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厨美人传》之越

5、全鱼宴

　　“那个李姑娘，来头可不小，她的父亲在二十年前救过先皇，将这一身技艺啊，通通传授给了这个女儿，李寻风也是乖巧，父亲说的东西都一一记下，李家神医救了先皇，小神医又救了公主，您说说看，这可不就缘分吗……”

　　二楼的包厢里头，郁夙听完这段说书人的讲解，悠悠地又回坐桌边，看着对面喝着茶的男人：“这才多久，李寻风的名声就已经这么大了？再说了，这说的也不是真的，父皇可从没被什么‘李家神医’救过，可不就是胡扯？”

　　霍骁招手让常礼把发凉的水端下去，神情无异：“大黎民风开放，早就不是前朝那种封闭的风气，谈论也属正常，不胡乱抹黑皇家即可，要求也没这么高。”

　　“这李寻风不就是个厨子吗？还被传成这样，还神医？这小妮子会懂什么医术？”郁夙撇嘴，“我们骁王爷可是为了佳人一条鱼，又一次毁了我的约，我对这姑娘可是好奇死了。”

　　霍骁不说话，脑子里却都是常礼调查到的消息，半晌不说话。

　　李家村确有其人，也证实了的确是李寻风自己偷跑出来的，就是这来路不明之人，着实引人深思。

　　能在这么快就把治好昭公主的事迹传得这么快，要么是李寻风太厉害，太会隐藏；要么就是有心人利用，估计把这事儿闹大，以达到某种目的。

　　不管怎么说，目前这状况，李寻风绝不能离开皇宫。

　　郁夙好半天才发现对面这人压根没听自己说话，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在桌上，找小厮要水喝。

　　茶水上来，他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指着霍骁的鼻子就开始骂：“你也对我稍微放尊重一点，我好歹也是个王爷，你怎么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霍骁淡淡抬头：“好巧，我也是。”
　　好巧哦，你是王爷，我也是。

　　郁夙一口气憋着，被霍骁气得不轻：“你记得把我的酒钱……”

　　霍骁笑：“小厨娘今日要做鱼，你要不要一起去宫里看看？”

　　郁夙猛地起身：“去啊！我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

　　大监那日送了十几条鱼，各个体型都很大，寻风给郁昭炖了两条，红烧清蒸又做了四条。

　　蒸好的鱼刚刚出锅，小厨房的宫人突然都被叫走，她一个人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拎着锅铲，走到院子中央，朝屋顶上坐着的人笑笑，开口问：“逢初，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去前面吗？”

　　逢初往东边看了一眼，脚尖轻点屋顶的瓦砖，从顶上飞下来，稳稳落在寻风跟前。
　　“陛下和皇后来了。”

　　寻风呀了一声，迅速锅铲扔进灶台上，把围裙拿下来，拉着逢初就往外走。

　　“去哪？”
　　“接驾啊。”

　　逢初反手拉住寻风，抽出手，提着她衣领就踩上小厨房大门上的琉璃砖，速度飞快，耳边的风呼呼刮过耳边，带着冷意的风吹得脸生疼。

　　寻风突然被提到半空，双手紧紧抱住逢初的腰，几下就被带到黎华殿门口，落地时，恰好在队伍最后，前头跪了一帮子宫女太监，郁昭此时也刚从殿内走出，大监看到寻风，非常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这次是要磕头了。

　　寻风乖乖巧巧跪下，却看见逢初是半跪，逢初淡淡地说：“圣上有旨，一品至三品侍卫无须行双膝跪拜礼。我是王爷贴身的侍卫，正一品。”

　　皇宫里规矩还挺多。

　　她低着头，心里却暗暗高兴逢初能说这么多话，刚过来那会儿，逢初一天能说五句话，就已经很多了，现在就已经能说这么多话，估计是对她改观了吧。

　　逢初很不理解霍骁把她派到寻风身边，这个小姑娘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的时间，其他都待在厨房弄些稀奇古怪的食物，还让她来监视，监视什么啊，在寻风身边的这几天，自己都能觉得胖了一圈，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完全失去了人生的意义，相比之下，被王爷派出去做任务有趣多了。

　　郁皇圣驾还没来，逢初身边就多了个人，这人语气十分欠揍：“逢初啊，王爷的意思是，让我来接你的班，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回王爷身边，我跟着李姑娘就行。”

　　逢初：“滚——”

　　寻风说了，要做鱼给她吃。
　　鱼没吃呢怎么能走？

　　常礼撇撇嘴，只听前头大监吊着嗓子喊：“落轿——陛下、皇后到——”

　　天渐凉，寻风每天在厨房待着，穿得也很单薄，膝盖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膝盖跟绞了一样疼，那股子恶寒一个劲儿往身体里面钻，甬道还是穿堂风，整个人都在发抖。逢初看了她一眼，伸手把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寻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给逢初做最好吃的鱼。

　　前头的宫人已经开始磕头，寻风也慢慢把头低下去，想着待会儿额头肯定是要被青石板印个红印子，说不定还被冻得脑袋疼，闭着眼睛磕下去，额头却磕在了其他的东西上。

　　温热的，有点儿粗糙，一点都不凉。

　　她睁开眼，是个人的手，还没抬头，就被人拉起来。

　　寻风又惊又喜：“王爷？你怎么来了？”

