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魔教之光》栀栀仔

17、十七

　　“你！”峨嵋师太被这句话气得怒发冲冠，目眦尽裂，身边的女弟子连忙安抚她。
　　似乎是意识到与这些人较劲没什么意思，峨嵋师太恨恨地一扭头，哼了一声。
　　眼见局势不对，其他人也没敢再说什么，只是低声道：“吃菜，吃菜。”妄图挽回局面。

　　气氛正僵持，楼上忽然走下一个人，温和地笑道：“小二，可还有饭菜？”
　　原本缩在柜台的伙计见了他，连忙迎上去，为难道：“饭菜是有，可是……公子您可能要在房里吃饭了，最后一张桌子已经被那位公子坐了。”说罢，伙计朝姜言的方向指了指。
　　原本正在吃饭的姜言抬了抬眼皮，只见一文雅书生正站在楼梯上。那书生身着月牙色衣衫，腰间一条青色绣花腰带，系着一枚翡翠，正随着伙计的手指望过来。
　　姜言与他目光交错，越想越觉得此人眼熟。

　　没想到，有人先招呼起来：“是风雪山庄的薛公子！薛公子，若不嫌弃，来与我们同坐可好？”
　　接下来邀请声一片。姜言顿时想起，此人正是在鸿门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风雪山庄公子薛雨堂。
　　薛雨堂不过初出江湖，却因背后强大的风雪山庄而被江湖人熟知。
　　加之他本人亦是谦谦君子一位，为人谦逊温和，从不与人动气，游历江湖也不忘四处行善积德，因此认识他的人都要敬他三分。
　　如此，他受到欢迎，也不足为奇。

　　原本正气在头上的峨嵋师太见了薛雨堂，眉头顿时舒展开，笑着招手道：“雨堂，过来与师伯一起吃。”
　　“多谢各位好意，雨堂心领了。”薛雨堂笑道，显然没有打算与他们一起坐。
　　言毕，薛雨堂突然朝着某张桌子走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他走，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能有幸与薛公子一起吃饭。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薛雨堂竟然停在了那个独自一人叫了一桌酒菜的年轻人身边。

　　“请问这位公子，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薛雨堂望着那位年轻人，眉目含笑，轻声问道。
　　姜言持着筷子的在半空中顿了一顿。不过很快，她夹起一块肉放进碗里，道：“请便。”
　　薛雨堂坐下来，让伙计重新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四周的人虽继续吃着自己的饭，却纷纷暗自揣测那位头戴斗笠的年轻人是何身份。
　　薛雨堂不说话，姜言也不主动开口，照样吃着自己碗里的肉。
　　万家楼的红烧肉是扬州一绝，在白米饭上浇上一勺肉油，配上几块红烧肉，那香酥的味道就足以浸到骨子里，叫人回味无穷。
　　姜言边吃边思索着，什么时候让陆少清也尝一尝。

　　桌上的灯烛静静燃烧，灯花偶尔爆起，发出哔剥的声音。
　　姜言只身一人，本该行事低调，她并非故意摆上一大桌菜引人注意，只是她确实能吃完。没有摘下斗笠，是不想被人认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薛雨堂主动接近他，必定有自己的目的。
　　姜言也不开口，她有的是耐心，等薛雨堂自己先露出马脚。

　　薛雨堂显然没那么多心思，他盛了一碗汤，用汤匙轻轻拨开浮在面上的油，笑道：“阁下可记得，曾与雨堂有过一面之缘？”
　　终于来了，薛雨堂果然早就认出了她。
　　姜言抬头看他，却不正面回答：“薛公子拒绝这么多人的邀请，却来与我同坐，仅仅是因为你我二人曾有一面之缘？”
　　“此乃其因之一。”薛雨堂的声音是温和的，就像他的人一样给人儒雅之感，“其二便是，阁下言谈举止休休有容，气度不凡，雨堂深感敬佩，渴望结交。”
　　“薛公子此言甚是抬举在下。”姜言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下不过是想在长途跋涉后舒舒服服吃一顿饭，不愿被蜚短流长之人坏了胃口。”
　　“那日鸿门宴上，当时形势严峻，阁下对峙武林盟时却面不改色，字字珠玑，让雨堂好生敬仰。当时雨堂便暗想，姜公子定属人中龙凤，我无论如何都要结交姜公子这个朋友。”

