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南林豆豆

9、chapter9

　　陈铎只睡了一个小时。为了让自己保持充沛的精力，他早上先去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去学生聚集的几个地方看评价：论坛、朋友圈、微博、空间等等。

　　昨天的早餐是免费赠送的，今早是配送及时达。这是running go很重要的一个模块，陈铎单独设置了一个分区。需要早餐的客户，可以前一天晚上在系统上进行预订，系统根据宿舍楼所在的校区、位置、楼层进行分配，跑腿小哥在早上七点半之前将所有早餐送达至客户宿舍门口，以客户收到早餐作为订单的结束。

　　今早的反馈都还不错，陈铎翻看了一遍之后，再次换上跑啦的统一运动服，进入了PT001的跑腿小哥服务页面。

　　南意宿舍四个人，今早比昨天多睡了半小时，醒来的时候，昨晚预定的早餐已经放在宿舍门口的小篮子里了，南意一边剥鸡蛋，一边想着跑啦APP的几个页面。

　　其他几个室友，过了一天之后，对这个APP就没那么大的好奇心了，只是觉得它用起来还可以，如果需要的话，倒是真的能再用用。可是说到底，具备这个跑腿功能且成熟的软件系统，现在已经存在了，而且对方有更大的受众群体，有更成熟的技术，有更大的企业平台，相比之下，跑啦就没什么特别突出的优势了。

　　秦可乐倒是看得开：“我昨天把这APP分享给我舅舅了，也就是陈铎他爸。我舅说陈铎拿出了从小到大攒的所有压岁钱零花钱，算是他这么多年的老婆本了。不过虽然他输得起，但我还是希望他能赢。”

　　陈君双眼冒光：“你还有其他表哥堂哥什么的不，要温柔一点的，陈铎同款冒着人民币金光的那种。”

　　王晓艺：“……出息。”

　　南意没说话，她昨晚失眠，一直在被窝里翻看跑啦APP，一直说不出为什么，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到她睡过去，然后在梦中猛然转醒，才意识到，是色彩度的问题。

　　南意是画漫画的，对色彩的敏感度要高于常人，她很明白，这款APP在平面设计，尤其是色彩这一块，有明显的优化空间。跑啦APP的页面设计，太过中规中矩了，它所用到的所有搭配，都是最不会出错的那种，可这也就意味着，它在这个方面，同样不会有出彩的地方。

　　南意看了下期中考试的排期，高数英语大物和大学计算机以及高分子材料基础学，共计排了两天的考试时间，都在晚上，其他科目不设置期中考试。按照目前这段时间学习的内容来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何况晚上考试的话，白天也是可以复习的。想通了这一点，南意没再去图书馆，而是直接带着电脑去教学楼找了个人少一点的教室，开始设计她想象中的概念图。

　　这几天南意忙的不可开交，上课，画概念图，画累了之后复习课程。为此她几乎压缩了所有的课余时间，漫画都停更了。南意每天早上六点钟准时从宿舍出发，甚至还错过了在跑啦APP下单早餐的机会。

　　期中考试如约来临，第一天考试当晚，南意在响铃之后，看到陈铎进来。他口袋里装了只笔，除此之外轻装上阵，坐在位置上的同时，她看到他呼出一口气，应该是刚结束某个订单一路跑过来的，因为他身上依旧穿着变色的运动服，胸口大大的“跑啦”两个字，整个都闪着耀眼的光芒。

　　考试结束，陈铎提前交卷离开，南意没找到跟他说话的机会。

　　第二天考试，他来的比较晚，但迟到时间控制在半小时以内，所以班主任虽然面上愠怒，却还是让他参加了考试。第二天共考三门，最后一科是高分子材料基础学，名字里带着“基础”，课程内容却跟这两个字沾不上什么关系，考试难度更是比其他课程还升了几个等级。

　　高分子材料基础学考试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这次陈铎没有提前离开，南意借机拉住他：“可以给你看个东西吗？”

　　宿舍里其他几个人见状，很有眼色的先走了。教室里的人也慢慢全部离开，南意打开电脑，让陈铎坐在她旁边：“这是我做的，你先看一下。”

