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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玉书蒙尘疑人庸2 ...

  •   宝年吩咐两个宫监掌灯引路,前往清风阁找临玉书。一路前行,见到前面喏大一个园子,月亮门锁不住里头一派春光,花红柳绿正是当时。

      两个宫监却不入园,只是引着宝年走上绕着园子的侧边小径。宝年奇道:“为什么不走花园?我还想顺路看看花呢。”

      两个宫监对望一眼,都不敢接话。宝年也不等他们,自顾踏入园中。

      迎面一块玲珑太湖石,走上旁边小石径,往前走了一段,便见一个大湖呈现面前,水清见底,游鱼斑斓,湖畔栽着几株垂柳,正冒出嫩黄的叶子,微风拂过,柳枝在湖水上拂出丝丝涟漪。湖畔有亭有阁,更一支艳丽桃花掩映伸出,宛如一笔龙睛,把整副景致衬托得如诗如画。

      宝年见到如此好的景致,心情大好,一时也不急着赶去那清风阁,只沿着湖畔信步走来。走毕白石小径,又踏上弯弯拱桥,桥栏上排放着几盆迎春菊,地上落英缤纷,宝年走得略急,不意踢到桥上几瓣落花,落入湖中,立即引来一群五彩大鲤鱼前来争食。宝年见得有趣,伸手扯了一支菊花,拔起那花瓣儿便往桥下洒,看那游鱼争食,欢喜得格格直笑。

      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两个宫监追过来,似乎要说些什么,忽然齐齐噤声,对着她背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宝年正觉奇怪,只听得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道:“公主喜欢这鱼?这鱼原在我们国家出产,我们那里会在它们还是小鱼的时候挑选色彩艳丽体型优美的驯养作为观赏,其余劣等的也有作为菜肴所用的。要是公主喜欢,到我国好好观赏那些上品的可好?”

      宝年听他句句提到“我国我国”的,言辞间更流露出自得之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熙国那个装成副使的小皇子。也只装作不知,依旧凝视湖面,淡淡问:“依阁下看来,我这园里这些,算是什么品级的?可适合观赏?还是更适合做菜?”

      那熙国皇子听出宝年不快之意,微微一笑道:“依我看来,这鱼跟人一般,要是也如人一般分三六九等,却也不甚公平。我回去后便请皇上降旨,禁止大家捕吃斑鲤,还它们一个清净环境。公主认为这样可好?”

      宝年听出他虽想讨好自己,但也并没有因为要迎合自己,随口说这里的是上等的鲤鱼,反而采取另外的办法来回应,人确实是蛮聪明的。但她不想领他这个情,便说:“你们国家的事情何必要问我的意见。更何况,你们这个养鱼吃鱼的规矩又不是最近才形成的,说不定还有人指望这个谋生,要是随便就下旨说不让吃鱼捕鱼了,岂不是断了人家活路么。”

      小皇子笑道:“公主真是深谋远虑,宅心仁厚,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真是黎民百姓之福。”这话的意思已经相当露骨,只差没有说你要是当了王后,还能这般心怀天下,不愁不国泰民安了。

      宝年只装没有听懂他说的话,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未出阁的闺女,虽然长在皇家,但我说的话影响很是有限,不必对我期望过高。”四两拨千斤的卸了开去。

      小皇子道:“那公主可曾想要嫁与熙国皇子,往后成为王妃,泽被一方水土?”

      宝年道:“我对嫁人没兴趣。”示意两个宫监起身,走。

      只听小皇子跟在后面问道:“公主的想法与众不同,扶曦能知道是为什么会这样想的吗?”

      宝年有点厌烦,只想赶快切断他不起实际的念头,便直邦邦道:“我天生讨厌男人。”

      这话可谓石破天惊,只惊得前面两个宫侍浑身发抖,几乎拿不紧手里灯笼。公主哪里是讨厌男人,公主最是喜欢美少年,但凡在宫里侍候之人都需长得皮相好看,更是收了一个比女人还要绝色的九龄藏在宫里。现在这么说,分明是直接得不得了的拒绝,就好比说,我就是讨厌你。

      熙朝小皇子果然被这么一句话定在当场,但他只愣了楞,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么公主,请记住这句话,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喜欢上男人的!”

