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姜夔子弟

12、第 12 章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宋.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沈方南消失在吴浩轩的世界里，她和周良奇破镜重圆了。
　　吴浩轩在四月到六月期间忙得一塌糊涂，虽然偶有闲暇联系联系沈方南，但沈方南的反应从起初冷淡，到后面没反应，吴浩轩似乎明白了一点道理，也不好去凑趣了。但是偶然闲下来，他还是会想和他喝酒的女子，端着“房东的猫”的女子，于是，偶尔，工作很晚，一两点，他去那家点杯“橘子炸弹”凭吊下，仿佛对面就坐着沈方南。
　　沈方南因为生父亲和叶关关的气，谈起了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偏偏周良奇趁她瞌睡送来一个枕头，因为周良奇也想要一场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或者干脆，连恋爱也不要，赶紧结婚——周良奇老家余姚的房子要拆迁了。
　　周良奇的爷爷手握好两套房子，都是当年做小本生意，卖糕团攒下的，如今给周良奇下了死命令：今年中秋节前，周良奇必须领回一个孙媳妇来，否则，他的这两套房子拆迁款，要捐给附近禅寺的做香火的。
　　好大的香火，五六百万呢，周良奇听到后立刻答应爷爷。原本，他觉得爷爷不会捐的，但是微信里听爸爸说爷爷三天两头往寺院跑，那后面捐不捐真还说不准。禅寺里的和尚又是极其能说会道的。
　　爸爸是爷爷的老来子，爷爷都八十了，想要看孙媳妇，想抱重孙子，细想下来，不过分。而自己，拿爷爷的五六百万壮大公司规模，也扩张到北上广去，然后做个艺术品机构，找人融资借壳上市，似乎也不过分。他这一套都是在上海做基金投行的朋友教给他的，朋友劝他不要死赚钱，自己赚钱永远没有让别人替你赚钱自在。
　　恰恰两个都想结婚的人，走在了一起。两人相比从前似乎都变得宽容了很多。周良奇发现沈方南并没有对小师妹的事情进行纠缠，甚至压根没提，此等深明大义宽宏大量的女子，让他又想起小师妹了。这小师妹也是绝情，只想着玩，本来第一人选是想和她结婚，等他提出要求，甚至还说了五百万计划后，小师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周良奇，师哥，我的梦想才值五百万吗？我可不要还没毕业就把未来给定了，万一以后我的一个创意就卖五百万呢？
　　看来还是沈方南有情，毕竟好了那么久，甚至自己都没有告诉她五百万的事，沈方南就有了复合之意。
　　在沈方南看来，周良奇也改变了很多，吃饭都会带她去一些中高档的馆子了，还主动买单，偶尔送一些咖啡奶茶，制造小浪漫。不过沈方南也没告诉他，自己想结婚的目的，就是要脱离家庭的威逼。
　　她最近在追一部剧，《都挺好》，里面的苏明玉大龄剩女，为原生家庭操碎了心，还被家庭嫌弃，但对婚姻和爱情都有自己的选择，很让人佩服。关了屏幕，沈方南想了想，苏明玉之所以能选择因为是高管，手里有大把金钱。这年头，有钱当然有得选择，而反观她自己，跟家人也没有仇人似的怨恨，手里也没有大把可以支配的金钱，能做的是，普通人的选择。找个人结婚，然后跟自己的原生家庭，淡淡的联系着。
　　总之，嫁出去后，她可以脱去“沈家人”这一层外衣了。
　　她想着在某个花前月下，月朗风清的晚上，周良奇会哪根弦没搭对，跟她求婚，而她，连为难都不用装一下，答应他。如果，周良奇再不出击，她就主动求婚。

