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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杰西合上了日记,也掩上了记忆的大门,而我们依然沉浸其中,任从前的一幕幕过往把自己淹没。破空而出的悲伤总会让人猝不及防,有些东西一旦苏醒心就无法再回避。老麦眼中的祭旗坡是那些岁月中我们根本无法看清的自己,是没有经历过的的人解读不了的唏嘘。霉烂中期盼的清新,绝望中等待的希望,疲于奔跑在人生两极。

      我们是后娘养的炮灰团,我们是自生自灭的人渣,在虞啸卿的刻意里被人们所忽略。除了我的团长,他穷尽一切智慧把我们重新堆积拼凑出人形,祭旗坡之上我们是他全部的心力交瘁和殚精竭虑。如今,当年的点点滴滴早已无人再与我分享,他们的灵魂在天上,我们的过去在泥里,唯有我还在万丈红尘中翻滚挣扎,无休无止。

      我搞不清这是老天的奖赏还是惩罚,只知道孤单是一把锋刃的刀,在残存的生命里,它将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越来越沧桑的躯壳,内心乃至灵魂。而我早已感受不到何为伤,何为痛,时间于我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杰西碧色的大眼睛汪着一泓清彻,荡涤着每一个被战火灼烤到焦糊的灵魂。她小心翼翼,从笔记本的底页抽出一封书笺。泛黄的纸张,深深的折痕,看得出那是一封家信。经过几十年岁月它仍旧平整得没有半点褶皱,虽被无数次阅读,却依然保留着最初的模样。不用细思量就知道是被珍视它的人悉心保护着,一如对待他们再也无法回归的家人。

      杰西的声音轻柔得像虚空中的羽毛,我们屏息以待,不知道她的纤纤玉指会展开怎样的世界。她说,“这是祖父最后的一封家信,祖母每次打开都会微笑着流泪。我不懂就问祖母,她告诉我,‘亲爱的,微笑是为了回忆,泪水是为了思念,它们融合在一起就是爱。’祖母带着这样的心情,微笑着流泪到最后。当我渐渐长大,才真正的明白,那是爱,真挚的爱,但有一点祖母却没有告诉我,那也是伤,无法弥合的伤。”

      她微笑着展开了那封家信,只有薄薄的两页纸,上面洋洋洒洒着并不丰厚的文字,小心的捧在手中,轻柔地倾诉,砸在众人的心头……

      “亲爱的海伦:

      你可知道我有多么不情愿让你看到这样的一封信,而当它由你亲手拆开的时候,就是你的阿瑟已经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和所有我爱的人们道别。亲爱的,真的很报歉,从今以后,我将没有机会再与你一起亲手磨出香浓的咖啡,听你温柔的歌声,看着咱们的孩子们在草坪上快乐的嬉闹。天啊,我似乎已经能闻到咖啡的香味,似乎一伸手就能拥抱你们,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怕会动摇好不容易才做出的选择。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的了解,原来自己对生命有这么多眷恋。亲爱的,现在我对你唯有满心歉意,从此就要你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但请相信,我从未离开,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为你们祝祷。一切的罪孽都将由我承受,只希望上帝能赐予我善良的海伦和孩子们一世幸福。

      今天也许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详和的夜晚,我和将要一起赴死的朋友们疯狂地跳舞、唱歌。虽然你看不到,但我跳了你和孩子们最喜欢的舞蹈,每次我跳的时候你们都会笑到肚子发痛。

      可现在的我一点也不快乐,这场仗会死很多人,我们活下来的机率少之又少。作为军人,我们都无从选择,但为了国家和民族他们就值得被原谅。万能的上帝,他们虽然不是您的信徒,更是卑微渺小,但做为有血有肉的生命,您的信徒愿意为这些善良的人们乞求一个生还的希望。

      太多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天边渐透的晨曦已经告诉我,命运的丧钟已经在敲响,我似乎闻到了销烟,看到了死亡,也许这将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映象。亲爱的,请你一定不要难过,与我身边的朋友们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还有人可以来思念,还有一封信知道留给谁。亲爱的,请不要伤心,我的海伦应该永远都绽放着最迷人的笑容,不要让眼泪夺去了你的快乐好吗?请你为我微笑。亲爱的,再见了,我会在天堂一直看着你们,为你们守着幸福。

      吻你,你的阿瑟”

      我微笑,笑到双眼模糊。‘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那个战乱年代,一纸几经辗转的家信,能让身在战争漩涡中心的人们,鼓起多少活下去的勇气。墨色渲染纸张,它可以是承载希望的鸿雁,也可以是诀别之后的断肠。无论是希望还是绝望,不管是生还是死,那饱蘸心血的字字深情,都将是贯穿收信者整个人生的思念和伤痛。

