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神仙》马骝仔

83、第 83 章

　　叶洛珊的生忌这日，赵清尘又在山上待了一整天，喝了不少酒。她酒量越来越好，都是这些年锻炼出来的。

　　山中出现了大量隐者，他们看到地上那一堆酒瓶，以为赵清尘已醉醺醺而没法与他们抗衡。

　　赵清尘耳力极好，听闻风声就清醒了过来。她在隐者飞镖到来的前一刻，拔剑挥落了那些利器。

　　只要她用心用力去战斗，那帮隐者不是她的对手。

　　可她有一颗想死的心，且身体因为酒精作用而没能准确的击中对手的要害，就受伤了。

　　她发现自己一直对抗，就没能被他们杀死，想着与其在叶洛珊面前负伤流血，不如让叶洛珊放心。

　　于是，她激发浑身战斗力，没几下就杀死了众多隐者。

　　隐者最擅长藏匿，主要是在远处攻击敌人，不擅长近身打斗。他们少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人就赶紧逃匿。

　　赵清尘看他们都藏起来了，也无心跟他们玩捉迷藏，趁天还没黑得看不见路前赶紧下山。

　　但一路上，她都要时刻砍落从远处过来的飞镖。山下的马不见了，她只能徒步回家。

　　深夜了，管家看到将军伤痕累累，吓得赶紧派人去喊大夫。

　　赵清尘只说不用，让丫鬟进房里给自己后背上药包扎。

　　两个丫鬟各怀不同的心思，但衣领都拉得很低。

　　赵清尘眉目清冷，思考山上的隐者是何人派来杀她的，并没正眼瞧丫鬟。

　　丫鬟们都想留在房中陪着将军，但必须有一个人要去厨房煎药。

　　没办法，那个真正关心赵清尘，希望能够当上将军夫人的丫鬟只好出了房。

　　而另一个丫鬟，心里忐忑紧张无比，但依然强装镇定，在将军上床歇息后，脱光了自个儿的衣裳。

　　她尊敬将军，但并没仰慕。如今有人花千金委托她诱惑将军而后趁机刺杀，她实在难以不心动。

　　赵清尘听到衣衫掉落的声音，纳闷的睁开眼转过头去，就看见了赤条条的丫鬟。

　　她顿时蹙眉，闭上眼坐起来质问：“你想干嘛？”

　　“将军，奴婢仰慕您许久，希望能给您暖床。”坏丫鬟一边说一边走上前。

　　赵清尘拿了枕头就甩出去，把坏丫鬟撞倒在地，命令：“出去！你还敢有下次，就罚没月钱扫地出门！”

　　赵清尘神情清冷，即使没睁开眼，也能使坏丫鬟感受到她散发出来的杀气。

　　坏丫鬟觉得还是不赚那个钱了，保命最重要，于是拾起衣衫就穿好出门。

　　好丫鬟进来送药，赵清尘却不敢喝了，她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被人盯上了。

　　她跟管家提出，把那个坏丫鬟调派到别处去服侍，就心情一般的回房安歇。她猜隐者杀手是南方故国或者北方汉国派来的。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了半月，这天下了午朝，赵元朗就请几位武将重臣留在皇宫用晚膳。

　　臣子们都知晓皇帝肯定有话要说，所以晚膳时并没有太放松，时刻想从皇帝的只言片语当中领悟到他实际想表达的意思。

　　赵清尘倒没有其他几位那么紧张。赵元朗与她感情这么好，若有心事，肯定会与她诉说。

　　酒兴正浓，赵元朗屏退宫人就叹了口气。臣子们顿时放下酒杯，洗耳恭听。

　　他说：“朕为九五之尊，却不似从前做王侯时那般快乐，总是寝食难安。”

　　赵清尘问：“如今国泰民安，皇上为何如此难过？”

　　赵元朗说：“朕能当上皇帝，全靠你们。朕对你们的功德铭记于心，所以这几年对你们都好得问心无愧。”

　　臣子们听皇上这话里有话，都纷纷下跪叩首：“皇上万福，登基乃天命之选。臣等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不敢居功。”

