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旱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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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终于从云层中露了出来，微风逐渐温暖起来。皇宫坐落在长安城的正中央，金色的阳光映照着琉璃瓦顶，整个皇宫呈现出一片耀目的明亮。高耸的楼阁殿宇俯瞰着庸碌众生，看尽了人世闹剧，却保持着永远的沉默。
太极殿早朝刚散，傅沉托着手中的玉笏，慢悠悠地向殿门外走去，长而浓密的鸦睫在眼窝处投下阴影，面如冷玉，皮肤白皙，倒衬得眼底下一抹青色格外清晰。
傅沉今年刚满而立，已经穿上了一身紫袍，在一群鹤发鸡皮的高官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傅大人留步。”康国公面色不虞，带着几分怒气，看见傅沉离开，径直走过去拦住他。
几位官员瞧见了，也只是在心里为傅沉捏了把汗，并不敢上前解围。
傅沉停下，微微侧头，并没有看向康国公，而是斜眯了眼睛，细碎的阳光照在他的颊上，显得慵懒迷人。他轻声一笑，声线磁性低沉：“康国公有何贵干？”
傅沉总是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模样，他就像宫里贵妃豢养的梵猫，高贵慵懒，平日里温和无害，却有种不可忽视的危险。
当今朝堂上，康国公势力根深错节，心思深沉，文臣中唯有傅沉能与之抗衡。
只是这位傅大人原配去世后，一直未再续弦。他年岁尚轻有位高权重，又对发妻情深义重，还生着一张俊秀到极致的脸，自然被朝中有女儿的大官看中，争先恐后地想要与他结亲。
康国公冷笑一声，自己多番拉拢，甚至愿意将嫡孙女许配给他，却没想到傅沉竟这般不识好歹，当众讽刺了自己的嫡亲孙女，今日还在朝堂上对自己多加顶撞，出言不逊。不过是个出身草莽的寒门士子，只是得了皇上几分青眼，在朝堂上无根无依，又有什么能耐配和自己相斗。
“傅大人好像对本官有诸多不满。”
“下官岂敢。”傅沉状似疑惑的转过身来，面色无辜又带着点惶恐，好像与那些惧怕权势的人一个模样，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在朝堂上咄咄逼人的架势，康国公倒真能让他蒙骗过去。
康国公哼了一声，道：“今日朝堂议平川旱灾一事，皇上要选人去平川治理，太中大夫晁逵历练有成，足以担当大任，本是最佳人选，本官举荐他是为生民而计，毫无半点私心，你却再三阻挠，又有何居心？”
“国公言重了，”傅沉脸上透出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理由下官已经在朝堂上说了，皇上也认为下官说得有理，下官不敢跟国公犟嘴，却也不敢在背后妄议皇上决策的是非。”
他举着玉笏朝龙椅方向行了一礼，态度敬重无比。
康国公神色一凛，浑浊的眼珠转动，闪过一丝杀意。傅沉年纪轻轻，倒有副狐狸心肠，此刻人还未散尽，若是再说他半句不是，那群言官定会上奏弹劾，说自己目无尊上。
纵使权势比天大，但终究众口难堵。
这样的聪明人若不为己所用，终成心腹大患。
“本官对皇上可是一片忠心，天地日月可鉴，你休要在此妄言！”
傅沉状似恭敬地问道：“不知国公还有什么事？”
康国公气得无话，拂袖而去。
傅沉望着康国公气极而去的背影，仍然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只是眸色沉了沉。
一旁的小黄门待康国公离去，跑上前去，对着傅沉行了一礼，道：“傅大人，皇上召见。”
傅沉颔首，跟着小黄门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
檀木顶孔雀蓝釉香炉中燃烧的迦南香飘散出乳色白烟，慢慢浸透到御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御案后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张名家的山水图，右侧靠里的地方放置着巨大的楠木书柜，边缘处随意摆放的一些史书被翻得有些破旧，离史书不远的中间格子里放置着几本崭新的佛经。
皇上坐在乌木椅上，正把玩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御案上有一本古籍，被随意的摊开，一堆奏折凌乱的搁置在一旁，还有几本掉到了台阶下。
傅沉行礼：“臣叩见圣上。”
皇上抬头看了看他，叫小黄门赐了座：“爱卿起身吧。”
皇上如今年岁不到四十，登基之前并不受先皇重视，若不是他几个哥哥内斗激烈，几乎将骨肉残杀殆尽，继承大统的事倒也轮不上他。皇上缺少历练，在朝中根基尚浅，只有个名正言顺的地位，却还要担心朝夕不保。
登基之前，皇帝只是个闲散王爷，平日里只会寻花问柳，遛鸡斗狗，与谢棠那类纨绔子弟倒是臭味相投，当今太后，原先的端嘉皇贵妃也是见他玩物丧志，料定他好拿捏，才属意他继承大统。
谁知道皇上竟是个披着羊皮的狐狸，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又改革田赋税制，减轻贫民负担，又委任谢侯谢宴，平定边疆战事，挣得了几年国泰民安，深得民心。
皇上的生母柔妃曾是江南负有盛名的美人，是地方郡守精挑细选奉到宫里的绝色，颇受先皇雨露恩泽，生出来的儿子相貌也是极好的，皇上眉眼清俊，气质温文，说话待人让人如沐春风。
皇上的贴身太监陈璜奉上了茶，将屋内侍候的一干人等都带了出去，把门掩住。
正山小种是用松针或松柴熏制而成，香味浓烈。青黑色曜变天目茶盏盛着深琥珀色的茶汤，显得十分诱人。
皇帝若有所思的望着茶汤，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杯沿，轻抿了口茶，回味着悠长的茶香，道：“今年刚刚进贡的新茶，有一半到了国公府。”