      如果这不是最后的绝笔,它将是一份缠绵至深的情书,为挚爱的妻子,为至亲的家人。可当这封信的主人将永远被留在异国的土地之上,最后的悲情犹如漫天的残阳似血,沁染心头,痛够一世。我们只会说‘死者已矣,生者珍重’,被理性切割过的感情,有着中国式的淡漠,却又添了份浓浓的哀愁。

      殊不知,黄泉路上彼岸花的热烈都无法让不甘的魂魄驻足,唯有望乡台上不舍的回眸一望,向所在乎的人们含泪微笑,还有什么心事放不下,还有什么尘缘断不了?今天我终于知道有些话还可以这样说,如果哪天我真的可以去找我的兄弟们的时候,我也会对我的家人说,‘别为我流泪,请你们为我微笑。’我的早餐就这样被微笑结束,这是我的人生中最特别的一天,真的很知足。

      杰西说她想去看看祖父血染过的地方,我们怎么可能拒绝。所以这几个年纪加起来几百岁的老家伙,傻傻地杵在路边,等待一个去买鲜花的小姑娘。我不自在的站在闭着眼走都不会摔跤的路旁,不是今天的日子有多特别,只是身边多了可以同我分享时间和心事的人,让我又开始想念,想念我的团长,想念我的团。

      早上的阳光还不那么热烈,只是明媚得让人有些飘飘然,渐渐开始热闹的街路散发着祥和而安宁的生活气息。现在这一切都是属于我们的和平,恍然间烽火早已是上辈子的事,我们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挣扎却又无法忘怀的梦。也许没人记得,因为那只属于我们。

      就在这时,开始人声鼎沸的街面,忽然一阵大乱。纷杂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有人在喊,有人在叫,我们在莫名其妙。老家伙们齐齐地看向我,似乎在这住了大半辈子的人就有了能掐会算的本事,我回他们一个一无所知的眼神。吃过猪肉的人,不见得真要见过猪跑,就算终老在这儿,也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人群开始分散,路中间狂奔着一个踉跄的身影,之所以能跑得如此之快,全因后面给予他动力的人。追得人快,前面的跑得更急,后面追赶的人很快让我们的迷茫变得明朗。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边跑边喊,‘站住,站住,抓住他——”

      ‘贼’这是我脑子里所能给出的唯一答案,而这种想法很快被他手里的皮包和匕首所印证。边上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地想英雄一回,终究被那把闪着寨光沁着血色的东西所震慑而放弃了,很没种地躲到了我们身后。而我们除了心里发急又能如何,几十岁的老头子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又怎么好意思去给人家添乱。

      就在这时,人群中闪出一个敏捷的身影,迅速接近目标,一个利落的擒拿动作,率先扣住了他持刀的右手。不曾想这个贼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高速奔跑之下,被人猛地从侧面抓住,虽然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但也只踉跄了一下,并未摔倒。脚下功夫似乎很是扎实,竟然还能以脚跟为圆心借力顺势一个转身,另一只手里沉重的皮包就冲着敢拦他路的人砸去。

      那位也不含糊轻松躲过的同时,一扭他手腕,脚下一绊,反身就把人摔了个马趴。不但包脱了手,连整捆的人民币都自包中摔出,手里的刀子顺势也被人夺了。可这个贼似乎还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

      抓着他的人也不恼,轻轻一笑,“身手不错嘛,有这本事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在这儿给人添恶心啊。”他的声音带着戏谑,突然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没抬头,看不清脸,但从那身陆军常服的背影上看得出这是一个年轻的军人。

      随后两个警‖察赶到,看到嫌疑犯被擒,立刻松了口气,两个人利落的把地上的人铐上,架了起来。已经有人帮忙找回了被抢的包,四周掌声雷动,为这些保一方平安的人真诚的贺彩。其中一个警※察擦着汗,边开心地戏弄着被抓住的人,“该着你小子跑不掉,竟然碰上了解放军同志。”

      然后诚恳地对面前的军人说,“谢谢,这小子不但抢了东西还伤了人,要不是您鼎力相助,抓他可就费事了。”年轻的军人往下拉了拉帽沿,干脆利落地说了声,“没什么,应该的。”不等对方再说什么,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与我们擦身而过的同时,张立宪突然失声喊出一句,“哎,你不是袁朗吗?”年轻的军人被这一声唤得停住了脚步,扭过脸的一刻,沉睡在我心头的梦瞬间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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