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掷》锦秋词

26、如念明年今日事3

　　且说莫朝领头，垂绳沿崖爬下，只见这地缝裂的果然蹊跷，上窄下宽，若不是极其深广，绝不能是人力所为，便当真疑它是一武林高手手持利刃，以一式立劈华山劈出来的。

　　他只疑那居心叵测诡计多端的李墨尘就躲在这里，拔出佩剑，小心翼翼一步步深入。他是憨直君子，爱恨很是分明。想这李墨尘杀害来使尚在其次，居然开始时是打着公主的主意的，也不知道现在公主失踪是不是他捣鬼，思及此处，莫朝心中更恨，只想着等自己找到那厮时可要千万克制，勿要一个克制不住把他给宰了，弄得个死无对证，误了大事。

　　他一手执剑，一手擎着火把，步步深入，火把明灭间，他表情严肃，双目直视前方，好像警犬一样，浑身细胞都处于警惕状况，心里打定主意，只等找到敌人，便要一把扑上，不由分说，先废了一手一脚再说。

　　不能宰了他，但也万不能便宜了他。

　　他往前走了一段，见到地上洒了几点血点，精神一振，喝道：“好恶贼，快快现身，饶你不死！”

　　这一声大喝只震得地缝里散碎砂石沙沙落了一堆，后面跟着的侍卫听得老大有发现，紧随过来。莫朝脸色凝重，举起握剑的手，剑尖指地：“慢！”

　　众人止步屏息，只听得一阵低弱然而清晰的声音响起，却像是雏鸡破壳，又似怪兽翻身，从低变高，从弱转强，每个人的耳边都似有张牛皮大砂纸在刮擦似的，难听极了，个个都忍不住拿手去捂耳朵。

　　莫朝怒道：“恶贼故弄玄虚！”往前疾闯。

　　不想那原本看着极其宽阔的地缝竟然渐渐收窄，两边地壁似在渐渐弥合，直如活物一般。莫朝艺高胆大，毫不畏惧，挥剑便往两边地壁劈去。他神力惊人，手中青锋锋利，两旁地壁削豆腐一般被他弄下不少，但地缝终于还是越来越窄，到了最后只余一线。那刺耳难听的声音清清楚楚就是自这一线地缝中传出来的。

　　莫朝不服输，拿剑插入这地缝，用力往两边撬，惜无寸功。他心内一急，叫道：“恶贼若是有胆，撤了机关，出来跟我单打独斗！”手上使劲，那千锤百炼的青钢剑“啪”的一声断了。

　　莫朝不想这祖宗传下来的祖传名剑竟坏在自己手上，愣了一下，只听地缝里传出清清楚楚一声叹息：“愚子，愚子，这般沉不住气，你家江山都断送你手上了。”

　　莫朝听得这人声音不是李墨尘的，微微失望，但听到他提江山，这是大逆不道之语，急叫道：“你这逆贼，休再躲藏，快快现身，交出公主，饶你一命！不然等我将此夷为平地，尔等尽为飞灰。”

　　那人嗤笑道：“也罢，看在你先祖与我曾有约定的份上，我便许你三面之缘。你过来，我让你一睹真容，日后你若是认出我来，尽可向我求助，好使我早了昔日之约。”

　　莫朝不信这神神叨叨的人所说的话，但也不疑他是诱己近前，便凑到一线地缝前，凝神一观。

　　只见两边地壁如同两扇门，里头锁着好大一片空地，透出一汪微光如同点了烛。他凝神望来，忽然大叫一声，倒退三步，往地便倒。身后各侍卫只以为侍卫长遭了暗算，纷纷拔出兵器迎上，却见两边地壁已经完全接合为一片，一丝缝隙不留。再看莫朝，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已晕了过去。

　　地洞里宝年照看嘉辰一番，见他依旧晕迷未醒，很是焦急，顾不得什么面子问题，只去问相救那人有何办法。不想接连问了几声，那人都不应，只双目微闭，一条腿塞在臀下，洞壁前半依半靠的坐着，唇角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神情甚是恍惚。

　　宝年只怕这唯一可依靠之人也着了邪，急忙手足并用，爬过去推他。一推之下，那人身子一歪，哎哟一声，睁眼笑道：“丑丫头居然趁我睡着了对我下手！”

　　宝年跟他眼神一对，一瞬间只见他双瞳碧绿，相比起当年凤凰丹竹吞的那颗碧莲子，还更要绿上几分，森森绿意看得人心中一片静凉，不由一怔，心想，这人丑是丑，眼睛倒是长得好看。忽听他说了这么句话，怒道：“对你下手？我瞎了眼啊！”

　　也不知为何，宝年就是经不起此人撩拨，跟他说不上两句，人就变成了爆竹，一点就着。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眉目皆动，看久了倒也不觉得他长得丑了。

　　宝年问他：“你一个人住在这地底下，不会烦闷么？”

　　那人说：“怎么会，对着俗人才会生闷。”

　　“但你一人独居，到底不便，要是有了小病小痛，怎能照顾自己？”

