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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尸生七诡 ...

  •   他这话刻薄得突然,沈有余在一旁听得怔住。

      诚然,有时候损友之间开玩笑,也能讲出这种话,但阮君见这话的对象是他弟弟——他弟弟小时候高烧,把脑子烧坏了,要直接说的话,阿秋弟弟就是个傻子。对着个傻子那么刻薄,已不属于一般的笑闹范畴,而是单纯的羞辱欺负了。

      但阮竟秋,是浑然不觉自己哥哥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在这个傻弟弟看来,自家哥哥自然说什么都是好,都是对,所以哥哥问他是不是,他没心没肝乐呵呵地回答说:“是啊。”

      此时,管家老伯和阿姨,已经将行李从后备箱抬下来,那是大箱小包的一大摞。

      王佑君有点无奈地向阮君见道:“好了好了,别总欺负你弟弟——不是说好这次一切从简么?你带的东西会不会有点多。”

      这个时候,阿秋弟弟因为得了哥哥的一个笑脸,便以为哥哥心情很好要跟自己玩,他十分欣喜的,挨挨蹭蹭地往阮君见身边靠。阮君见登时态度十分恶劣地将人推搡了一把,不耐道:“一边去,别烦我。”

      王佑君见状低喝了一声:“君见。”

      阮君见手上动作一顿,转头冷哼:“你当我乐意搭理他?”这话里的“他”自然指的是弟弟。他说完这一句,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这次带的东西已经不能再少了。和前几次比,这能叫多?谁让你们王家的床都那么难睡?躺上头根本让人睡不着,我没办法只能自己带床品——说起来还是你们的错。”

      王佑君:“是呢,阮大家主说得都对,主要是我照顾不周。”

      阮君见哼笑一声:“你知道就好,我是体谅你才不计较的。”

      王佑君:“是啊,我还要多谢家主大人——阿秋,过来我这边。”

      阮君见脸色沉了下去,说:“你管他去死?”

      王佑君也不理他,只是朝阿秋招手。阿秋刚被阮君见推了一把,原本还有点失落的样子,这会儿看到王佑君朝自己招手,便又高高兴兴地向王佑君扑去了。

      沈有余在一旁总觉得这情形似乎哪儿有点眼熟,不是说吵架的情景,而是阿秋向着王佑君奔去的模样——居然还蛮像先前那条叫做“星辰”的柴犬。

      啊……这类比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对兄弟的相处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气氛一时有些冷凝,沈有余看了看王佑君,又看了看阮君见,最后他开口朝阮君见打招呼:“阮先生你好啊,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阮君见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那股焦躁的神色就这么流露出来,但他本人似乎并未察觉。面对沈有余的招呼,阮君见颇为无心地敷衍道:“嗯,确实想不到。”

      沈有余:“不是说要上山吗?现在我们一群人傻站着是干嘛?走吧走吧。”

      于是一行人重新出发回往山中的八卦镇。

      但——

      队伍气氛很奇怪。

      管家老伯和助理阿姨的存在感是几乎没有的,半句话都没有,安静得就像是幽灵。而王佑君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冷着阮君见,虽然仍旧是那副温温和和含笑的模样,但不言不语之中,造成了一种很明显的隔阂。至于阮大家主,则是一直皱着眉头。不过,虽然他也是一语不发,但他的一语不发,和旁的人有显著差异,更像是冰下燃着火,总好像是下一秒要爆发。

      这沉默未免太尴尬了吧。

      所有人当中,只有阿秋弟弟阮竟秋,对这一切无知无觉,仍旧很快乐。

      也不知四下白茫茫的山路有什么好看,但阿秋始终很高兴,一副始终兴致勃勃的样子,左顾右盼之后,时不时就会发出一两声笑声,不过他并不缠着别人说话,仅仅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自得其乐。

      伴着阿秋的笑声,这气氛已经不仅仅是尴尬,还混杂着一种难言诡异。

      沈有余轻咳了一声,决定说点什么,他抛出一个疑问:“阮先生以前经常来八卦镇吧?”

