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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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林氏女初，端重循良，褆躬淳厚，忠勇重义，骁勇善战，屡立奇功，身为女儿，实为巾帼，于大梁江山有大功，兹以覃恩封尔为宣威将军，愿不负朕之厚望，勤勉不殆，威振夷狄，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哉！”
虽说大梁民风开放，女子若着实有才，便可在朝为官，但多是些不入流的小官，还没有一个女子能做到四品以上，要知道宣威将军可是从四品的武官！这道圣旨一下，不仅林初有些惊异，朝堂里的大臣们都感到不解。
但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皇帝又下了命令，任命林初为主理此次旱灾的朝廷命官，靖远侯世子谢棠为监官，七日后启程前往平川，并且七日内不得有人宴请送行，违令者斩。
一层石激起千层浪，朝廷大臣们都沸议纷纷，有许多大臣都上奏请皇上收回成命，都被皇上驳回，就连康国公都特意进御书房面圣，结果惹得素来温和的皇上大发雷霆，狠狠地斥责了一番康国公。
一时间林初处于风口浪尖。
而当事人只是短暂惊讶了一小会儿，就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平川地处西北，是衔接边塞和内地的重要通道，也是押运粮草的必经之路，林初曾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风土民情也比较熟悉。
最重要的一点，平川可是大军回京的必经之路。
“不必担心，皇上派了我和你同去，就是借我的威立你的名，我好歹是靖远侯府的世子，平川人知我父亲威名，却不知我纨绔，不会服不了众。”
春日里阳光温柔，暖风微醺，照得人身上懒洋洋的。
谢棠坐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林初，弯了弯唇角。
这一去平川，少说也得一两月，两人同为朝廷命官，吃住都得一起，日日相处，不晓得哪一日林初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意，自己就可以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想想就美好。
林初心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去不去的成都是个问题。
如果把皇上比作胳膊的话，那康国公就是只大腿，要是不做出什么狠心事，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康国公小女儿的夫婿晁逵，正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为官几任也做得不错，没什么可挑剔的。
若他背后不是康国公，皇上倒也愿意提拔他，只是如今正是交锋最激烈的时候，双方谁都不肯让对方占到便宜。
少不得一番折腾。
不过这倒不是自己应该操心的事，到最后听令行事就好，林初想了一想，也放松下来，倚在躺椅上，眯上了眼睛。
宫中--
太阳已西沉，宫人们早已将灯点上，金黄的灯光映着琉璃瓦顶，整个皇宫一片明亮，像一座金色的孤岛矗立在长安城中。
太后的居所名未央宫，是皇城中仅次于皇帝长乐宫富丽堂皇的所在。当今皇上以仁孝治天下，特将本该赐给皇后的居所让给了太后，而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只能屈尊入住钟粹宫。
此刻太后正端坐于高堂之上，言笑晏晏。
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如今虽有了苍老之色，却不掩风姿。她左右环坐着皇后和各宫主位，妃子们有说有笑，一派祥和。
“今日哀家举行宫宴，本意是让大家欢聚一堂，好好的乐一乐，如此便不要拘束，尽情松快松快。”太后举起一樽酒，笑意盈盈。
众人忙起身行礼:“谢过太后。”
“都坐下，坐下，”太后将酒杯放下，道：“哀家老了，喜欢热闹，更不爱这些虚礼的。”
“哀家宫里养了些舞女，平时也没什么用处，今日正好，让她们好好舞上一曲，以娱大家的耳目。”
话毕，珍珠做的幕帘被挑开，一群舞女鱼贯而入。
鲜妍如花的舞女舒展着腰肢，身体软如云絮，如蝴蝶翩飞，小荷初绽。领头的舞女更是美妙，一双妙目含情脉脉，身着一袭白色牡丹烟罗软纱，挥舞着一条紫绸，待歌女一曲终了，她将紫绸抖开，霎时，无数花瓣自空飘下，整个舞队如隔雾之花，动人心魄。
“太后这舞姬可真是名不虚传，可见太后教养的极好，我们今夜得见这般美丽的舞蹈，也算不虚此行了。”妃子们交口称赞，哄得太后十分高兴。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歌舞声稍歇，大殿内静了下来。
太后出声打破了安静，她笑着拍拍手，一位身着粉色宫装的少女款款而来。
“这是哀家二哥的小女儿，名叫康意柔，自小养在深闺里，也没与哀家见上两面，前几日哀家时常头痛，二哥便把小女儿送进宫来陪陪哀家，谁知她刚来两日，哀家的头痛就好了，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少女走到太后跟前，跪坐了下来，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亲切的握住她的手。
