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001》水煮金山

50、晋江文学城首发

　　提着鱼目灯，甄也慢慢地朝着王都监狱的方向走。

　　监狱是不详的刑法之地，建的位置很偏僻，在王都郊区。

　　甄也之前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他是在执政大臣的待客厅墙上的地图上找到的它的位置。

　　不过，黑暗给行走带来了许多麻烦，尤其是去往偏僻的地方。

　　即使甄也这个身份天生在寻找路线方面有些天赋，方向感也很好，但是凭着在执政大臣那里看到的简陋地图，甄也还是很快就迷路了。

　　地图只会标注重要建筑物和大道，而监狱所在的郊区附近住了很多贫民，自然也有许多棚户改造区，还有人自己搭房子，立巷子，形成了极其复杂的迷宫地形，而这些不是尊贵的执政大臣家里挂的地图会标注的。

　　甄也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进了一条偏僻又狭窄还通向不同地方的巷子里。

　　不过他虽然迷了路，方向感倒是还没失去，就提着灯在一堆迷宫一样的巷子里朝着监狱方向走。

　　但是走着走着，甄也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他眯起眼，将鱼目灯举高到与眼睛齐平，接着还算明亮的灯光打量面前出现的又一个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前方的三条通道分别延伸向不同的黑暗之中，仿佛浓稠漆黑中无声地朝路人张嘴的可怕怪兽，随时准备将人吞噬。

　　黑暗激发了人最原始的恐惧，化不开的黑像可怕的手从四面八方向人逼近，要将人淹没，要拖着人沉入无边的深渊中去……甄也伸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发出艰难的喘息声。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脖子，他要窒息了。

　　甄也使劲儿把自己的下巴往上推，想保持气道通畅，然而可怕的力量在他脖子处绞紧，如同准备缠杀猎物的巨蟒，一分一毫的空隙都不留给他，甄也的手摸在自己的脖子上，那里什么都没有，然而他的脖子正像被什么挤压着，变形，扭曲，软骨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不行……他要死在这里了吗？

　　甄也的整张脸都充满了血，缺氧和缺血让他大脑发蒙，眼前发白，耳边是奇异的“嗡嗡”声，一只手在脖子上无助地摸索罪魁祸首，另一只提着鱼目灯的手无力地垂下。

　　人的神经细胞只要缺氧超过四到六分钟就会发生不可逆性的伤害，已经三分钟过去了，再不解决无形的绞杀，他会死在这里，那这次的副本就白下了，可他还没找到涅屠呢。

　　快要死掉了，怎么办？怎么办？他摸不到缠住他脖子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他必须——

　　甄也提着灯软软垂下的手忽然猛地握紧，最后一刻，他放弃了继续和脖子上无形的绞杀争斗，在大脑一片发蒙的空白中凭着毅力摩挲到自己的鱼目灯，将手伸了进去。

　　找到了！

　　鱼目灯瞬间被熄灭，所有来自黑暗的绞杀一瞬间像是失去了目标和方向，被挤压的气道缓缓恢复原状，救命的空气再次连通肺泡，剧烈咳嗽着的甄也眼角流出生理性泪水。

　　获救了。

　　但是，他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刚才的窒息让他胡乱地在原地打转，十字路口等分空间和角度，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每个路口的特殊标记，也就是说，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而再次点燃鱼目灯？这是个最差的选择，他不想再找死了。