      阮君见闻言,脸上的神色略缓,他说:“不多,也就一年里头两三个月。”

      沈有余心想,这叫不多?一年十二个月,两三个月就是近占了四分之一的时间,这怎么能叫做不多?

      阮君见回答了沈有余的这一个问题之后,问沈:“我记得你来八卦镇,为的是破颅钉的事。都解决了么?”
      沈有余道:“都解决了,佑君哥很照顾我。”
      阮君见“哦”了一声,他说:“是吗,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沈有余客气道:“我们俩能成为朋友,还是因为阮先生。”
      阮君见:“哈。”
      沈有余:“?”
      阮君见嘴角微翘,笑容戏谑:“才一天,就是朋友了?当初我在他这里可没这个待遇。”
      沈有余:“……”

      沈有余心想,这——他是在跟我开什么我不懂的玩笑吗,还是在嘲讽什么?
      已经彻底弄不明白这位阮先生是什么意思了,沈有余应付性地笑了两声。

      阮君见突然又道:“鱼仔先生,你在我阮家的时候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沈有余:“什么?”

      阮君见抬了抬下巴,向前多走了两步。

      因为患有耳鸣症,而且是持续性的,比较严重,所以阮君见始终戴着耳机播放音乐,借此来对抗耳鸣的干扰。也是因为这样,他听不清别人说话,一般进行言语交流时,他需要看着人的嘴唇,通过读取对方唇语的方式,来弄懂其他人在说什么。

      此时,阮君见走到队伍最前面,然后转过身来。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竟是倒着走——那是小孩子玩闹才有的走法,大人可不会这样。

      他目光缓缓一转,重新落到沈有余身上,随即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尖尖。

      阮君见这人,身上有一股邪气。

      明明长得跟他弟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是个眉清目秀大男孩的形容,但他弟弟笑起来像只纯良的白兔,他就不一样了,他比较像是不怀好意的吸血鬼,虎牙一露,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沈有余一见他那笑容,就有不大好的感觉。

      只听阮君见说:“鱼仔先生,你在我阮家的时候,明明还那么不屑一顾,怎么转头就跟人做起朋友了,这不能吧?”

      沈有余因为对方莫须有的指责而一时失语。

      阮君见道:“你讲过的这些话,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沈有余:“……我没有不屑一顾。”

      阮君见一挑眉,说:“哦。是吗?”轻笑一声,他继续道,“当时我告诉你,我说你和佑君会成为朋友,结果你是怎么回答的呢?你是立刻回答说不可能,还说自己才不会跟这种人有话好讲,不是吗?”

      这话冒出来,沈有余惊呆了。
      虽然他也无法准确复述自己当时的原话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这个。

      这究竟是什么神一般的断章取义?很多事情你能证明它的存在,可是你要证明它的不存在,却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当下这般境况,简直是百口莫辩了,沈有余只能徒劳辩驳说:“我不是,我没有——”

      路面并不平整,再前头些的地上有几块石头凸起,眼见倒着走的阮君见,险些就要踩在上头,这时,王佑君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人拽住。被拽住的阮君见垂下眼帘,看了一眼王佑君握着自己的手,然后又瞥了一眼自己脚下的石块,没说什么。

      王佑君:“你可稳重点吧,家主大人。”

      阮君见“哼”了一声。

      王佑君又道:“走路当心。你转过来好好走。”

      阮君见一脸不太痛快的表情:“我这样就不是在好好走路?”

      不过虽然他嘴上话是这样讲的,但面对王佑君,到底还算配合,最终还是转过了身。

      王佑君拄着桃木拐杖,拐杖末端轻轻一叩地面,再次开口之后,他提及的是阮君见先前的表现。青年的语声又恢复成了原本最温和的调子:“好了,堂堂阮家家主,欺负一个晚辈,是很好玩还是怎么样?难道那样很有意思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欺负他?” 阮君见两手抱臂在胸前,嘴角一撇,像是不屑,“再说,他是晚辈,但又能比我小多少?”