　　霍骁把寻风身上的衣服拿下来，让逢初穿上，又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
　　厚重的衣服落下来，周身都被披风里柔软的狐狸毛包裹着，她扬起脸，朝霍骁笑：“谢谢王爷！”

　　“你就是李寻风？”郁夙死死盯着她，还打量她一圈，“还真是个美人坯子。”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郁夙又说：“我刚刚都看到了，你可是被当成个小鸡崽子，被逢初拎过来的。”

　　寻风：“……”

　　郁夙本来就比她高，现在还故意抬着眼看她，眼珠子还要移到眼眶子最下头才能显示出自己的不屑，这样跟她说了会儿话，觉得自己眼睛都要抽筋，为了维持住自己的霸气形象，他还是坚持住了。

　　霍骁对上寻风带着疑惑的眼睛，淡淡解释：“夙王。”

　　寻风简单行了个礼，笑着问：“夙王殿下喜欢吃鱼脑吗？”

　　郁夙十分得意，心说这小姑娘真是胆小，这就要主动做菜给他吃了，语气不屑，还带着傲娇：“本王什么都吃，不挑食。”

　　寻风笑眯眯地点头。

　　霍骁打断两个人的对视，径直往前走：“走吧，陛下和皇后要见你，先过去？”

　　-

　　郁皇简单问了郁昭的情况，又夸了她几句，郁昭也是个活泼的，只一个劲儿夸寻风厨艺好，勾出郁皇和皇后的馋虫，留在黎华殿用午膳。

　　大监跟着寻风去了小厨房，一同过去的还有一大帮子侍卫，死死将厨房围住。大监还过去，给寻风说了好些注意事项，她一一记下，大监笑眯眯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寻风做饭。

　　鱼是现杀的，寻风下手又快又准，很快就把一条大鲤鱼清理干净，又在上头斜斜切上大片的花纹，一手拎着鱼头，一手用勺子舀起滚开的热油，热油顺着鱼身子往下流，鱼肉开花，一瓣一瓣挂在鱼骨上，前端还泛着过完油的金黄。

　　大监伸头看着，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姑娘还要鱼吗？我找人去捞？”

　　寻风赶紧制止：“多谢大监，外头那缸里还有十一条，东西好吃也禁不住天天吃不是？”

　　大监双手兜在大袖子里，一个劲儿点头：“是是是，寻风姑娘的手艺，可真是好，老奴这闻着都饿了。”

　　寻风笑：“宫里大厨的手艺肯定也是一流，大监这样说，倒让我有种抢别人生意的感觉了。”

　　“寻风姑娘说笑了，陛下亲自给的您这‘顶级御厨’的头衔，那还能假？”

　　嘴边说着话，寻风手都没停，锅里咕嘟咕嘟熬着糖醋酱，又把刚才的鱼往里一放，锅盖盖上，又出去杀了条鱼，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放在案板上切鱼肉。

　　大监看着，默默咽了口水。
　　锅里那个糖醋鱼，好……好香啊。

　　要不是大监听说，寻风要给郁昭做鱼汤，也不至于送了这么多鱼来，寻风还发愁，说这鱼什么时候才能吃完，现在倒好，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直接一桌全鱼宴，一缸子鱼都能解决了。

　　上桌时，郁皇还在和皇后说笑，指着郁昭，说这短短几天，十四的脸都肥了。

　　郁昭不以为然：“要是天天能吃到寻风做的饭，就算胖死，女儿也愿意！”

　　全鱼宴端上来，寻风一一做着介绍。

　　“糖醋鱼、水煮鱼、红烧鱼、清蒸鱼、捻鱼糕……”一口气就说了二十道菜，最后从宫女手上端了个小小的瓦罐，放在中间，朝郁夙笑，“这道可是好菜，瓦罐明骨，夙王爷，您得多吃点。”
　　说完就退了下去。

　　郁夙摸不着头脑，转头问霍骁：“这‘明骨’是个什么东西？”

　　霍骁夹了块糖醋鱼，嘴里都甜丝丝的，回答郁夙的话：“鱼脑。”

　　郁夙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明骨，招呼大家：“一起吃啊，她为什么刻意强调让我多吃点？”

　　霍骁放下筷子，缓缓给他解释。

　　郁夙风流，名声在外，寻风入羽州这些天，听到关于他的传闻只多不少，大抵还是关乎他宠妾灭妻，常年不回家，流连烟火巷。

　　郁夙：“我何时被娶妻了？还‘宠妾灭妻’？这都从哪儿听来的？”

　　霍骁接着说：“我也这么说，但是她不信，加上在黎华殿门口，你眼睛抽抽地看着她，她觉得你这里，”霍骁点点脑袋，“应该是有什么问题。”

　　不管郁夙已经变色的脸，霍骁笑着继续说，“我当然要问她此事的解决方法，她说，就吃点鱼脑吧。”
　　“毕竟老古语说的好，‘吃哪儿补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