　　薛雨堂说得诚恳，姜言却饮下一口清茶，表情不变，甚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在下以为，薛公子黜邪崇正，应与武林盟站一边，是以不屑结交在下这种‘邪门歪道’。”
　　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意思。有自嘲，有讥讽。其中最明显的，无外乎是“我不想和你交朋友你又能把我怎样”。
　　拒绝之意如此明显，其实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姜言认为，薛雨堂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会有自知之明。

　　薛雨堂自然是感受到了姜言的刻意疏离。
　　他虽然不明白姜言为何对他如此刻薄，却不愿失去与他结交的机会，仍然固执道：“雨堂已到弱冠之年，自有判断能力，知道如何选择朋友结交。姜公子也喜好结交好友，何必对雨堂如此苛刻？”
　　对于薛雨堂的执意，姜言并没有感到意外，刚才说的话也是故意试探。
　　姜言是什么人？身居高位，九折成医，年纪轻轻便饱经世故。自然戒备心极强，处处提防。
　　薛雨堂并没有知难而退，说明他一定有所图谋。
　　“薛公子若是执意，在下岂能拂了公子的好意。”姜言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对伙计招手道，“小二，帮我把这位薛公子的饭钱一起结了。”
　　伙计连忙拿着账簿过来结算。
　　薛雨堂没有拒绝，只是面带笑意地看着姜言，似乎在等她说下一句话。
　　没想到的是，姜言起身，拿起行囊和伙计给她的房门牌号，留下一句：“那么，薛公子，请自便。”就上楼去了。

　　合上房门，姜言放下行囊，唤来伙计烧些热水来洗漱，折腾一番后，终于拾掇好自己，一洗风尘。
　　姜言打发走伙计，在床上躺下。
　　是时已是五月，夜里仍然温低。客栈里的褥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盖过，不似灵境宫的褥子，总会有婢女小厮抬去院中翻晒，充满阳光味道。
　　以前姜言第一次出远门做生意时，身上盖着这种褥子，也极其不自在。
　　然而日久天长，却也早就养成了习惯。今后再盖时，姜言也不嫌弃它脏了。

　　姜言枕着自己的胳膊，阖上眼睛，却毫无睡意。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仍觉得心事重重，最后索性放弃入眠，翻身坐起。
　　自陆少清在英雄大会上一举夺冠之后，灵教又重新成为了江湖中万众瞩目的焦点，连带着让姜言一起暴露在众人眼皮子之下。
　　虽然多年前灵教便放话宣布《碧落》丢失，可是天下又有几人会相信这个说辞？
　　原先姜言行走江湖时，旁人只道她奸诈狡猾，不曾想过打她的主意。
　　如今陆少清一出江湖，必定又会引来诸多对《碧落》的猜猜测与觊觎的目光。
　　他们打不过陆少清，却可以从常年游走在外的姜言身上下手。
　　姜言现在变成了一块让人垂涎三尺的人形红烧肉。
　　此次前来扬州，除了有一笔生意要谈，姜言实则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处理。
　　但事关重大，不可泄露机密，因此她并没有带护卫，这一路必将凶险。
　　薛雨堂突然接近，姜言自然对他充满警惕。
　　风雪山庄又如何？他们早就沉寂多年，现在突然出现一个薛雨堂，谁能保证他不是冲着《碧落》来的呢？

　　姜言陷入沉思。
　　她暂时还摸不清薛雨堂的意图。
　　若薛雨堂真的仅仅是为了与她结识而接近她，也不是说不过去……可是，世上真有不求所得之人么？
　　姜言闭上眼，思索片刻，忽然笑了。
　　——若薛雨堂当真有所图谋，她何以不反利用薛雨堂？
　　她正愁着无人保护，此番行程必有艰难险阻。现在薛雨堂自己送上门来，姜言此时若还不对他加以利用，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想到这里，姜言笑意更浓。
　　姜言就是这样的人，狡猾奸诈，唯利是图。从来没有人可以利用她，只有她将别人吃干抹尽。
　　但若非这样的姜言，又怎能在短短几年内撑起整个灵教呢？
　　姜言终于躺下，合上双眼，一个计谋在心头悄然生出。

　　黑暗中，桌子仍然是桌子，茶杯仍然是茶杯。
　　唯一变的，是床上那人的嘴角，悄悄弯起了一个狡黠的弧度。

　　姜言：你到底想干嘛？
薛雨堂：……我真的只想跟你交个朋友。
陆少清：莫挨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