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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   ‘X月X日X年,他们终于回来了。经过几天的等待,他们以我们都难以接受的姿态回到我们中间。他的司机按照事先的吩咐,去江边接他们,却接回来两个奄奄一息的人。所有人都慌了,如果说他的副官还算个人的话,那么他就真的跟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没什么两样了。从胸口一直到小腿,就像在砂轮上被打磨过一样,手肘和膝盖深可见骨的创口,让每一个亲眼所见的人都心惊肉跳。

      听他的司机说,他去的时候就看到团长和他的副官一起趴在江岸的草丛里,他的副官被他用布条紧紧的缚在背上,手里还死死地捏着一条已经断掉的不放,仅仅是因为那根布条还连接着他背上的人。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是怎么回来的,砺石如刀的滩涂之上,一个活着的人背着一个半死的人,以血肉之躯挑战岩石的锋锐,也许我们该开心,他还没死这本身就是个奇迹,可我笑不出来,他的这个样子让我很难过。

      时间久了,我开始真正把他当成朋友,于我而言这是全部的意义。可对于他的部队来说,不仅仅是兄弟,是朋友,还是灵魂,拯救他们自己的灵魂。可他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倒下,祭旗坡上全部被悲伤和绝望充斥,连我也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万能的主,请你帮助他坚强的活下去,本该轰轰烈烈的生命,不该这样结束……”

      “X月X日X年,从没觉得日子过得如此漫长,即使被我的同僚们视为异类之时。安静的祭旗坡比起一贯的喧嚣更让人不适应。这里的脊梁倒下了,如同沉没的亚特兰蒂斯,一夜之间,所有可以被称之为欢乐和希望的东西都被带走。我从他的士兵脸上见到了痛惜和迷茫,让我的同情都开始变得有些恐慌,如果他真的……上帝,我不该这样去想。

      他的医生尽一切可能为他减轻痛楚,可被磨烂的皮肉,深可见骨的创口,让亲眼目睹的人都不忍再看。虽然一直昏迷,我依然从他脸上读到了痛苦。他的副官不幸的被子弹击中了身体,值得庆幸的是除了失血过多,倒无生命危险。子弹虽然凶猛地一贯而过,却也省了手术的麻烦。我看着他们用最原始和简陋的医疗方式为他疗伤,两根木签就算是堵住了伤口,这么热的天气,我真的很担心伤口会发炎。

      事情很明显,如果不是要背着一个意识全无的人,他应该毫发无伤。我望着对面嶙峋的滩涂,望远镜里的一片荒滩除了利石,似乎什么都看不到。我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背负着另一个艰难移动在无遮无掩的江滩之上。冒着随时被日军发现的危险,一点点用身体擦过锋锐的石块。利石如刀,轻易磨穿了布料,无情地切割着身体,每一次挣扎着前行都要用血肉来交换,直到深可及骨,那根本是刑罚一样的折磨。

      祭旗坡边的木屋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那里躺着他们的团长。被唤作兽医的老军医正痛惜地处理着那看似无从下手的伤口,哪怕他的团长在昏睡中皱一下眉,都会让他停顿上好一会儿。每每他要去擦一下额角流出的汗珠,总有人会轻轻地拍开他的手,警告着不许擦。因为他们有一个共识,每当兽医擦汗的时候,就有如一个诅咒,被救治的人会丢掉性命。

      祭旗坡上所有干净的布料,连我和柯林斯急救包里的药和纱布都被征用。伤口面积过大,他们只能把他包裹得像个木乃伊,透过层层阻隔依然有血缓缓渗出,雪白和鲜红都那样刺目,让人格外不安。所有人都围着这个小小的木屋,他们在守护着,哪怕现在死神降临,他们都会撞断他的镰刀吧。我也在祈祷,和他们一起等待他醒来,一分一秒地静数,但愿希望不要这样陨落……”

      “X月X日X年,这一天将在我的人生里注定成为最刻骨铭心的日子,我们还没有等到他的醒来,却等来了让我极不情愿的命令——到虞师的师部开会。不用去问,我从来传令的年轻军官脸上就看出了大战在即的喜悦。沉睡的战车终于在能源召唤之下以无畏的姿态,准备用厚重的装甲去撞击对面的峰峦。

      我对此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哪怕狂热好战的指挥官已经把油门踩到极限。我的难过,油然而生却又无力至极。身边人的无辜生命将会成为这场战争中最廉价的燃料,直到烧光殆尽也不一定能看到他们期待中的胜利。死啦死啦,如果你知道了现在发生的一切,会做何感想呢?你在乎的人,也许还包括你自己,最终将迎来灰飞烟灭的命运,你是否会依然征战到最后一息,直到以身相殉呢?

