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长姐救命！》尹暮

12、第十二章

　　花昭嫣被请去何府的时候其实并不意外，虽然她心里觉得只是自己运气好，误打误撞救下了人，但是其他人不这么认为，从一部分目击者进城后眉飞色舞的传扬到城中茶楼酒肆传出惊叹不绝耳的议论，她都深切感受到了底层民众对于八卦志闻的热爱程度。

　　就好比此刻她人被领到了何府气派敞亮的厅堂，坐在楠木太师椅上，手边放着一盏西湖龙井，两叠精致点心，借口给她添茶的丫鬟已经来来回回换了三人。各个期间小心翼翼地偷瞄她，接触到她的视线又快速低下头去，一副哎呀好想看又不能冒犯客人的样子……

　　嗯？花昭嫣摸了摸脸，她只是之前在何府老管家含蓄的提醒下略微收拾了形容，处理了伤口顺便套上了件干净简单的衣衫，避免过于失礼，怎么一个个眼神净往她这边飞？难道脸没洗干净？

　　“咳咳……你家主人什么时候来？”拦住了第四位丫头倒茶的动作，花昭嫣抬起头和声问道。她虽然好笑她们的好奇心，但是一味坐这里给人参观也让她感觉有些无奈，何况自己还有些事情想要和那位何公当面说。

　　“回神……回客人，主子在更衣，梳洗好了便会来见客。”说完低着头小步退下了。

　　梳洗？花昭嫣看了看自己一身剪裁绝佳的素衣，见个囚犯也要特意沐浴更衣、两厢体面，这位主人还真是个讲究人啊。再环视这厅内的布局摆设，名联檀案、画屏玉瓷、香炉宝鼎一应俱全，名贵自不必说，难得在于陈列布局都很有章法、气韵天成。

　　“这位何公是个乐享精细的人”花昭嫣心里说道。倒也能理解，弱冠之年就能独自兴富一座城，远见强识非比俗人，如今苦尽甘来、坐拥金山，自是过得安逸舒坦些也不为过。花昭嫣有些羡慕：自己如果也有这么一天能和一家老小不再颠沛流离，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就好了。

　　“怎么样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真的是，也太好看了吧，她怎么那么白啊！”

　　“医术高超，说话也很温柔啊……”

　　屋外，方才奉茶的几个丫头挤在廊下兴奋地讨论着各自观察到的细节，说的自然就是里面的花昭嫣。旁人不知道，她们人在何府中做事各类消息可谓是很灵通，当某些百姓还在茶楼中唾沫横飞，拍着大腿遗憾没见到神医现场施救的时候，她们就已经亲眼得见事件的主角——花昭嫣。

　　可是与传言所说不一样，来人瘦瘦弱弱地跟在管家身后跨进门槛，衣衫褴褛、脚步蹒跚，甚至脸上都是灰扑扑的，打远一看连面目都分不清呢。

　　“哼！就听那些守城的傻兵吹牛，哪里有半点济世悬壶的神医风姿，分明落魄潦倒地普通人都抵不上呐，哪个神医会混得这么惨……”年纪最小的丫头玉珠在心里腹诽：“……倒像是难民。”

　　想起管家吩咐自己茗茶伺候，唔……我还是先给她拿些糕点果腹吧，看着怪可怜的……

　　谁想她回来一瞧，堂上不见难民反而坐着个男装打扮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烟青的春衫，长发由根发带半束起，肩头洒落几许青丝。娥眉远黛，肌肤皎白，唇色却并不如寻常娇女红润丰盈，反倒是浅粉色的有些微薄，莫名添了两分疏离淡漠。

　　而当玉珠愣愣地捧着点心站在客人面前，那一双含着墨韵似的眼眸不经意看来，就像月下嫡仙、白梅望雪一样出尘脱俗地叫人禁不住心旌神摇。

　　我滴亲娘，这哪里是神医啊，简直是神仙下凡！

　　“姑娘，请……”玉珠捧来点心却没说下去，明明之前还觉得这位狼狈的客人一定饥肠辘辘，现在自己却没办法想象这神仙一样的人吃着糕点嘴角沾上粉渣的样子了。

　　“奴婢去给姑娘沏茶！”放下点心 ，玉珠红着脸匆匆退下了。

　　花昭嫣嘴里的“不必麻烦”来不及说出口，小丫头就低着头快速消失在视线里。

　　嗯？怎么这个反应？我是长了獠牙的洪水猛兽吗？这一个府的人都好生奇怪啊……

　　檐下。

　　何渝转过走廊，腰间的环佩随着步伐轻轻作响，老远就看见那头几个丫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整肃家风了？