　　陈铎不明所以，看着南意打开的文件夹。是一组跑啦APP的页面概念图，可是他没给过南意这种东西，这肯定是她自己做的。

　　电光火石之间，陈铎想到了什么，他面上不动声色：“恩，看到了。”

　　万万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南意有点沮丧，她把电脑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些，然后趴在键盘上，声音低了几分：“你觉得不好看吗？”

　　不管从个人情感还是专业的角度来讲，南意都觉得，这份图纸就算拿不了满分，至少能得个“优秀”吧。

　　凭借满腔热情做出来的东西，仿佛被兜头淋了雨水，被人拒绝的彻彻底底，这比她告白被拒还要惨烈，南意把头闷在键盘上：“好吧。”

　　陈铎起身，看了南意的背影一眼，犹豫几秒钟，他还是快步离开。

　　这晚，陈铎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安然入眠，他不知道是因为困过劲儿了精神太过亢奋导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迷迷糊糊之间，脑海中全是南意趴在键盘上的背影，和她那句明显情绪低沉的“好吧”。

　　陈铎醒来，靠在墙上，打开手机翻看跑啦APP的页面。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它更好。

　　想到南意拿出的那组概念图，陈铎烦躁的揉了两把头发，起身进了浴室。

　　*

　　又过了大概半个月，南意几乎没再见过陈铎，却每天都可以从其他地方获取到他的信息，跑啦APP做的如火如荼，陈铎并没有像很多人唱衰的那样因为平台的不完善而败得一塌糊涂，相反，他不断优化着APP的功能，用户的体验感也在不断完善，他带着他的running go，跑遍了Z大的每一个角落。

　　她曾经说出豪言壮语要追他，可现在，却被他整个甩在身后，很遥远很遥远的身后，远到连个小小的影子都微不可见。

　　大概就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跟陈铎的关系虽然毫无进展，但漫画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南意前段时间完结的一本少女漫画签约了有声版权之后不久，就有国内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来接洽动漫版权事宜，从编辑每次发消息时越来越兴奋的语气中，南意可以感受到好消息的苗头。

　　下课铃响起，南意拿着书本出了教室门。最近宿舍几个人很少一起上课了，秦可乐是真的热爱这个专业，她将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到了学习中，眼看着期末临近，她除了回宿舍睡觉，其余时间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泡在自习室里；王晓艺喜欢一切新鲜的事务，她参加了好几个社团，每天不是在这个校区参加活动，就是跑到那个校区开会，偶尔还有对外的交流要参加，加上还要谈恋爱，她也忙的不可开交；陈君在经过半学期的尝试之后，已经认清了选错专业的事实，她从现在开始就积极了解转专业的事，除了本专业课程，还偶尔会去化学院蹭课，确保自己不会做出第二次错误选择。

　　南意自己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除了画漫画，除了想陈铎，就是胡思乱想。南意很羡慕陈君可以明确自己的追求，当机立断做出要转专业的决心，她自己也在犹豫，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是南意跟母亲博弈的结果。

　　南意的妈妈南梦莹是Z大隔壁师范大学文学系的教授，南教授一直希望南意能选择他们学校的汉语言文学系。

　　奈何南意虽然从小听话，可在关乎未来的这项选择上，却偏偏一身反骨，执着地想去动画学院。南意不想顺着母亲规划好的路线安稳度过平淡无奇的一声，南教授也不愿意南意走上一条没有未来的道路，高考志愿改了又改，南意最终选择了Z大航空航天学院，可她心底明白，汉语言文学不是她想要的未来，这里更不是。

　　尤其这大半个学期跟同学们的接触，南意深刻体会到，热爱在人生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学院里大多数学生，刻苦学习十多载，只为来到这个梦想的地方，航天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攻关，特别能奉献”的精神支撑着他们每一次失败的实验、每一次不完美的数据、每一次挫折，他们可以无数次跌倒无数次爬起，因为大家都想飞的更高更远。

　　可她没有飞翔的梦想。

　　来这里对她而言，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遇见陈铎。南意明白，哪怕以后她从事的行业与航空航天、与材料科学与工程没有任何关系，哪怕在这里的经历只是她人生走过的弯路，她也不会后悔。南意很庆幸，在这条必经的弯路上，遇见了最美的风景——陈铎。

