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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中原以北的早春,这时节说起来与和煦的“春”字挨着边,实际上就像是块裹着袄子的大冰坨,白日里揣着还没什么感觉,可是天色一暗,衣服一扒,寒意渐渐爬出来,这时候再要伸出手来实在冻指头 。五九的天,夜风一吹,刺骨的春寒就往骨头缝里钻。

      新月临空,花昭嫣低着头跟随队伍赶路,地上斜长的人影一个个拖着沉重的脚步,面目模糊、身形麻木,像是一连串受人操纵的皮影。

      花昭嫣把钗头往里又推了推,直到掩藏进乱发中毫不起眼,她才松了口气,在心底盘算起来:一个灌着百年人参粉的空心木钗加上何渝送的银针,这下也算是有了傍身之物,不至于日后遇到麻烦只能像那晚一样听天由命了。

      说起这针也是奇了,就别在她裤腰内里的夹层上,明明贴着肉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要不是临别之前被何渝语带深意地提醒“记得换回衣衫”,自己说不定还真发现不了,不过走得匆忙倒还没来得及瞧瞧这针到底什么模样。花昭嫣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夜色,心道待会还是要仔细查看一番才好。

      众人沿着这条路又走了许久,月上中天的时候总算停了下来,刘财有让手下人把囚犯们赶到道旁的一个小土坡上,宣布今夜所有人都宿在野外。不同在于犯人被刻意扔在风口上,套着单薄囚衣抖如筛糠,而差役们则勾肩搭背绕去更为避寒的南坡歇脚。

      “我说癞子,这儿就交给你了,哥哥我下半夜过来换班哈。”黄牙笑着交代,胡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放心吧牙哥,我盯、盯着他们呢。”大块头癞子憨直地点头,目送其他人离开后便找了块视野开阔的空地坐下,环视半晌,粗声粗气地告诫众人。

      “你、你们夜里不要给我找事,不准说话,不准走动,给我发现谁坏了规、规矩别怪我不客气。”

      哪怕这癞子说话磕绊看上去像是有些憨傻,但在场没有犯人敢轻视他的存在。这人靠在路边的小树旁,树影投下来刚好遮住了他的脸面,叫人看不见表情,但是月光下他腰间那根两指粗的蛇皮鞭上,黑红干竭的血迹清晰可见。谁都不怀疑若是今夜给他“找了事”,那蒲扇似的大手杨鞭抽来必定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场面。

      黑云过月四下无声,一直靠树假寐的花昭嫣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她瞥见不远处癞子歪着脑袋呓语,其余人或躺着或蜷坐着睡得正熟,花昭嫣悄悄摸出腰腹间的东西放在掌心细看。

      朦胧的月光下,那五根长短不一的针像是柔软的线头,泛着银丝一样的光泽,因为贴身放着起初还带着体温,花昭嫣捏住其中一根针试着头尾对折,发现韧性极好,弯曲成半环状都没断,这还不算,随着夜风吹拂针身冷下来,原本柔软的金属渐渐难以弯折,居然一点点恢复了硬.度。

      确实是银针,不认为一心要答谢她的何渝至于骗自己,那么这针如此不同寻常想来是用了特殊的锻造技巧?花昭嫣眯了眯眼,这样的东西方便藏匿不说,如果遇热变软那自然是医针,而冷硬的状态下是不是也能用作他途呢?

      比如说……杀人利器。

      她正思考着,忽然听见铁链的动静,花昭嫣瞬间将东西藏在手心里抱臂装睡。不知道那癞子有没有被吵醒,她并不打算睁眼偷看,只是竖起耳朵、放缓呼吸,一眼看去便是沉沉睡去的模样。不一会儿,锁链的碰撞声再响起来——有人爬起来了,以一种企图不惊醒他人、极为小心的动静龟速移动。

      哗、哗——脚镣声的曳地声一短一长。

      “是个……跛子?”花昭嫣在心里疑惑,依旧谨慎地没有睁眼。无论今夜对方是不是要逃跑都与她无关,自顾都不暇,她没义务提供帮助但也没冷酷到站起来举报。况且,她并不觉得逃跑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想干嘛?”

      果然,阴沉的嗓音响起来,花昭嫣悄无声息地半睁开眼:只见,上一秒还熟睡的癞子沉着脸站起身,他大步走过去,一路毫无顾忌地踩过无数胳膊腿腕,激起接连的闷哼和抽气声。然而囚犯都不敢呼痛,生怕惹怒了明显处于暴怒边缘的男人。

      从花昭嫣的角度只看到对方魁梧的身影,像是一片阴云迅速笼住僵在原地的瘦小男子。

      “我……我、我撒尿……”男人的语气惶恐至极,颤抖的手镣抖落出叮叮当当的撞响,这声音像是催命的讯号迅速摄走所有人的呼吸,花昭嫣敏感地发现四周的囚犯都醒了,或者说不再继续装睡——要说谁脑海里没点逃跑的念头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有的暗暗埋在心底、等待时机,有的人却已经按耐不住了……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探路的“出头鸟”会被怎么对待。

      “撒尿?”癞子怀疑地重复道,他背过手去轻轻卸下了鞭子,仅仅这一个动作却让面前的人抖得越发厉害。

      “我有没有说、说过叫你们不要找、找事?”

      “官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次吧!求求你求求你了……”扑倒在癞子的官靴边,男子不停地以头砸地,脸上涕泪交加满是恐惧和哀求,听到他大声地试图求活路的哭嚎,其他犯人难免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不忍心,可那癞子却丝毫不为所动,明明是憨厚的长相但那双冷酷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与白日磋磨赶路的犯人不同,癞子每一鞭子都照死里抽,抽得人体无完肤、鲜血四溅还不罢手,嘴里念叨着:“跑啊,还跑、跑不跑了!?”

      在一阵皮开肉绽的抽打和渐渐微弱的求饶声音中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撇过了头。

      “别看。”花家的女眷挤在一处,大人抖着身子一把捂住了三姐妹的眼睛,尽管两个深宅妇人也从没见过这种残酷,瑟瑟发抖,却都本能地将小辈护在怀里。

      鞭笞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

      花昭嫣拉下那只手,不顾母亲的阻拦竭力睁大眼睛看去。地上那个已经不能算作“人”了,人是有面目的,那是一摊人形肉泥,被抽断了头颅、鞭烂了肚子,心肺都成了碎肉溅开,远远看去只是一片混乱的血泥,浅的皮肉、深的脏器、青的筋、白的骨……在殷红的土地上被一鞭又一鞭碾烂。

      “呕!”有人在这浓重的血腥气中恶心欲吐,却被癞子一个眼神看来,吓得当场失禁,竟然尿了出来。

      癞子望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扭回头,用黑靴将脚边的干土往前踢了踢,潦草地处理着四处横流的血腥。

      “哟,怎么搞成这样?”来换守的黄牙打着呵欠问,大块头抬起头,憨直地口吻答道:“不、不听话。”

      黄牙点点头表示知道后便再没了下文,瞥见对方将带血的鞭子往腰间扣,还颇为好心地提醒最好趁着没干在土里滚一滚,便不会弄脏衣服了。

      “还是处理一下吧,不然给外人一看还以为我们对囚犯多残暴呢,产生误会就不好了,是吧。”

      黄牙的笑得如沐春风,然而其他人却只觉得遍体生寒,花昭嫣听着两人冷酷至极的谈话,悄悄攥紧了手里的尖锐暗地告诫自己:不能着急,否则便是无可挽回的下场。

      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她还须小心……再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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