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胡辰浩

5、第 5 章

　　“你是景王朝先帝的女儿，现任帝王是你的兄长。六十多年前，景王朝先帝，也就是你的父亲，还在世。因为权势斗争，当朝宰执顾谋命令家中豢养的杀手把你带走，以此来威胁先帝。先帝不愿受其胁迫，顾谋恼羞成怒，便让杀手带你远离王都所在。后来宰执死，杀手便把你放在一个山野里养大。”

　　“你这故事编得比花篮还好。”有师父前言在先，汀岚并不相信慕容景的话，但她的心还是莫名突突地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顾谋的儿子，我叫，”慕容景顿了顿：“顾昭觅。”

　　“好，那么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们应该算政治仇人了。你告诉我这些，带我去认祖归宗，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说了，我只需要你带出灵珠的消息。”慕容景道：“况且，你就真的不想见见你的兄长吗？”

　　见汀岚沉默不语，慕容景道：“信与不信，自然在你，不过你随我走一趟，又有什么损失呢？是真，你就真正知晓了你的身世；是假，你大可以回到水道派继续修炼。”

　　汀岚转身拿起绣帕：“那你让我再想想。”

　　慕容景见状也不再多言，“我几日后再来找你。”他摊开手，那牡丹就稳稳当当地升至空中。慕容景手轻轻一挥，正要收入囊中，那牡丹却被一直黑手揪住了莲瓣。

　　慕容景手一劈，速度极快，那黑手主人显然没有料到慕容景下手这么重，一张脸皱出了菊花的纹路。

　　“顾昭觅？你这么大动静是在唱戏呢？”汀岚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慕容景趁势一个反身捂住他的嘴巴。

　　牡丹慢慢落地。

　　到外面，慕容景一个飞腾到空中，昭觅在后面急急赶上来：“怎么回事啊，那小瞎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但她又说是顾，我不姓顾啊……”

　　“借你名字用一用，骗骗她。”

　　“hei，我本来还怕你担心难过才赶来，不过看你脸色，好像你这出戏倒是唱得很顺利啊。”昭觅双手环抱在胸前，“不过你就这么确定她会答应你吗？”

　　“我不确定。”慕容景道：“我只是试一试。”

　　“那她拒绝了你要怎么办？”

　　慕容景思索了一下，“打晕带走，到王都再控制她。”

　　和他未改名前的所做所行，一模一样，利落傻气。

　　昭觅感叹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唉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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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岚啊！”枣阚川推门而入，大嗓门道：“今晚要吃什么啊！”忽而瞥见地上的牡丹，又听见一声犹疑的“师父”，汀岚已站到她面前，神色里是游移不定。

　　“唔，他倒是来的快。”枣阚川捡起那朵牡丹，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汀岚把慕容景和她说的话完整复述了一遍。

　　枣阚川感叹道：“没想到我徒儿还是个公主。果真我命里就是低调又高贵的命。”

　　“他的条件是，让我告知他灵珠的下落。”汀岚道：“这个灵珠，是什么危险东西吗？”

　　灵珠五十年前被用于剿魔之后，好像就没有消息了。如今慕容景重提，其中或许有一番曲折，但枣阚川也不清楚。

　　枣阚川道：“听你的意思，是打算要去一趟人间了吗？”

　　“是。”汀岚道：“师父我……”

　　枣阚川道：“我不拦你。因为你的身世我也知道一些，你一直活得比较清淡。如今既然有机会去见一见你的亲人，你就去吧。如果往后你想和你的兄长呆在一块，你就留在那里，这里的事不必担心；如果你想要回来，那也是随时可以。总之，你随心就好。”

　　“师父，你心肠这么好，神界竟然也舍得把你弄下凡来吗？”蘅芜不知道在外面偷听了多久，这会儿笑眯眯地和裴玉一起走进来了。

　　“可别提了，”枣阚川想起往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神界都是一群阎王。”

　　裴玉看着汀岚，不舍道：“师妹这一走，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是啊师姐，你还会回来吗？”蘅芜也少见地没有打诨。

　　汀岚点头：“当然。一定。”

　　慕容景再次来到水道派所在的山头的时候，看到汀岚坐在大门外的一块大石头上，手拖着腮看向天空。

　　慕容景道：“你这是想清楚了？”

　　“嗯。”汀岚声音闷闷的。

　　“半夜三更，坐在这里冥想？”

　　“我在等你。你每次现身都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说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走吧。”

　　慕容景回头看了大门一眼：“你不去道别？”

　　“当着面道别太难过，还不如静悄悄地消失。”汀岚张开双臂：“走吧。”

　　慕容景覷她一眼：“你做什么？”

　　“让你带我飞。”

　　“我为什么要带你飞？你连飞都不会么？”

　　“我是个下下仙，飞不久。”汀岚诚实道。

　　慕容景一把拎起她的衣领，轻轻一跃，往深深的夜色里飞去。

　　汀岚没有挣扎也没有乱动。乖巧了一阵，汀岚觉得脸上的血快要凝固了，她断断续续地说：“太卡了……”