　　自沈关关认祖归宗后，沈家有一股暗流在涌动，这股暗流积蓄时间之久，能量之强，以至于第一次涌动就让沈妈妈金采茹感受到了杀伤力。
　　这几天店里上班时候，老公总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他还自己跑出去偷偷接，回来之后脸上有些兴奋，连几个店员都察觉到了异样，嘀嘀咕咕议论沈爸爸沈厉明身上有一股春潮气息。
　　可这是夏天了呀，春潮来了要长霉的。金采茹恨恨说道，趁机跑出去偷听沈厉明电话说什么内容，不想，刚出去的时候，沈爸爸已经向街外走了，并招了一辆出租车，金采茹本想跟着去，奈何此时心里已经沉重无比，脚竟然迈不动，站了半会，走回店里。几个店员嘀嘀咕咕，很像是看热闹的问沈总去了哪里，金采茹不想面子丢给外人，恨恨说一句：说是跟几个死鬼兄到余杭吃酒去，个么乡下农家乐土鸡土虾，要去吃的。
　　几个店员没有回答，看来很是不信。金采茹定了主意，走到天井里在小凉亭里坐下，想起最近烦心事真是多，沈关关还没找到工作，在家里每天关着门打游戏，吃饭不上桌，自己把菜搞到房间吃，或者叫外卖，明显是跟她生分的。
　　想想也是可气，当年要不是婆婆出的馊点子，怕沈家这一支断了香火，冒着不准超生的单位纪律，偷生二胎；要是当初听婆婆的话把这个孩子小小的就养在身边，而不是放在大姐家，她说不定跟叶关关就是妥妥的母子情分，但是船已到河心，再回头还是难了。
　　想了想，自己在人世间最亲的人还就是女儿了。金采茹拨通了沈方南视频电话。
　　沈方南一上来直奔主题：妈妈，我会早点结婚的，你们就不要□□的心了，好好操你们宝贝儿子的心吧。
　　金采茹被女儿这话噎得够呛，本想要个雪中炭，谁知女儿这是迎风一脚。金采茹问道：“你以为妈妈就开心呀？”
　　“当然开心呀？你们在外面私藏个宝贝儿子，二十五年后认祖归宗了，现在当个宝贝似的出来炫耀了……”
　　“那妈妈有什么办法？你爷爷奶奶逼得紧，我和你爸爸当时单位又不允许生二胎，只能藏在乡下啊。”
　　“女儿终究是靠不住的，还得有个儿子才好依靠对不对？你们都是这么想得对不对？”
　　金采茹眼泪汪汪，对女儿说：“那是你爷爷奶奶，甚至你爸都有点这么想法，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但是如果不生，我日后还能立足吗？……妈妈想好了，以后你自己的路自己走，暂时不想结婚也可以，女人，还是独立自主的好，甚至，一辈子不结婚，都没有关系。”
　　沈方南听着有些难受，也知道不能继续埋怨母亲了，便低低的说:。
　　挂了母亲的视频，沈方南心里闷闷的，这个时候，她特别想见一个人，那个人在她面前，她会轻松很多，她需要倾诉。
　　不过准备发微信的时候，沈方南手又停了，她怕吴浩轩问她这段时间怎么消失了，沈方南想了想，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有什么精神伦理道德负担了，反正说白了，这个时代的人都是自私的嘛，大家都是先照顾自己的情绪，都是“我想要”，那么现在自己想要了，管他吴浩轩用什么话来揶揄她呢？
　　沈方南觉得活了二十七年，自己是越来越聪明了。女人，一个流一次血的奇怪动物，难道真是愤怒中成长？

　　沈方南和吴浩轩在靠近断桥方向的星巴克见了，这家咖啡厅有室外平台，可以眺望湖山，尽揽保叔和雷锋二塔。
　　二塔一如美人，一如老衲，遥相呼应。吴山上的城隍庙更是灯火辉煌。此时夜晚已褪去白天的燥热，连如织游人也都各藏其所。
　　远处送来阵阵荷香，吴浩轩端了一杯冰美式，沈方南喝星冰乐，此时，露台就他俩人。大概冷气房和室外还是有体感温差，客人们但凡推门出来，都被室外的热温逼退，也有可能是看沈方南和吴浩轩一男一女不便打扰，愿成其好吧。
　　不过，这俩人靠着桌子，平行而坐，甚至一个去看保叔塔，一个去看雷峰塔。夜晚灯火点点，吴浩轩听完沈方南的讲述，心中也是点点灯火。
　　他问沈方南就这么甘心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劈腿的人？要知道，劈腿可是习惯，腿合住了，下次还会习惯性劈叉。说完这些，吴浩轩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那么一点自私，希望眼前这位不要那么尽早属于他人。
　　沈方南啜一口绿色吸管，悠悠说：“感情还是有的，就看有多少了，不过现在结婚的夫妻俩，哪怕以前再爱，婚后都会淡的，所以我朋友杨希诺就不结婚，不过她是不想别人限制她……”说完她反望吴浩轩一眼，又说：“我不是说你和你前妻不相爱啊……”
　　前妻现在要房子，要过户……
　　“反正现在也没人爱我，有这么一个人，嫁了算了……”沈方南看了吴浩轩一眼，对方还是那么俊朗。这份俊朗也就属于良辰佳夜了，她觉得吴浩轩不会喜欢她，另外一个，堂弟已经跟吴浩轩前妻扯上了，自己再扯进来，岂不上一次1818黄金眼，这次该被媒体报道为“奇葩家庭”了。而且，吴浩轩还离过婚，虽然她有那么点点介意，当然这分介意是排在最后的。
　　沈方南明显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面对感情时候，自己也愿意在安全带，不像现在的95后，00后，满天满地的撩小哥哥。
　　“如果，如果是我……”吴浩轩看着沈方南，本来准备好的试探性表白，又打住了。想到自己刚刚辞职，还离了婚，负债累累，而这个小姑娘明显是家庭型的，他不能拖他下水。
　　沈方南期待吴浩轩能说出一句让她心动的话，那么她会为了这分心动赴汤蹈火的，可惜，男人自以为的负担在女人哪里根本不是重点，而女人所要的感觉，在男人哪里都成了难点，疑点。
　　因为承诺其实是不一定可以做到，但片刻的开心和希望总是好的吧？这是沈方南的想法。
　　我既然承诺了，一定要做到，这是吴浩轩的内心。
　　对于沈大关突然回家的事，吴浩轩没有指责，只是帮忙疏导，但他明显觉得这家人也太不重视女性地位了，所以最终话题的结局就是：沈方南一定要照顾自己的感觉。
　　一定照顾自己的感觉，本来说的是家事，却让沈方南如梦初醒，她已经对周良奇没了心动的感觉，还要和他结婚，这也太拧巴了。
　　人活着，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难道渴了不喝水，饿了不吃饭，高兴不声张，难过去掩饰，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在他人的眼里，尽量像一个成熟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吗？
　　不，人生刚刚开始，她做不到。
　　今晚这一面，吴浩轩平静话语，对她如当头棒喝。哪怕她不选择陈良奇，起码应该选择让自己舒服是不是？
　　难道自己要黑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