      王佑君没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注意到沈有余的目光,于是隔着中间的阮君见,王佑君侧过脸笑了一下,说:“见笑了。”

      沈有余听了这句话,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走在中间的阮君见忽然皱了皱眉,道:“你们这里也真是的。” 家主大人单手掩住口鼻,说,“一直都不干不净,这雾也太讨厌了!”他露出很明显的嫌恶神色,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为不洁的东西,比雾霾还不洁,“江伯——我的口罩放在什么地方了?你把它拿来给我。”

      一旁管家老伯早有准备,只等一声令下,便掏出一副类似防毒面具一般的口罩。沈有余在旁看得暗暗吃惊,心想,这么夸张的吗?

      阮君见摆弄着手里的口罩,却并没有立刻戴上,而是问了身旁的王佑君一句:“今年你没吃那个灵木朱果?”
      王佑君摇头道:“没有。”
      阮君见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说的话是暗含锋芒:“他们居然没逼你?”

      这句话问得呛。

      王佑君在回答之前有了一个很短暂的卡顿,不过停顿之后,他的声音淡淡的很平静:“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阮君见嗤笑一声,显然不认同:“说得好听。他们为你好?我看他们是想将你绑死在八卦镇,好给他们王家这辈子都做牛做马。”
      王佑君声音略沉:“君见。”
      阮君见哼笑了两声:“怎么,我有说错吗?他们许做,还不许我说?”
      王佑君加重了语气:“君见,够了。你这些话说得过分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不许我讲?难道——”阮君见面带笑容地侧过头,目光盯紧沈有余,“——难道是因为今天有个外人在场,所以不好讲哦?”
      沈有余:“……”

      沈有余心想,我这都是干什么了?怎么躺着也中枪?我都闭嘴不说话假装自己是透明人了,这样还能被阮大家主“拖”出来针对?

      ——装死不能安生,那这“死”也就没了装的必要。

      沈有余呵呵:“就算都是朋友,也分远近亲疏。像我这种对佑君哥来说,当然是远得不能再远的‘远友’了,比不上家主和佑君哥高情厚谊的莫逆之交。所以这地方哪里有我什么份?连‘份’都没有,顾忌也不用顾忌吧?”

      阮君见:“哈。”

      王佑君脸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微妙的一言难尽:“小沈……”

      沈有余立刻道:“看。佑君哥称呼起阮大家主呢,喊的是君见,而我呢则是小沈。这当中亲疏之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说是吧,家主大人?”

      直至听了这话,阮君见那副阴阳怪气的气场才褪去不少。阮大家主明显心情好转,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有余半晌,然后是问了一句:“鱼仔先生,你已经去过王家的圣贤祠,那你知不知道灵木朱果是什么?”

      沈有余下意识看向另一侧拄着桃木拐杖的青年。

      阮君见话中有话,一个问题抛出来,明显带有揭开王家秘闻的意思,只是王佑君显是不想再多说。然而沈有余对圣贤祠里的神木好奇得很,因为那地方极有可能牵扯到大灰。他其实一直挺想再多问几句的,但问话时机总是不大对。此时阮君见自己开启了相关话题,对沈有余来讲无异于瞌睡了想睡觉时,正好有人送枕头上来。

      所以沈有余最后还是问了:“这个我晓得。灵木朱果,就是圣贤祠内由神木林结出的红色果实——是这样吗?”

      阮君见单手抛了一下手中的防毒面具,笑吟吟的:“不错。那你知不知道,这果子是怎么长出来的?”

      结合种种细节和听闻,沈有余心中早有猜测,只是面对阮君见,话不能那么说。

      沈有余:“是吸收了散离在空气里的灵气才长成的吧?”

      阮君见:“错!”

      沈有余:“那就是吸收土里的。”

      “大错特错!”阮君见毫不客气道,“这个猜测是错得越发离谱了,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思考?”