　　他是她愿意不计付出不计代价的喜欢，是她想要的未来，可是不是她的梦想。

　　桌上有一份航天航空学院的转专业要求，是陈君那天拿回来的，南意翻看着这张纸，脑海中全是是陈铎的影子，他穿着白色运动服，胸前的“跑啦”两个字，耀眼而璀璨。

　　*

　　今年Z市的初雪伴随着圣诞节一起降临。圣诞节当天是个周日，没有课程安排，王晓艺一大早就起床化妆，说是约好了男朋友去滑雪，没等到天彻底亮起来就溜出去了。

　　陈君约了化学系的学姐一起读文献，说要把美好的青春献给伟大的科研事业，也是一大早就出了门。

　　倒是秦可乐有点反常，她平时满脑子都是学习，今天却罕见地睡了懒觉，跟南意一起，到中午才悠悠起床。南意是因为昨晚熬夜改稿，天蒙蒙亮才睡的，她那部漫画的动漫版权已经敲定下来，合同也都签过了，最终以税前一百万的价格成交，昨天，她终于把最后的稿子也都定完，发给了版权方。

　　外面白茫茫一片，两个人不想出门，点了外卖芝士火锅在宿舍吃过之后，又赖在被窝里睡了个回笼觉，下午三点钟，两人起床，雪越下越大，窗外凡是视线可及的地方都被蒙上了白色的厚纱裙，连那课干枯的老树上面，都挂着厚厚的一层。

　　南意是打算去找陈铎的，可是她看跑啦APP今天有圣诞主题活动，陈铎应该会很忙，她正纠结着，秦可乐已经换好了鞋子：“意意，我带你去跑啦APP做兼职跑腿小妹吧。”

　　见南意一脸诧异的表情，秦可乐莞尔：“我也不是只会学习啊，最近压力太大了，我想放松一下，然后再好好准备期末考试，我刚才看朋友圈里大家发的了，今天的圣诞主题活动好像很有意思。”

　　秦可乐不想自己去，而南意，一定会答应她的邀请的。

　　果然，南意根本无法拒绝任何跟陈铎有关的事情，两个人出门。南意是第一次来陈铎在校外的这栋别墅，或者现在把这里叫做“公司”更为贴切。

　　这会儿正是跑腿高峰期，别墅里除了几个程序员小哥，没有其他人。陈铎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沙发里忙碌，南意注意到他眼前的茶几上放着个未开封的外卖盒子，其他几个程序员手边也是那种盒子，但是都是吃空的，看来那是陈铎的午饭。

　　陈铎忙起来简直六亲不认，他面色严肃，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别担心，他不会赶我们出去的，”秦可乐挑眉看着南意，“我可是他的股东。陈铎银-行-卡早就刷爆了，上次他跟我借钱的时候，说赔了他连本带息还我，赚了就算我入股。”

　　“哥，”秦可乐拉着南意坐在陈铎对面，“我们两个来给你增加人手，圣诞限定跑腿小妹。”

　　“好，”陈铎视线始终盯着电脑屏幕，看都没看她们一眼，“阿定，这俩免费的跑腿业务员，你简单培训一下，等会儿让她们上岗。”

　　秦可乐&南意：……

　　那个叫阿定的也是很忙的样子，只是在电脑上鼓捣了一会儿，给秦可乐和南意设置了个临时的跑腿编号，教了她们怎么操作之后，就自顾自忙碌去了。

　　秦可乐在别墅里走走看看，肆意参观。没获得主人的允许，南意没敢去。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秦可乐的手机响起来，有人下单了，她开心的蹦起来：“我的第一单来了，好简单啊，从学校送个身份证到驾校去，客户明早要考科目三，今天提前去熟悉考场忘记带身份证了，身份证已放在宿管阿姨处，凭借暗号‘摩西摩西’取货，哈哈哈，好逗。”

　　秦可乐穿好外套，走到陈铎身边去，伸出手来：“车钥匙借我，离得太远了，我开车去比较方便。”

　　陈铎蹙眉，视线终于离开电脑：“未成年开什么车。”

　　对哦，这么一说，南意也想起来了，秦可乐还不到十八岁。秦可乐撇撇嘴，不以为然，看来她已经这样干过好几次了。

　　既然没借到车，秦可乐只好坐回沙发上，优哉游哉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陈铎再次看她：“你还不去？每一单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我叫了出租车，五分钟后到你房子门口来，打车去的话，怎么也会在系统预估的订单结束时间之前送过去的。”