      师部里,年轻的凯撒慷慨而激昂,可老麦不喜欢,一点儿都不。他热爱着战争,更多人追逐着利益,谈判桌上的决定,又会是谁的胜利?天堂的安魂曲就要奏响,成千上万的灵魂将让上帝为之叹息,天使为之落泪吧。而老麦只能痛心地看着他们消失,在今后的岁月中想起会痛,不想更痛。

      就在这时,他以最出乎意料的方式出现,“我是日军联队长竹内连山,我特地来歼灭你的虞师!”掷地有声,义无反顾,哪怕一身狼狈,伤痕累累。新鲜的血还未凝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唯有眼睛却比平时更加明亮。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赶来这里,一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他还是来了,带着同样有伤在身的副官,两个虚弱的身躯,在千夫所指中苦苦支撑。所有的不解和责难都投向了他们,我很想说老麦支持你,可几乎没有价值的支持于你们又有多大帮助呢?

      我看着他们争执,在沙盘上惊心动魄的博弈。我知道,他所使用的手段都来源于偷渡西岸的每个日夜,我想他的上司也一定清楚,只是不甘雄心壮志就这样化为乌有,沙盘上被毁灭的一切,不仅是他的豪情更有自尊。

      我的同僚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我,“他们是不是疯子?”我告诉他们,没错你们就是疯子。因为爱疯了自己的国家,在乎疯了同胞手足,才如此不惜代价的疯狂。然后他们说,“麦克鲁汉你也疯了。”我只能报以苦笑,其实我想告诉他们我愿意做这样的疯子,至少问心无愧好过无所作为。”

      “X月X日X年,祭旗坡终于变得安静了,我甚至可以倾听鸟鸣而不被打扰。这是我到这里以来最为惬意的日子。很久没有过如此好的心情了,就算撞到柯林斯又来偷拿威士忌我都能报以微笑,以至于他瞪大眼睛的样子像是见了鬼。

      为什么不呢?阻止一场错误的战役本身就是最大的善举,至少他为自己和他的兵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不是吗?可他看起来为什么又如此沮丧?真是个很难琢磨的人,我读不懂他的经。但我还是要告诉他,你是个好人,你们的性命也不该被人换算成物资和利益,不要做为别人的筹码,更不要为之遗憾,哪怕你万分希望打那场该死的仗。

      他听懂了,他一定听懂了,可聪明人总会装做听不懂。所以我送了他第一件礼物,那是柯林斯拍的照片,为此他浪费了我一整卷的胶片,把整个团都装到了里面。我故意在照片上插满了大头针,那是老麦的小玩笑。天知道我有多久没开过玩笑了,也许从离开家的时候就开始了吧,但愿能在圣诞节的时候赶回去,但愿死啦死啦和他的部下们能好好活着。”

      “X月X日X年,今晚我注定要在炮火的呼啸声中渡过,因为祭旗坡很伤心,所有的人都在用最愤怒的方式哭泣。从惨剧发生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不,也许从死啦死啦沮丧得无所事事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一个无法更改的结局。

      安静中酝酿了疯狂,终于因为一个老人的离世被仇恨和悲伤变成了一场巨大的风暴。没有
      例外,置身于风暴中的每一个人都被悲痛席卷。瘸腿副官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让所有人都惊闻了这个噩耗;我看到死啦死啦从一间房子的屋顶出现,他踩着梯子一跃而下,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来不及拍掉身上的尘土,嘴里喊着‘克虏伯’就扑向了战壕。

      他的举动像是个信号,整个祭旗坡疯狂了,所有人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拿起武器。从没有过的热血,从没有过的仇恨,都从茫然和无序的面具下被激发出来。那个人是他们的同伴,更是他们的长辈。一瞬间我终于明白,虽然他们从未表达过感情,甚至曾让我觉得对待他们中唯一的老人,有种野蛮人的无礼。可现在我终于懂得了他们,看似没心没肺,几乎什么都不在意,那种人性里自私不堪的表象中,却藏着至深至爱的内涵。

      我开始懂得他们,兽医眼中的悲悯,恰恰因为懂得他们心中无所依托的伤处。但他更加痛惜,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唤醒他眼中的孩子们迷茫的未来。迷失了方向,残破的家国,哪一样不是痛入灵魂。年轻而热血的人们羞于表达情感,亦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保护他们珍爱的一切。只能用更为激烈的手段来争取,所以 ‘失去’也成了最好的导线,痛到至深才会有重生的欲望。

      我突然明白了死啦死啦为什么沮丧,他太害怕失去,又太期盼希望,压抑在夹缝里的念头,终被失去的魔咒唤醒。我看着他们简陋的葬礼,葬进土中的是一具躯体,同时也葬进了他们所有曾经快乐的回忆。

      我迎着升起的太阳,看到了天堂的圣光,、。请您安息吧,我们慈祥而善良的老人,在上帝的怀抱中那里没有战火,没有伤心,一切的一切祥和而宁静。我看到虞师长的车队,我看到死啦死啦眼里燃烧着的渴望,好吧,既然战争已经让人退无可退,那么我只能和你们一同迎接一个只有上帝才知道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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