      沈有余装模作样的,表现出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来:“我不明白。如果空气和土都不是的话,那还有可能是什么?难道是水?”

      阮君见道:“你之前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笨?圣贤祠里摆放了那么多的尸体,你都当做没看见?植物扎根在腐尸上头,能长得更加郁郁葱葱,王家的这株神木也是同一个道理,它是扎根在王家历代弟子的尸身上,才能结出对一般人来讲是‘千金难求’的灵木朱果。”

      沈有余捕捉到四个字:“千金难求?”

      阮君见:“有价无市。”

      沈有余:“为什么?”

      阮君见:“毕竟是汲取了一个灵修的全部灵力才结出来的果实,虽然中间因为能量转换而存在大量损耗,但也够可以了。普通人吃了能延年益寿,灵修吃了能增进灵力修为。外面想买的人很多,只不过灵木朱果向来都是王家人自己分吃。”

      沈有余先前只猜到前半段,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一截“自己人分吃”的后续,他着实吃了一惊:“这怎么吃得下去。”

      阮君见很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有什么吃不下去的?”

      沈有余:“那都是——”

      阮君见打断沈有余的话:“人死了剩下的不就一具肉壳子么?王家的人死了,通过废物利用再造福一下活着的人,不挺好?我倒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抗拒。再说了,又没杀人,又不直接叫你吃尸体,有什么可怕的?”

      沈有余微微一个停顿,问道:“阮先生这次来——是为了朱果?”

      “怎么可能?”阮君见嘴角一弯,那笑意里含着的一点轻蔑并不如何显眼,像花萼之下藏着的细细密密花刺,“我怎么会吃这种‘脏东西’?为了区区几年灵力,平白将自己锁死在八卦镇。这种亏本买卖,我可不做。”

      沈有余:“这话我又听不明白了,‘灵木朱果’怎么就会导致吃的人离不开八卦镇?”

      “因为身体会被神木给‘异质同化’。”或许早有不赞同的看法了吧,被问及这个问题之后,阮君见饶有兴致地给沈有余详细解释了起来,“你在镇上的时候,应该也注意到了,是不是?这个时节,王家稍微有点年纪的人都去了半山之上。”

      沈有余自然记得,他还奇怪山下平地上住的怎么只有年轻人。当然,同样令他感到奇怪的,还有那条区分小镇“阴阳”的石墩分界线,以及森然诡异的,蒙着一层湿漉漉薄雾的半山黄墙房子区。

      阮君见继续道:“他们是‘朱果’吃得多了,导致最终必须定期在神木圈下的安全区内进行‘排毒’。每年夏天,神木放出不洁的‘雾气’时,这些曾经大量摄入过‘朱果’的人,便要留在八卦镇进行身体清理。这段时间里,他们不得离开神木划分的保护范围,否则就会感到身体极度不适,甚至生不如死,有些人还会选择自残来缓减这种不外显的痛苦。”

      “听我说到这里,你总该明白了吧?”阮君见似笑非笑的,“吃了‘朱果’之后,为了能够缓解痛苦,就必须要听话。你看我像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吗?”

      沈有余:“当然不像。在刚刚说的这件事情上,我有一个问题还想问一下——”

      阮君见:“什么?”

      沈有余:“就‘朱果’吃不吃的这件事,八卦镇上的大家仍旧是有选择权的,对吗?你看佑君哥选择不吃,也可以到现在都一直不吃。”

      阮君见“啧”了一声,说:“你不吃,他们就一直烦你,烦到你吃为止。所有人都说你应该吃,那你又能坚持不吃到什么时候?”