　　慕容景眼皮都没眨一下。

　　汀岚觉得这样下去她眼珠一突就可以一命呜呼了，便拿手在空中摆动了几下：“掐……死……我……了……”说着又小鸡崽似的扑腾了几下。

　　慕容景毫无预示地一松手，汀岚毫无准备，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吓得脸都白了几度，尖叫卡在喉咙里，她的肩膀又被一只手紧紧捏住。

　　原来是慕容景揽过了她的肩膀。

　　呼。

　　身体刚刚一放松，便听慕容景道：“别放松，太沉。”

　　汀岚恍若未闻，暗戳戳地晃了晃脚。

　　慕容景并不理会她的小动作。

　　飞在云端之上，人间的面貌便可全部看清。几座王城，几处山水，众生如蚁。夜色中，烟火暂时隐去，幽幽的灯火照不清前路。

　　一处城池之上，云朵重重叠叠堆积着，比其他任何地方的都要多。

　　感觉到在渐渐往下落，汀岚有些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袖。因为看不见，所以心里没有底，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慕容景察觉，放缓了一点速度。

　　汀岚感觉到最初，面孔上是柔软的湿润的雨丝，后来，是噼里啪啦的雨点，但仅仅是一瞬，脸上便又没有丝毫感觉了。到脚接触到地面时，才听见劈天盖地的雨砸落在地面的声音。

　　“到了？”这么快？

　　“嗯。住客栈。”

　　汀岚感觉到腰被轻轻一揽，眨眼间，她的脚又起落了一次。

　　她低头踏踏地。没有水花溅起的声音。大约他们已经进了客栈的房间。

　　慕容景吹了火折子点亮灯盏。因为雨下的太大，油灯湿润，灯光很暗，他拿起来，走到汀岚面前。

　　“明天我有事，你自己安排。”

　　汀岚抬起头来：“啊？”

　　灯火悠悠，慕容景从她黑的透亮的眼瞳中看到反映着的灯的影子，他移开眼，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

　　“你若是困了，左手便走八步左右就是床。”

　　“哦。你不睡吗？”说完又想起他这样的仙人应该不需要睡觉了，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日起，汀岚就听窗外传来热乎乎的叫卖声。她生生被那些声音勾出了一丝丝的饥饿感。

　　雨还没停，但比昨晚小了许多。

　　撑着伞，汀岚慢慢地走在街上。

　　街头小食的香味钻进她的鼻子，她一时觉得有些不知身在何方。

　　回顾她二十年的做人经历，似乎从有意识起就是独自一人。养母供养她，可并不与她亲近。养母死后，她循着以前的生活安稳地活着。也只最后那一年有人相伴，感受到食之甘。这些响亮又令人安心的叫卖声，让她一瞬间产生一种身边仿佛有人一起走在身边的错觉。

　　她停在一个颇为热闹的煎饼摊子前。她安静地打着伞，等人声渐渐弱了，才往前走几步，对着摊主说：“大伯，一个煎饼。”

　　“好嘞。”大伯手上不闲，嘴上也一样不闲：“姑娘要葱要蛋吗？”

　　“都要。”

　　还热得烫的煎饼，在嘴里又酥又脆，一口就是唇齿间留下浓浓的鸡蛋香和酱香味。

　　“姑娘，要看看凉芸糕吗？”

　　据传，凉芸糕是一个叫凉芸的姑娘发明的。凉芸聪慧，但遇人不淑，被休后就呆在家中制作糕点。凉芸糕是她首先做的，因为好吃价格便宜，在民间很受欢迎。

　　“好。”汀岚很喜欢吃凉芸糕，五十多年没吃了，一来就能碰上，不自觉欣喜地露出笑意。

　　凉芸糕捧在手里还是温的。因为嘴巴很馋，一块很快就吃完了，她恋恋不舍地舔舔嘴巴，转身，打算原路回去再买一块。

　　这时不知哪里冲出来一群小孩，哇啦哇啦地叫着，应该是在玩游戏。汀岚被一个小孩撞得退了几步，然后茫然地站在原地。

　　耳朵里都是叫声，她听不清了。

　　正要往前走，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握住，一拉，她顺势就交叉脚地往右走了几步。

　　“前面有车。”

　　“顾昭觅？”汀岚微微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祭奠友人，回来顺路。”然后看到她一路过吃了过来。

　　“哦。”汀岚说着要转身：“我去买个凉芸糕。”

　　慕容景递给她手里的芸凉糕。

　　闻到香味，汀岚一愣，“你也买了？”

　　“觉得好看就买了。”顿了顿补充道：“还没吃。”

　　“哦。”汀岚接过来掰了一块，把剩下的递给他：“这个很好吃，你试试。”

　　“太腻。”

　　“你没吃怎么知道。”

　　“闻着就知道。”

　　“吃吃看吧，”汀岚把掰下来的那块往他嘴里塞，“不吃简直枉为人。”

　　塞了塞发现没塞进去，原来是怼到脸上了。

　　然后就听见慕容景往前走，水花四溅的啪啪声。

　　汀岚奇怪，这人怎么还专门挑水坑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