　　陷入死局了吗？

　　甄也在黑暗中深吸一口气，不不不，还没有。

　　找不到前进的路了没关系，他还记得自己来时的路，只要确定一条路，就可以确认出其他三条。

　　只不过今日注定是没办法去监狱了，得回去问问旅店老板，看看能不能得到去监狱的具体路径，这样，即使摸黑他也能完全依靠强大的记忆力和方向感到达监狱。

　　甄也将鱼目塞进兜里装好，将空下来的灯别在腰上，伸出双手开始向四周摸索。

　　他没当过盲人，这种在黑暗中向前走的感觉分外陌生，心像是被吊在高崖上，每前进一步都觉得马上就要落入深渊，不确定沉沉地压在心头，让人呼吸困难。

　　甄也忍着这种本能的反应，一点点向前，终于摸到一堵墙了。

　　他扶住墙，松了口气。

　　只要摸到一堵墙，有了对照，剩下的墙也好找了，只要往对面摸就行。

　　怀着一种隐秘的急迫感，甄也将四个路口两边的墙都摸了一遍。

　　摸完最后一面墙，甄也的心陷入了深深的谷底。

　　这四面墙，明明他来的时候能看到墙两侧充满了划痕和脏污，绿苔和泥巴，然而他现在摸过去的时候，全部是一模一样的光滑。

　　四周全部是一模一样的漆黑，甄也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暂时陷入了迷茫。

　　怎么办？他回不去了。

　　他伸手进兜里，摩挲着那枚才用了一小半不到的鱼目，为了防止半路灯熄灭，他带了不仅一颗鱼目，全部完好地放在兜里。

　　但是鱼目的光也为黑暗中的可怕绞杀标记了他，他要继续用吗？

　　也许，可以一试，毕竟窒息个一时半会他死不了。

　　甄也转着手里的鱼目，踌躇着。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棍棒敲击地面的哒哒声。

　　哒哒声不紧不慢，像是狩猎的捕手，有着悠闲逗弄猎物的恶意，然而浓浓的血腥味缠住了甄也的鼻子，像是死亡前的告知书，甄也知道，那声音必然不怀好意。

　　来不及犹豫，甄也将一颗鱼目放在灯的卡槽里，幽蓝色的火焰立马燃了起来，照亮了甄也的前方，他正对着其中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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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也飞快地确认了这是朝着监狱方向的一条路，缠住脖颈的无形之手又攀上来，无声地绞死他脖子上的软骨和肌肉，甄也忍着窒息，手一直放在火焰里，心里数着秒，随时准备将鱼目拿开——哒哒声越来越近，他跑了起来。

　　甄也跑得很快，但是他能听出来，后面的哒哒声如影随形，始终追着他的脚步，甚至有靠近的趋势。

　　甄也只能忍着缺氧和窒息，死命奔跑。

　　当大脑快要无法耐受缺氧，他被火焰烧了几分钟已经开始刺疼的手将鱼目从卡槽上拿了出来。

　　甄也仍然在跑，但是他瞬间发现，哒哒声行进的速度变慢了。

　　该死！鱼目灯不仅为绞杀者指路，也能帮着哒哒声吗！

　　甄也暗骂一声，匆匆将鱼目重新放进兜里。

　　再使用鱼目灯，就是傻子了。

　　甄也呼哧地大口呼吸着，黑暗中的奔跑就像每一步都踩空，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在持续积累着，但是他只能压抑着这种恐惧，奋力向前。

　　还不够！

　　尽管后面的哒哒声变慢了，但是仍然在缓慢靠近！

　　“砰——”甄也的额头一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太阳穴慢慢地流下来，剧烈的呼吸喷洒在脏兮兮的墙壁上，心中对于害怕撞到东西的恐惧实现了，他撞到了墙。

　　然而顾不上痛，后面的追逐越来越近了，他慌乱地摸索着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粗糙的墙，寻找着新的出路。

　　墙，这是什么墙，为什么这么宽，怎么都摸不到边，路呢，新的路在哪里？

　　甄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后面的哒哒声更进了，更进了，无形的急迫感让他头皮发麻，然而他始终找不到路在哪里。

　　“哒哒——哒哒——”

　　声音就在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甄也的背部肌肉瞬间紧张了起来，惊人的恶意让头皮发紧让皮肤刺疼。

　　甄也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锁定了一样，浑身麻痹，神经失去了对肌肉的指挥权，他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连呼吸的力量也开始变弱，没有无形之手绞杀，但是空气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他喘不动气。

　　“哒哒——”那个什么又响了一下，像是敲击在甄也的心头，心脏也在发麻。

　　但是下一刻，空气里响起一声沉闷的刺穿声，他的手指也跟着一痛，所有的窒息和麻痹都退去，空气自由地穿梭在胸腔的肺泡间，呼吸那么轻松简单。

　　甄也被一双又冰又凉的小手抓住了，尖锐不齐的指甲刺破甄也的手背，让他疼痛，也让他清醒，这双手沉默而大力地拉着他，拉着他使劲往一个方向去。

　　甄也来不及判断对方的恶意与否，就被迫奔跑了起来。

　　对方跑得很快，风声呼啸在嘴边，甄也张嘴时嘴里都是灌进来的冷空气，他试图挣脱对方的拉扯，但是他这具拥有可怕力量和体魄的身体竟然完全无法和对方握住自己手掌的力度比拼，被抓地死死的，如果要挣脱，恐怕非得扯断手掌不可。

　　甄也不得不用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摆动双腿，但是还是无法完全跟上对方，时不时被扯得两脚打滑身体前倾，像破布麻袋一样被拖着走——这让他确认拖着自己跑的是个比自己矮很多的小孩。

　　后面的哒哒声又响了起来，像死死盯住猎物的鬣狗，不肯放过。

　　甄也在急速的奔跑中渐渐冷静下来，一种奇妙的信任感从心里升了起来，他不再试图挣脱对方，而是奋力甩开两条大长腿奔跑，试图跟上对方疯狂转动的小短腿。

　　狭长的巷道里只剩下甄也急促的呼吸声，密集的脚步声，以及后面如影随形的哒哒声。

　　这场漫长的追捕和逃跑持续了很久，久到甄也这么强壮的身体都被跑废了，只能拖着酸软发胀的腿任对方像拖麻袋似的拖着自己走。

　　而那名小孩像是永远都不知疲倦，只要后面追着的东西还不停，就会带着甄也一直一直跑下去，直到世界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