      这问题就是要看个人了。

      如果你够倔,说不吃就不吃,那其他人也拿你没奈何。

      但这样回答的话,接下去肯定会吵起来的吧?沈有余并不想让对话因此陷入争吵之中,可也不认同阮君见的观点,确实这时候是有更高明的回答方法的,能够避免争吵,又能随后温和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然而沈有余对着此时的阮君见并不想那样说。他用一种很模糊暧昧混沌的措辞,以微微拖长了的语调说:“这个嘛……”

      王佑君:“其实,君见想讨论的,是一种氛围的力量。”

      此一句话的介入确实恰到好处。

      沈有余偏过脑袋,看向青年,一声上扬声调的:“嗯?”

      王佑君:“有时候一个人做出选择,或许并不是出于本心,而是源于一种身边‘氛围’的侵蚀。但他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而是将这当做自己的决策。这当真是他自己的决定?周围的环境会施加压力,处在其间,很多时候你会觉得,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眼前只剩下唯一的‘选择’,选择了这个‘选择’的举动,是叫做选择吗?”

      沈有余:“所以你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王佑君:“也不是。”

      阮君见冷冷插话:“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王佑君笑了一笑:“说到‘氛围’这个事。我们王家的年纪小一些的小朋友,都是很积极主动要求吃‘朱果’的。”

      沈有余:“我想听你说说其中的细节。”

      阮君见道:“这有什么好细讲的。不就是小孩子间互相攀比,想凭着‘朱果’精进灵力来变得比其他人更加厉害么?”

      王佑君:“我要说的,是其中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从小很优秀,在器修方面很有天赋,他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在展开后续故事之前,我要先说明的是,食用‘朱果’的年纪是有限制的,年龄太小的小朋友不能吃。”

      沈有余问道:“所以你说他很优秀,而且还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莫非,这些都是那群小朋友在食用‘朱果’之前的事?”

      王佑君:“不错。后来过了‘禁食’的年纪,大家服用‘朱果’,偏偏这个孩子不吃。这孩子会这样做,也没别的理由,只是他单纯认为,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该要,而灵力也是这样的存在。他觉得,想要更多的灵力,就应该自己修炼,靠外物进补是件不对的事情。”

      沈有余:“那后来呢?其他小朋友都比他厉害了?”

      王佑君:“是的,他从原本的第一,变成倒数第一。虽然其他小朋友都比他厉害,但他没有感到失落,而是觉得自己更应该努力。他一直很努力。我们镇上,所有修炼灵力的孩子,都会统一被编入灵修班进行上课教导,按照岁数进行分级,等到修完基础的灵修课程,就是器修进阶课,老师会教导孩子怎样去炼器。这个孩子第一次炼器,就因为灵力不足而失败了。”

      沈有余:“按照灵力强度排班不是更合适?就算都是按照岁数来分的,但有人如果课程跟不上,那也只能留级了吧?”

      王佑君微微一笑:“可是这个孩子很努力,每次卡在险些留级的当口,他总是能够顺利升级继续修下去。”

      沈有余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跟着又问:“这后来他怎样了呢?”

      王佑君:“他一直这么保持着‘吊车尾’的成绩待在器修的授课班里。有一天,上课的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让大家自己制作一样灵器。他和他的同班同学相比,灵力显弱,而制作灵器,是需要足够的灵力去锤炼才能制作出一样好的灵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跟上大家的课程是件很吃力的事。不过,他很优秀,即便灵力差了一截,他花费心思钻研,最终还是做出一件很讨巧的灵器,以技巧弥补了灵力上的不足。”

      沈有余:“这样不是很好么?他很聪明。”

      王佑君:“但上课的老师认为这属于投机取巧,是不对的。”

      沈有余:“老师拥有这种观点,根本就是个不知变通的老古板了。”

      王佑君:“虽然当时老师也不是故意为之,但到底还是打碎了这孩子做出的第一件灵器。”

      沈有余:“这孩子很伤心?”

      王佑君:“是,他很伤心。所以之后他选择吃‘朱果’,因为不想再看见自己第二件制作出的灵器被打碎。但,吃了朱果之后,又闹出很多事端。他原本是吊车尾,一下子名列前茅,原本趋近稳定的名次排布被打乱,这孩子作为一匹黑马,被其他小朋友给敌视孤立了。”

      沈有余:“可他本来就是很厉害,这件事大家不都该知道?”