“穷奢极侈，不是长久之象，”傅沉笑了：“国公贪图了太多不合规制的东西，自然是不合适的。”
皇帝眉心一动。
康国公早年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拿好处买通了不少关节，可是官饱民饥，太后党的有些官员得了肥差，胡作非为起来，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而且有皇上助波推澜，这些事愈演愈烈，康国公纵使有天大的势力，也只是堪堪把事压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自古的真理，民心所向，才是权力的起点。
“爱卿今日在堂上否决了康国公的提议，认为晁逵不妥，你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微臣听闻谢家的暗卫营是由一个女子统领，不知皇上可有耳闻？”傅沉没有正面回答皇上的提问，反倒话风一转。
“听谢侯说过几次，虽是个女子，做事却并不输男儿。”皇帝想了起来，突然明白了傅沉的意图，不由挑眉：“你的意思是，任用一个女子前去治理旱灾？”
“若是有才，便无分男女。”傅沉神色淡然，清楚地分析起利弊：“如今朝堂多是康国公的人当然派不得，若是选了皇上信重的人，难保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倒不如选一个生人，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见皇上仍有些犹豫，傅沉又道：“平川旱灾是大事，让林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去确实不妥，皇上可再派一个监官同去。”
见皇上神色有些松动，傅沉加了一剂猛药：“林初是谢侯的人，提拔她对我们有利无害。近日边疆频频告捷，谢侯爷又打了胜仗，等到班师回朝的那一日，皇上的时机就等到了。”
皇后寝殿中——
皇后的钟粹宫比起太后的未央宫显得有些简朴，甚至连香也不焚，只简简装点着几匹鹅黄色的月影纱，一尊迦南木制的送子观音静静安置在靠近皇后七步床的位置。
皇后面容端庄清雅，举手投足都十足高贵，让人心生敬意。但她眉眼间却隐隐有些郁色，整个人提不起精神，缠绵着一种病态。
皇后的娘家并不显赫，所以才被许配给当时是一个纨绔子弟的六王爷。
当时的六王爷十分风流，对这位发妻的感情并不是很深厚，还时常惹出些韵事来，让王妃帮忙收拾烂摊子。
皇帝继位后，仍封了家世平平的王妃为皇后，但皇后待人宽和，善待宫妃，十分受后宫尊敬。
此刻皇后正斜着身子，背靠金线大蟒枕，倚在窗旁，食指抵着额头，显得有些困倦。
晨起时出了太阳，宫女青黛便把窗户打开，还算和煦的微风吹进钟粹宫，却让皇后倚在窗边的身子冷地颤了颤。
一双明黄的靴子踏入钟粹宫，停在皇后的寝殿前。
“皇上怎么来了？”皇后听见通报，撑起身子，想要行礼。
“朕来看看你。”皇上免了礼，站在皇后不远处。
皇后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臣妾已经照着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希望皇上，日后要好好待毓儿。”
“皇后不用多虑，毓儿是朕的大公主，朕自然不会亏待她。”
窗外阳光斑驳进来，皇后看向面前不怒自威的君王，恍惚中记起他也是自己的少年夫君，也曾为自己簪花描眉，雨夜里也曾拥自己入怀，在锦衾里对自己细声低语。
当时自己以为终是觅得良人，却不想如今却到了穷途末路。
想着想着，一滴泪就坠了下来。
她抬手擦干自己面上的泪珠，忍着汹涌的泪意，道：“臣妾身子一直都是老样子，怕过了病气给皇上，皇上还是快些离开吧，以免龙体受损。”皇后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皇上本想走进皇后床前的脚步顿了顿，他深深地望了皇后一眼，似乎想要把结发妻子的样貌镌刻在脑海中，咽下喉中的苦涩：“皇后好好保重。”
话毕，便朝宫门走去，再也没回过头。
“娘娘，为什么不留住皇上呢，皇上好不容易来了，您更应该与皇上好好温存才是。”殿外的宫女朱砂端着药进来，服侍着皇后喝下，看着皇后带着病态嫣红的双颊，心疼道。
皇后拿着帕子抿抿唇边的药汁，苦涩地笑了笑：“留住皇上，让他看着本宫病弱的样子，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娘娘可莫要这么想，在潜邸时，皇上可疼娘娘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买来给娘娘，如今只是朝政繁多，抽不开身，并不是不心疼娘娘了。”朱砂连忙宽慰道。
“本宫自然是最了解皇上的人，他怎么想的，本宫一清二楚。”
“曾经我们视彼此最为重要，可自他登基后，一切都变了，他是皇上，有他的大业，本宫是皇后，无论人前人后，都要端庄持重，自然失去了夫妻间的情趣，可是本宫还天真的以为，皇上心里有本宫。”
“知道那日，他召见了本宫，本宫真是满心欢喜，精心梳妆后去见他，可他，他却告诉本宫，我将不久于人世了，想要本宫临终前，再替他做一件事。”
“他连枕边人最后的日子都要利用，你觉得，皇上是个怎样的人？”
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冷，朱砂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出一声。
“你不必慌张，本宫知道，你对本宫是一片忠心，”皇后面色疲惫，揉了揉眉：“本宫今日乏得很，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旱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