　　宝年拐着弯儿套他的话，只想他能帮忙看看嘉辰为何沉睡不醒，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一动，想起这话好像曾经对谁说过似的。

　　那人道：“我从来百病不生，让你失望了。”

　　宝年咬了咬嘴唇，“那你会看病不？”

　　那人道：“看人的病症我会，看神兽的不会。我是人医，不是兽医。”

　　宝年知道他调侃自己，忍着气道：“我那同伴至今沉睡不醒，不知何故，想请你帮忙看看。”

　　“嚯，这当儿你倒相信我了？”那人佯惊。

　　宝年忍气吞声，“我要不相信你，也不会跟你来了。你既然救了我两人，可不能半途甩手不管。”

　　那人只笑，果真起身过来瞧嘉辰。俯身解开他衣襟查看半会，又拿手伸进衣服里摸了一回。一旁只看得宝年紧紧皱起了眉头，要不是这人也是个男的，她便要过去把他的毛手拿开。天庭上也有男仙终身不与女仙相近，反找男仙相伴，同出同入，知己相称的。她可万万不想嘉辰跟眼前这个丑八怪成了“知己”，一个嘉辰已经足够古灵精怪，要是再加上这样一个开口能气死人的主，天庭可还有半分清净么！

　　见到那人最后把手盖在嘉辰额头，盯着他面容沉吟不语，看上去正似色授魂销的样子，宝年赶紧插过去问道：“他这是什么毛病？昨天还好端端的，怎地睡去就不醒了？”

　　那人缩回手来，斜睨了宝年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你说你跟他都是麒麟，怎地连他的毛病也不知道？”

　　宝年心道，谁说我不知道！他自大、骄傲、轻浮、爱现……一堆子毛病我最是清楚不过，不过这些毛病会让人长眠不起的么？

　　一脸抱歉的说：“我跟他不是很熟……不知道。”

　　那人笑叹道：“还真没见过这么糊涂的神兽……他不是病了，他是要长角了呀。”

　　“长……长角？”宝年噤若寒蝉。

　　麒麟自出生起头上便有一角，角端有肉，五百年脱壳一回，角便长大些，好配合真身的尺寸。宝年两百年前满五百岁，脱过一回，时隔多年，当年那种逼得人要发疯的痛楚，好像还在昨天发生似的，想起就觉不寒而栗。

　　但是，麒麟角五百年一脱壳，嘉辰岁数跟自己一样，这才七百岁，怎么这么快又脱一回角呢？

　　“你说错了，他还未足千岁，怎会又长角呢！”

　　那人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兽类在濒临绝境之时都会激发自身潜能，做出大异常日之事。神兽也是兽，他好像受了极大的压制，急着要摆脱禁锢，动用了过多的神力，激发了骨骼过度成长，不满年就来长角了，又有什么出奇。”

　　宝年哑口无言，知道嘉辰是被逼得狠了，才弄成这样，心里一阵内疚。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人偏偏这时又说道：“麒麟长角，算是件凶险事，你要没事，就好好守着他吧，不然一个不察，留下什么毛病，你这下半生可就堪虞了。”

　　宝年记得自己当年长角，疼痛难忍，满床打滚，更发起了高烧，烧的神智全无，要不是得王母娘娘爱护，着百草仙子烹了一盏镇痛清心的护心汤送来，她就是单只发高热也烧死了。把长角说是一场劫难，是丝毫不为过的。现在嘉辰遭逢此劫，手边别说护心汤了，草药也没一根，对方所言，并非虚言恐吓。

　　她很是忧心，却是无计可施，转首低声跟那人讨碗水。那人也不多话，拿个白瓷碗盛了一碗清水给她。她接过来，凑唇喝了一口，又含了一口水，“噗”的喷到手腕上，递过手腕来，照旧伤就是一口啃下。

　　旁边那人见她咬破旧伤，将血滴到碗里，顿时白瓷碗一碗皆碧，他很是惊讶，眉毛挑得高高的，只提防宝年拿了血水，又来泼他，摆出一副防备的姿势。

　　宝年却瞧也不瞧他，只把碗凑到嘉辰唇边，要灌他喝下。嘉辰自是不会张嘴，她自然而然又含在嘴里喂他，嫌俯身太低不大舒服，用力把嘉辰揽起来靠在怀里，直如妇女乳儿一般，她力气此刻恢复了些许，动作做出来甚是大方自然。

　　旁边那人看得呆住，半晌说道：“情深意重，好生让人佩服……只是，丑丫头，你的血于他长角，又有何用处？”

　　宝年闻言抬起头来，她双唇被淡淡血水染成嫣红，辗转之故微微肿胀，看去艳红濡湿，竟是说不出的动人。那人一眼瞧见，呆了一呆，心想这丫头也算有几分姿色。眼内但见两片红艳艳唇瓣开翕，对方说些什么，他却全没听见。

　　瞧了一会儿，只见那红唇一抿，紧接着是一对白眼翻来，他醒悟过来，笑道：“就算你舍了一身鲜血想增他神力，想助他渡过难关，恐怕也没什么用的。”他倒是不用听对方说的话，也知道人家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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