　　越走越近，只言片语就漏进耳朵。

　　天仙下凡？谁？这又是最近热起来的新话本子？

　　发现他的到来，丫鬟们瞬间噤声行礼，何渝也没有怪罪，只道：“去做事。”众人作鸟兽散。

　　“啧，确实应该约束一下了”。他一边想着，脚下未停，就那么走进厅堂，一眼看见坐在客座上的花昭嫣。而对方也看过来，四目相撞，何渝瞬间明白了那些丫头方才在说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书呆子一样的弟弟对眼前女子不过两面之缘就执意央求父亲请媒人上门提亲了。

　　确实姿容胜雪，即便是自己这种厌烦舞文弄墨的俗人都觉得此女确是当得起诗画中描绘的风雅佳人，何况那些喜欢吟风弄月的才子酸生呢。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救了八方城。”何渝自诩从来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从商多年，他深知人情债最是难还，还不好还能生出怨来，所以他从来宁愿欠钱不愿欠情。偏偏这次他还不得不欠下了大人情。

　　有诚意的报答就该急人之所急。

　　既然恩人是个医术高超的阶下囚，还是个朝不保夕的纤弱美人，想着恩人身处逆境、惶惶不安，他必是不能坐视不理的。让他想想……重案流放，脱罪是不可能的了，假死？替身？嘶……要好好筹谋一番怎么救人才行。

　　虽说心里思量颇多，但他脑袋灵光，其实也就瞬息之间，在花昭嫣看来这位何公起初微微一愣，像是有些意外自己的样貌，随后便恢复平静，落座主位后已经能神色从容开门见山地与自己交谈起来了。

　　“想必花小姐对何某此次相邀的目的已经有所猜测了。”何渝噙着笑开口。

　　花昭嫣点头，“确实不意外。”

　　“在下感谢小姐今日一语道破毒计、救我城民，让我八方城逃过大劫。”何渝突然正色，拱手一礼，发自肺腑地感激。

　　“人命关天，不过一句话，我相信换作谁发现都不会无动于衷的。”花昭嫣摇头，她不过提了一句，下令闭城、审问犯妇的都是旁人，觉得自己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还得城官相信配合才有用。

　　出乎意料地，恩人似乎并不居功，甚至有些……过于洒脱了？这怎么行，一报还一报，何渝觉得这位花小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他决定提醒她。

　　“姑娘可知，古往今来‘瘟’这一字沾染即死，你这看似简单一句提点，使得城中十多万人命存活了下来。”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况且，单你凭借一人之力就治了瘟，解救下必死之人，你可知道现在城中大街小巷都在热议此事，说天佑我八方城，在最危机的时候引来了女神医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

　　花昭嫣心里很苦恼：她要怎么告诉对方能留意到那些是因为她有前世的经历，知道结果反推的过程。而且自己也不是什么妙手神医，能救下陈勇只是侥幸，除却满脑子的医理药方，她连看诊的经验都几乎没有！运气好是一方面，陈勇体魄强健也是一方面，能成功的只是个例，并没有复刻的把握了。

　　可当她看着这位年轻城主明亮的眼睛，里面的流露的肯定郑重又让她觉得如果自己再说一些“实属侥幸，不足挂齿”这样的话在对方听来是不是会认为她虚伪又故作姿态呢？将别人看重的大事一再推脱、轻拿轻放，是不是也很招人反感？

　　所以她决定不再辩解，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索性厚着脸皮默认了。

　　何渝想着我将厉害都说了，你做了这样大的好事，哪怕就流露出一丝“我如今遇上了难处”的苗头，我都能立马接过来给你想办法，虽然有些难管，但事情解决了咱也算还了情呐。可他眼巴巴等了半天，这位都没有丝毫接话的意思，只是沉默，看上去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啊～书香贵女大概有些面薄，不像自己这种习惯了与商人打交道的，干什么都明码标价，人家大概不好意思开口吧。