　　陈铎把带脑放到一旁，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大小姐，你知道这单你能赚几块钱吗？”

　　秦可乐翘起二郎腿：“我乐意。”

　　…………小公主果然都是任性的啊。

　　秦可乐离开十多分钟后，南意的手机还是没有动静，她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看着陈铎忙碌，外卖盒子被拆开，他吃了一口就放了筷子，南意起身，拿起饭盒：“你这儿有微波炉吗？”

　　陈铎仰头看她一眼，指了下楼梯的方向。

　　热好饭，南意顺便再热了盒牛奶，一起放到陈铎眼前：“吃点吧。”

　　仔细看起来，他清瘦了不少，刚才秦可乐轻描淡写地说陈铎跟她借钱，南意知道，跑啦虽然声势浩大，但前期必然是亏损运营的，陈铎没跟家里拿钱，靠着自己的积蓄挺了近两个月，既然他都开始借钱了，那亏损应该挺厉害的。

　　那一百万的版权费扣掉平台分成和税率，到手应该有七十万多一点，可是版权费周期长，编辑说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到账。除此之外，南意之前画漫画攒了点钱，加上南教授平日极忙，作为缺少陪伴的弥补，从小到大在金钱方面对南意比较大方，她其实还是有点积蓄的。

　　可是看着陈铎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分心看电脑的样子，她却始终无法说出“要不我借你钱吧”这句话来。

　　南意看着陈铎吃了饭，又帮他把房子里的卫生简单打扫了一圈。

　　在这里工作的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喝口水都跟打仗似的，最开始的时候陈铎还定期请保洁员过来帮忙清理，现在资金紧张，他几乎是能省则省，上一次的卫生就是他趁着夜深人静没人的时候自己打扫的，可是隔日，这帮臭小子居然说出“这次的保洁阿姨怎么没打扫干净啊，还是半夜来的，老板，你是不是卖-身了弄得人家阿姨没心思打扫卫生”之类的鬼话。

　　这几天是忙了点，尤其为了准备迎接圣诞节，他提前在系统上做各种准备，到头来，圣诞节当天的访问量远远低于预期，前几天的准备工作全部白费。陈铎心里压抑，一直在找其他事情虚假忙碌，此刻看着南意拿了新的黑色垃圾袋换上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起来，走到她旁边，拎起了那袋装满的垃圾。

　　手里一空，南意看过来：“啊？”

　　陈铎起身：“我来。”

　　两个人配合着将房子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剩下那几个人在瞎起哄：“老板，你平时什么样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忽然的殷勤是要闹哪样？”

　　旁边有人打配合：“没看有姑娘在吗？”

　　“哦，姑娘啊——”他们拉长了声音，抓住了陈铎和南意离开别墅时关门的瞬间，齐声喊了句“嫂子！”

　　南意满脸通红，陈铎则是没什么表情。

　　扔了垃圾回来的路上，南意频繁看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陈铎双手插着兜，被冷风吹得眯了下眼睛：“客户下单的时候可以看到跑腿人员的接单量，你的历史订单量是零，用的还是百变小樱头像，这在客户眼里，就是个娘们唧唧的小新人，尤其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没有订单也正常。”

　　“那为什么可乐很快就有订单了？”

　　“她从一开始就伪装成老手的样子，头像，昵称，个性签名，伪装比较全面。”

　　南意恍然，正想着要不要换个头像，就看到别墅旁边的小院子里有一大片未经踩踏的白雪。她想起来微博上有北方姑娘接单，帮很少有机会见雪的南方小伙伴在雪上面写字，写一次五块钱，下单的人和接单的人都很可爱。

　　从院子边上捡了根枯树枝，南意小心迈着步子走到雪中央，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了行字，她红着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什么。

　　南意冲陈铎招手：“来看这个。”

　　陈铎过来，看到雪地上一片阴影，“我喜欢你”四个字，在夕阳的映照下，明亮耀眼，一如她。

　　站在那四个字旁边，南意一边哈气一边剁脚，她嘴角带着笑意，眼睛都眯起来：“陈铎，我喜欢你，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