　　赵元朗点了点头，依然闷闷的说：“朕相信你们都忠心耿耿。但若你们手下贪图富贵而刻意将黄袍加在你们身上，你们便身不由己了。”

　　闻言，臣子们都晓得了皇帝的意思。他们惶恐，怕皇帝要他们的命。

　　赵清尘自认为她是几个武将当中最不会反叛赵元朗而称帝的。但为了让赵元朗对其他武将放心，为了让其他武将保命，她决定做表率。

　　她说：“臣愿意解除兵权，辞去禁军统领之职务。”

　　赵元朗见赵清尘如此主动爽快的上交兵权，心中喜不自胜。他顿时为自己想要杀死她的念头而感到愧疚不已。

　　其他臣子觉得，若禁军回归到皇帝手中，他们的兵力似乎都不是皇帝的对手。无奈，为了保命，他们只能俯首交还兵权。

　　赵元朗非常高兴：“人生在世不过白驹过隙，人奋斗一生不过是为了享乐。如今你们释去兵权，就到青山绿水处颐养天年。朕赐你们良田豪宅，也许你们子孙加官进爵。”

　　赵清尘带头拜谢：“皇上圣明！从此君臣两无猜疑，上下相安，美哉！”

　　赵元朗笑得开心，终于可以安心享受美酒了。相反，臣子们已然尝不到酒的美味。

　　次日上朝，几名大将就纷纷诉说各自隐退的理由，请求皇上允许他们“告老还乡”。

　　赵元朗同意，当场就收回他们的兵权，罢免他们的军职。但赵清尘很有威望，他只好保留了她的将军身份。

　　赵清尘依然是将军，但已不能调派一兵一卒了。她的部下也都不再归她管。

　　退朝之后，赵廷宜留下来找皇帝谈话，问：“皇兄，您想保留她的命？”

　　赵元朗点头道：“清尘没了兵权，造反不了。当初朕派人杀她，不过是以为她不会轻易上交兵权。”

　　赵廷宜却觉得，若赵清尘不死，赵元朗的皇位就很可能被她霸占。他觉得，霸占赵元朗的皇位比霸占赵清尘的帝位来得容易。

　　所以，他说：“清尘姐姐既然已散发了帝王之光，就说明她即将成为新帝。唐代武则天就是例子，她经历多番波折，依然能够在年老时踩着众多男人的头登上皇位，说明天命难改。当时，谁能料到一介女流可以开天辟地？如今，清尘姐姐年少有为，形象神明，比武媚娘强多了。”

　　赵元朗听了，又觉得赵清尘该死，说：“她昨晚主动替朕分忧解难，不眨一眼就解除了兵权，似乎对朕十分忠心，也对富贵很不上心。”

　　赵廷宜说：“武则天还不是为了皇位而杀死亲生孩子？唐高宗待她如此之好，她却在他死后篡位，改了李氏王朝。清尘姐姐即使现在没异心，但难保日后不会有。她帝王之光已出，近几年肯定就会称帝。皇兄、皇侄儿注定要栽在她手里。”

　　赵元朗觉得弟弟说得很有道理。他不想两三年后自己就死了，也不想皇位从他儿子手中去到赵清尘手里。

　　他痛苦的叹了口气，说：“朕明日就去跟她喝喝酒，聊聊往事。”

　　次日傍晚，赵元朗微服私访赵清尘，带了一队便衣侍卫来了将军府。

　　赵清尘打算明日一早启程去房州看望符溪。所以赵元朗到来时，她在房中收拾行装。

　　赵元朗不想在大厅叙话，就要在赵清尘房中喝酒聊天。

　　几个武艺最高强的侍卫和两名太监在房外候着，皇帝与将军在桌旁饮酒。

　　赵元朗亲自给赵清尘倒酒，说：“这是西域王国进献的果酒，味道很不一般。朕特地带来给你尝一尝。”

　　赵清尘不怀疑赵元朗有杀害她的心，双手接过酒杯：“皇上，您亲自摆驾到清尘府上，是否有要紧之事？”

　　赵元朗说：“朕要你归还兵权，你是否心有芥蒂？朕并非不信你，只是怕其他将军……”