      王佑君:“人们总是健忘。或者说,乐于选择性地遗忘。”

      沈有余:“你很反对‘朱果’,是不是?”

      王佑君摇了摇头:“怎么说呢。我认为,‘朱果’不是不好的东西,它是一件来自王家祖辈的馈赠,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对后代未来的祝福。但很多事情是不可控的,就像一束光投射而下,它被空气里的灰尘数度反射,最终抵达我们眼中,早就被扭曲好几回了。”

      阮君见在这时一脸不悦地截断道:“你们都在讲什么?能不能好好说话,说明白点?我在旁边根本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王佑君:“我们只是随便聊一聊。”

      沈有余:“并没有打哑谜——我现在是在想,佑君说的这个人是谁?”

      王佑君:“所以对于这个人,你的猜测是他并不是我?”

      沈有余笑道:“大多数人讲起故事来,如果是以‘有一个人’作为开头,那么通常说的都是他自己。但你不是,至少这次不是,很多细节都对不上,不过,这也可能是一种故事讲述的扭曲。”

      王佑君也笑:“确实不是我。”

      沈有余:“那——你说的这个人,是佑满吗?”

      王佑君:“为什么这么问?”

      沈有余:“倒也没为什么,仅仅是一种直觉,可能是错的,我并不能肯定。”

      王佑君点头:“不错,我故事里说的人,确实是佑满。”

      阮君见:“喂!”

      这一声“喂”很有情绪特点,王佑君和沈有余一并看向出声的阮君见。

      阮君见十分不耐烦的,一边拿着口罩往自己脸上戴去,一边说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讲故事都没个停的?不快些走去八卦镇吗?”

      因为阮君见耳朵受损,所以他并不是“听”人交谈,而是“看”人交谈。偏偏他又非得站在王佑君和沈有余两人之间,所以当王、沈二人对谈时,家主大人他若要兼顾明白身边两人的对话,就非得是左右来回切换着看。

      而一旦王沈两人轮流快速说短句子,那阮大家主的姿势可就“很好看了”,是跟疯狂摇头没差,这一点阮君见自己有意识到——堂堂家主,就为了听人说话,弄得跟中了邪似的狂摇头,这还要不要形象了?不过他若是站在最右边,或是最左边,这情况又还好说,但他偏偏是不肯放弃中间站位的,于是只好不乐意身边两人说太多话。

      一行人回往八卦镇,但这一趟他们的脚程并不快,毕竟拖着大箱小箱。路上沈有余看着老伯一个人拖着那么多东西,下意识想帮忙,但出手前心中权衡了一下,最终是没动手。

      江老伯看起来很轻松,似乎并没觉得如何负累的模样,这是其中一大考量。再者,他贸贸然出手,很容易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然后把气氛搞得很尴尬,到时候弄得在众所有人都不快,就很不好了。

      沈有余看着江老伯和阮君见,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像是这样非得聘请管家的情况,雇佣方在选择的时候,是不是更该细究一下?比如,应该找寻一个和自己年龄差距不大的人?是不是这样会比较好一点。不然吧,譬如现在,阮大家主和他的管家互动起来,就很像是“不知尊老为何物的娇纵过头大孙子”和“过度溺爱孙子没有底线分寸的老大爷”。

      到了八卦镇,王佑君说明了沈有余今天就要离开的安排,阮君见一听,脸色稍霁,他摘了口罩说话,对着沈有余姑且也算是和颜悦色了:“今天就要走?你手机给我。”

      然后劈手夺过沈有余的手机,往里头输入了一串号码,阮君见道:“别的可能也帮不了你什么,但以后不管是杀人放火只要你有仇家都可以找我,我给你打六折怎么样?”

