，便猜到其心中所想。
　　知晓自己的目的达到，姜言便转移话题，笑道：“夫人才貌出众，年轻时便已经名扬天下。如今喜得爱女，日后必定继承母亲的长处，成人中龙凤。”
　　“姜总管真是太过恭维了，妾身还盼着日后甜甜长大，能亲口唤你一声‘叔叔’呢。”被姜言夸过的女人向来都是眉开眼笑的，就连沈夏池也不例外，她眉眼含笑，怀里抱着刚满一月的女儿。
　　小婴儿裹在襁褓中，睡得香甜。正如姜言所说，她继承了沈夏池的美貌，睫毛卷曲且长，粉唇柔嫩，一张白白软软的小脸让人看了不禁心生爱怜。
　　二人又笑谈了几句，期间，姜言还亲手抱了抱沈夏池的女儿。
　　小小的婴儿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姜言手中，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转呀转地望着她，忽然嘴巴一咧，露出了一个笑脸。
　　沈夏池有些惊喜地笑道：“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冲外人笑呢！姜总管，你真是这孩子的贵人。”
　　姜言闻言，又逗了这小婴儿一会儿。期间小婴儿果然一声未啼哭，含着手指望着姜言笑。
　　直到小婴儿玩累了，姜言才重新把孩子交回她母亲手上。

　　沈夏池刚抱稳孩子，门外便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起身出门看了看，又走回来，对姜言笑道：“是我师姐他们来了。”
　　此时雨仍未停，青峰门一行人一路骑行，到时几乎人人都打湿了衣裳，就连掌门人沈无双都狼狈不堪。
　　可是在这一群人中，竟然有一个特例的人，莫说是衣摆溅上泥点子，就连发丝儿似乎都没有沾上雨水。

　　姜言随着沈夏池一同出门迎客，一眼便看到了这个人。
　　此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身形颀长，立如青松。若单看侧影，竟然跟薛雨堂颇有几分相似，均是谦谦君子，出尘之姿。
　　然而……这个人，真是丑得别致。

　　姜言以前不知道，人最丑的时候能到什么地步。
　　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两只耳，一个鼻子一张嘴。
　　可是如今沈无双带来的这个人，真是让见多识广的她再次大开眼界。
　　那一张脸，淡眉斜眼突颧骨，塌鼻肥唇翘下巴，真乃人间一绝。

　　姜言嘴角不住地抽搐着。
　　她望着那人的嘴，心想，若是此人张嘴一笑，会不会露出满口坑坑洼洼的烂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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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雪鹤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