后宫的妃子都是人精，纷纷夸奖起这位康意柔小姐来，那康小姐倒是落落大方，笑着回了礼。
太后满意一笑，看向皇后，话锋一转：“哀家老了，又时常犯病，想让柔儿常伴身侧，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只是淡淡一笑，道：“自然要遂了母后的心意。”
妃子们神色各异，一顿宫宴就又吃出个姐妹来，家世好，在宫里又依仗着太后，以后在宫里还指不定要掀出什么样的风浪来。
“不知康小姐是否有过婚约？”皇后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不曾。”康意柔低头，脸上升起一抹羞涩的笑意。
这般小女儿姿态落到宫妃眼里又是另一番模样，有些人不由暗搓搓地磨了磨牙。
“本宫看着康小姐的模样倒是已经及笄了，怎么还没有婚配，莫非有什么隐疾？”
皇后此话一出，太后和康意柔都变了脸色。
“皇后身为六宫表率，该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辞了，若是有一日因此获了罪，可别怪哀家没提醒过你！”
太后怒斥道，宫宴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离开了座位，行礼请罪：“臣妾失言，请母后恕罪。”
“母后这里好生热闹，朕在宣政殿都听到了丝竹声。现在乐声都停了，朕怕是来的晚了，错过了许多精彩。”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是皇上身着一袭明黄龙袍，缓步走来，众人忙起身行礼。
太后脸色变了几变，还是扯了一个笑容出来：“皇上怎么有空来哀家这儿了？”
“母后这话说的，倒衬得儿子是那不孝之人了，”皇上落座，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儿子时时刻刻都记挂着母亲，自然一得闲就过来了。”
众人皆不出声，大殿内只有丝竹声如水般流淌。
皇帝搀扶起了皇后，免了众人的礼，坐在了皇后身侧。
太后向康意柔使了个眼色，康意柔领会，走到皇上皇后面前，屈身行礼：“小女来服侍皇上皇后用饭。”
“康小姐身份尊贵，这些事让宫女做便好。”皇后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太后冷冷出声：“柔儿再尊贵也比不过皇后，皇后安心用她便是。”
康意柔神色娇羞，纤手执起青瓷酒壶，为帝后各斟了一杯酒。
皇后看着面前的琼脂玉酿，眸色逐渐变深，轻轻地笑了笑，举起酒杯，对着太后盈盈一拜：“那臣妾就借花献佛，祝愿母后身体康泰，福寿绵长。”
太后扫了一眼皇后，她从来都看不起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儿媳妇，明明自己出身国公府，容颜妍丽，才华横溢，却也只得了个皇贵妃，而面前这个女人既没有美貌和才华，又没有子嗣傍身，只是凭着皇帝的旧情就得封了皇后。
“皇后有心了。”太后不冷不热的应答，但还是维持着两人虚假的颜面，将杯中的酒饮下。
皇后也不在意，对于这种冷待，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皇宫，她都早已习惯。最后看了看面前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和一个个戴着假面的宫妃，又看了看身畔的君王，一滴泪顺着颊悄无声息地落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早在大婚那一日，她就把自己的人和心都交给了他，无论他想要做什么，她都坚定不疑的支持，纵使是以她的性命为代价，她也义无反顾，帮他完成他的夙愿。
只是可怜了毓儿，她还那么小，刚刚学会走路，每次软软的叫着娘时，自己的心里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自己的身体注定不能陪皇帝白头偕老，也熬不到毓儿出嫁那一天，只能用她的命，去帮助她的丈夫和女儿，让他们能在高位上坐的安稳。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了太后惊恐扭曲的脸，看到了宫妃故作慌乱实则幸灾乐祸的神色，也看到了皇帝眼睛里藏得极深的内疚，黑红色的血液从唇里流出，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黑暗绵长的梦里又出现了昔日的少年，他踏着流光，面容年轻俊秀，眉眼流转着温柔，朝她伸出了手。
谢府--
月色如水，夜风微凉，竹影斑驳在白墙上，洇晕出参差的墨色，草丛里偶尔传来几声虫子啁啾，更衬得夜晚静谧如诗。
林初抱着酒坛，躺在房顶上。夜风里酒微凉，鼻尖萦绕着清冽的酒香。
她支着头，遥望着远方的星月。良久她低下头，抿了一口酒。
耳边突然传来瓦片翻动的声音，她抬眼望去，看见谢棠费劲的攀爬到房顶上，浅色的衣衫被尘土蹭得灰蒙蒙的，显得格外狼狈。
她扑哧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夜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