      沈有余心想杀人放火真的不需要好吗,他干笑两声:“哈哈哈,谢谢你了。有需要我一定联系你。”

      阮君见“嗯”了一声,而后向王佑君道:“没把我安排到别的住处去吧?”
      王佑君温声道:“自然。还是你住得最习惯的那一间。”
      阮君见说:“那好,我是只喜欢那个院子的,别的我都住不习惯。我有许多东西要整理,先走了。”

      他这样说完,摆了摆手,便带着管家老伯和助理阿姨离开了。一看就是来了很多次,对着八卦镇地形很熟悉的模样,都不需要人领路。而阮君见的弟弟阿秋还没反应过来,进了八卦镇后,这位弟弟就闷头在地上捡石头玩。

      王佑君提醒道:“阿秋,你哥哥要走了。”

      阮竟秋迷迷糊糊“啊”了一声,抬头一看,眼见阮大家主都已经走出好远一段距离了,他赶忙丢了手中的石头,急急忙忙地追着自己的哥哥跑去,他一边跑,一边一叠声地喊着“哥哥”,远远的,还能听到两兄弟的对话——

      “哥哥哥哥哥哥——”
      “别吵。”
      “哥哥,我们去哪?”
      “去住的地方。”
      “我不喜欢住这里,哥哥,这里有怪人。”
      “爱住不住。你不喜欢就滚回家,别跟着我。”
      “哥哥……”
      “吵死了。”
      “可是哥哥,真的有怪人,还会模仿我说话。”
      “人怪一点怎么了?又不会吃了你。”
      “哥哥——”
      “你跟我出来,听是不听我的话?我要你立刻闭嘴,不许再说话,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哥……”
      “闭嘴明白了吗?”
      “……”

      眼见人都离去,再听不到对话声,王佑君道:“君见就是这样的,比较孩子气,刚才如果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沈有余说:“我知道。”

      王佑君一笑,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吃完中饭?”

      沈有余说:“好啊,我下午再走,反正机票什么的我都还没买。镇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有很多要忙的吧?他们肯定都在等你,你快些去好了,我有神木令,尸妖不是怕这个么?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王佑君思量了再三,说:“以前是这样。但毕竟也过去好几年,或许它不那么畏惧神木令是可能的。我跟佑满说过,让他差不多这个时间点来接你,至少,等他来了之后,我再离开,总归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沈有余闻言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好一叠符纸。

      王佑君一怔。

      这符箓黄底红字,正是宁家出品,而且是出自小表弟之手,也就是那位被人议论的宁家年轻才俊,“拼命三郎宁长豫”。

      沈有余笑着说:“这样,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对吧?”

      王佑君仔细审视了一番,评估说:“确实是没问题。”

      “这不就结了。我在这里等佑满,你尽管去做你自己的事好了。”眼见王佑君沉吟未动,沈有余“噗嗤”笑了出来,他说,“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不用这么呵护吧?被人这么对待,我还有真不大习惯。”

      王佑君听到这里,也笑。

      话至此,他不再勉强,只叮嘱说:“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你一切小心,。”

      目送王佑君离开,片刻后,沈有余对着身边的空气呼唤小朋友:“宁宁?”

      隐了身形的宁宁没有立刻回复,是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回握了一下沈有余的手。

      虽然看不见对方,可是凭借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沈有余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小朋友的情绪变化,他问:“怎么了?”

      但他和宁宁此时要交流是有困难的,这对话还没进行下去,远处有铃铛声渐响,是由远及近地渐渐逼近了,沈有余立时不再问宁宁,只抬头循声望去,便瞧见一脸焦急的阿秋。

      不动明王的链子叮叮当当,阮大家主的弟弟阿秋跑得又急又快,他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跑一边喊着:“哥……哥……”这孩子奔得太急,虽然最后一个疾步在沈有余跟前刹住了,不过仍旧是因为冲势太猛,导致整个人直向沈有余怀里扑来。

      当下,沈有余一语不发,抬手“啪”的一下,就将手中符箓贴在了阮竟秋的眉心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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