　　赵清尘微微一笑：“我相信您。其实现在战事停滞，养着这么多兵反而对国家不好。我可以去游历八方，挺开心的。”

　　赵元朗又给赵清尘倒酒：“唐朝重武轻文，才引发了安史之乱。朕吸取历史教训，决定重文轻武。”

　　赵清尘喝了酒，说：“可如此一来，武士便会减少。若辽国派兵南下，我朝怕会吃亏。”

　　赵元朗说：“我朝国土辽阔，人数众多，怎会轻易被契丹欺负？朕决定对外采取防守策略，集中精力治理国内事宜。文人多了，社稷得以昌盛。”

　　赵清尘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就此争论，转移话题：“我明日去房州探望周太后，可能在那儿住上半年才回京。”

　　“嗯，挺好。你放心的去吧！”赵元朗又给她倒酒。

　　赵清尘发现赵元朗自己的那杯酒都没有喝过，示意他喝酒：“您贵为皇上，不该给臣子倒酒。”

　　“你岂止是臣子？”赵元朗笑了笑，依然没有喝酒，“大嫂走了七年，可能已经投胎转世了。你是否还十分思念她？”

　　“没有一日不想她。”赵清尘伤感，连连喝了三杯酒，“人生好苦，时光太慢。我好想她……”

　　赵元朗问：“你现在是否还有遗憾？是否有很想去完成的事情？”

　　赵清尘摇头：“没有。我人生没了追求，只希望亲友安康幸福。”

　　赵元朗觉得赵清尘快要没命了，决定跟她告别。

　　“清尘，元朗对不住你！实在很抱歉，我为了赵氏王朝，为了皇权，为了这至高无上的荣耀，对你下了毒手。”

　　闻言，赵清尘惊讶的盯着赵元朗，也慢慢感觉到身体有异常的不适。

　　“你要杀我？”她不敢置信，“为什么？！”

　　赵元朗怕她打他，赶紧远离桌子，拔了侍卫的大刀面对赵清尘。

　　“你威胁到我的地位，不得不死。你这几年替我卖命摧毁了南方小国，肯定希望我赵氏王朝千秋万代、繁荣昌盛。很抱歉，我没给你寻到乘龙快婿就要了你的命。”

　　赵清尘不知心口绞痛是因为毒酒还是因为赵元朗。

　　“我威胁……你皇位？天大的笑话！原来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是这么的不堪一击……你不了解我，也不相信我。”

　　赵元朗擒住泪水：“我了解你，也相信你，可我还是没办法不杀你！清尘，实在对不住。我答应你，我会安葬你在叶洛珊身旁。”

　　赵清尘身体越来越难受。她全身冒冷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你为何会怀疑我？！我可以死，但我不想被你杀死！”

　　赵元朗一脸悲伤：“对不起啊……我……对不起你。你不死我难受，你死了我更难受！可……你终究得死。”

　　赵清尘支撑不住了，扶着桌子缓缓落地。她以为自己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老死，却不曾想到会被亲友杀死。

　　她捂住心口处那藏有比翼鸟手帕的地方，虽死得伤心，但也死得瞑目。

　　她可以去找她的珊珊了。她终于可以不用继续这难熬的、寂寥的漫漫人生了。

　　她早就不想活，却又一直没死。死对她来讲是一种解脱，如今，她解脱了。

　　她在神识滞留人世的最后一刻，看着墙上原本挂有叶洛珊画像的地方，眼神眷恋温柔。

　　“珊珊，若有来生……”赵清尘滴落泪珠，合上眼睑，气绝身亡。

　　然而，没等赵元朗平复情绪，赵清尘的身体就发出蓝银光，开始透明而后点点滴滴的往屋顶上飞逝。

　　赵元朗惊呆了，看着那神魂星雾飞上天。他奔到空地上，只见夜空开了一个窟窿，还打下一束金光。

　　那一道金光散发了一瞬间的光芒就与窟窿一起消失。

　　整个夜空及大地都恢复正常状态，仿佛那转瞬即逝的异象是人们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