　　“姑娘救八方城便是于我有恩，姑娘有事何某自当尽心。”青年说地坦坦荡荡。

　　如此要是还不能明白这人的意思，可真是太愚钝了。想酬谢自己？花昭嫣想了想说：“既如此，你送我一套银针吧，我于医术上还有很多要精进之处。”

　　“……只是一套针？”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何渝拢起了眉峰，道：“姑娘难道没有别的所求？你如今困于枷锁，我倒可以设计一番，助你脱身。”

　　他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完，恩人大概会欣喜若狂，实际上面前那双漂亮的眼里确实有片刻惊喜，但也只是宛若流火，稍纵即逝。那人平静下来后抬眼问他：“助我脱困……并不容易吧？”

　　“姑娘你是钦犯，确实不易，但也非不可为。”的确是天子亲判的大案，但是三千里何其漫漫，想要在路上搭救一个人的话，还是有漏洞可钻的。

　　“谢谢公子好意，可是我很贪心，想要的不仅仅是脱身。”瘦弱的女子摇摇头苦笑：“我还想求一个沉冤得雪。”

　　“你要翻案？”何渝有些吃惊。

　　“我父亲……言传身教，做人，但求无愧于心。”她一脸平静的说着，眼里却有一种灼灼的倔犟，“我不能让叛国的污名永远印在花家的门楣上。”

　　“留得青山在，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多谢公子，是非曲直，我相信这个公道我总能等得。”她屈膝一礼，起身道：“况且我还有母亲手足，万死不能舍弃，公子救我一人已经不易，我又何必为难你呢？”

　　何渝沉默着，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一方面，他觉得对方的想法实在不知变通，明明是个花季少女却执拗刻板地像是老学究，可另一方面，这么一个弱质女流站在他面前说要清白、要公道、要保护家人，神色坚定口气却眷恋温暖地叫人心头一滞、哑口无言。

　　也罢，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我会为姑娘寻来最好的银针。”

　　……

　　午后，花昭嫣被陈勇等人押去西城门外与其余犯人汇合，说是押倒不如说是送，她脚步轻松，换回囚衣又成了那个不起眼的“难民”。

　　“姑娘，前面就出城了，他们在城外等你。”陈勇送到城门下，表情难过地开口。花昭嫣自觉地站好伸出手腕示意他们束上枷锁、脚拷。

　　“姑娘放心，那人得了食补就一直陷在花楼里，何公下令封锁消息，姑娘的事半个字都没有入他们耳朵。”

　　“咔哒”一声，陈勇抖着手亲自给她带上镣铐，压低声音说道。

　　花昭嫣点点头没有言语，来时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想是何渝特意安排的，怕她如今盛名之下引来麻烦，接下来的路就不好走。陈勇刚能下床就执意来送她，她心里都很领情。

　　“那人吃饱睡足就急吼吼来要人上路，何公说很遗憾没有让姑娘好好吃上一顿饭。”八尺男儿惨白着脸，落寞地有些脆弱。

　　“替我告诉他，府上的糕点很不错。”花昭嫣莞尔，饭没吃上，点心倒是偿了几块。看看天色明白自己不能久留，“终有一别，我该走了，你们回去吧。”

　　“姑娘仁心，必有后福。万万保重！”

　　拖着铁链往前走，花昭嫣听见了没有回头 ，福报这种东西从来不敢指望，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不远外，刘财有叼着一根草棍不耐烦地催促。等到花昭嫣垂着眼走到面前打量了好几眼才嗤笑道：“哼！没屁股没胸的，也不知道看上你这臭丫头什么？”

　　大概酒足饭饱，他心情愉快，也没等回答，大手一挥吼道：“上路！”

　　花昭嫣低头跟上队伍，花昭琪趁着衙差不备装作不经意飞快偏头往后瞄一眼，以为没人发现又慢慢转回去。花昭嫣眨眨眼在心里笑，笨孩子，地上的影子可把你出卖地彻底啊。

　　娇蛮小丫头知道担心姐姐，倒还不是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