      宝年摸了摸手臂冒起的鸡皮疙瘩,翻了翻白眼,这次是再不停留的往清风阁去了。

      这清风阁在皇宫里颇为偏僻的一个角落,严格来说属于外院的范围,但是因为临玉书经常要“应召”入宫处理大小事情,所以此地偏僻是偏僻,但脚程也还不算很远,只要祭出有效的腰牌直穿过四五道门,再走一小段路也就到了。

      却见清风阁名字清雅,却原来是建造在一处荷塘上的水榭。这荷塘不大,栽了半池莲花,此际小荷正露尖角,塘面泰半都是去岁枯荷,风过去涟漪片片,更显萧瑟。

      同样是水阁,这一间是细竹为帘,外墙饰以烤黄的片竹,清雅绝伦,比之御花园中雕栏画栋的水阁,别有一番风味。

      宝年让两个宫监远远的外头等候,孤身进入。她与九龄都觉得这道士已经识穿了她是假公主,这个秘密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走尽木做的引桥,到得水榭门前,之间这门也是用粗竹造的,也没涂成其余颜色,只上了一层清漆,门楣上也是一片海碗大的厚竹片,烤得黄黄的,上面烙印了三个大字——清风阁,用的是隶书,很是古雅。

      宝年想要敲门,竟是无从下手。她观察了片刻,伸手拉了拉门侧一根细麻绳,屋里某处响起了清脆的铃声,随即越传越远,隔了一会儿,似乎到处都有铃声,清脆的铃声在水上风中连串响着。

      只见面前的竹门,在清脆的铃声中缓缓打开,临玉书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贵客光临,请进。”

      宝年踏入屋内,才见便连里面的地板也是竹子铺的,高雅是很高雅,但架空在这水面之上,定然透风,难得住在这里头的人也不嫌冷。进得屋来,只见一屋萧条,竹墙上挂着的都是些寻常的法器,甚至还有拂尘,地上两个软垫,一张长几,除此外再无一件多余的物事。

      临玉书就坐在长几后面的一个软垫上,也不站起,只仰脸对宝年微微一笑:“请坐。”他的态度一点不像是对着皇室贵客,甚至不像是对待一名女子,他就像在招呼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态度自然大方,让人不觉得他无礼,反而觉得这种对待又简单又舒服。

      临玉书没有出迎,原因在于他在烹茶。

      长几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红泥炭炉,上面架着个小茶壶,壶嘴正散发出越来越浓密的白烟。等到壶里的水开了鱼眼沸,临玉书把水斟入放好茶叶的杯子里,把其中一杯递给宝年。

      宝年嗅嗅,异常清香,杯中茶叶根根如针竖直,通身银毫,茶汤碧绿透亮,清澈见底。她是瑞兽不畏百毒,又觉得临玉书人品高雅,不像会下药的人,便端起杯子来啜了一口。

      只听临玉书徐徐道:“能得尊驾降临,蓬荜生辉。看来阁下是守信之人,想来不致于小事上欺我。”

      宝年只觉一口茶汤入肚,那香气自五脏六腑透出,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不烫贴,她只觉处在这般风雅的居所,欣赏着这么清雅的景色,喝这么一杯清香的茶,连带自己也变得高雅起来。一时间,警惕之心大减,点头道:“我记得的,你上回放了我一马,我答应要回答你一个问题。”

      临玉书微微一笑,他的长相原本十分朴素平凡,但这么一笑,却如有溶溶月色洒下,清辉一片,看得人心下真无半点尘埃。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来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杯子,倒也不急着提问。

      宝年等了一会儿,四周寂静一片,只有风吹过荷塘枯叶发出的声音,面前的人端凝如玉,一开始确实觉得他态度谦和,相处得蛮舒服,但对得久了,居然会令人隐隐生出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

      渐渐发现此人虽然貌不惊人,但一举一动无不恰到好处的透露出高贵风雅,也不好说是高人风范,反倒像是什么大家培养出来的天生贵气。无论对着什么人,他再怎么谦和,这种贵气还是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这种气势,还是得有见识的人才能瞧得出来,换着寻常人,大概只会佩服他的风度,却不知他的风度是哪里来的。

      宝年在天庭长大,什么仙根神骨没有见过,自然一眼瞧出这这小道士天生贵格,与众不同。暗道对方气场可真是强大,怪道长得貌不惊人,也不见什么霹雳手段,却博得各方尊重,看来挺能压场的。只是自己乃天上仙子,又怎会对这区区一个凡人露怯。

      当下只想打破这微妙的由对方掌控的局面,贸然开口道:“临天师,你平日是一人独居在此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又道:“居住在这般僻静的地方,想来天师是不想沾惹俗人。但身为得道天师,身旁连个可供使唤的童子都没有,日常起居饮食难道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临玉书道:“皇上对我很是关照,每日三回,固定时辰会遣人来送膳,日常用度也绝不会缺少的。贫道有手有脚,杂事自己可以做得,不需劳烦别人。”

      宝年有点不服气:“烧水冲茶自然没有问题,但是洗衣晾晒这些你也是自己做的么?”

      临玉书微讶道:“有何不可?”

      宝年哑口无言,半晌道:“好吧,就算你什么都可以自己干。但听说你平日杂务甚多,要是你出去办事了,这里不是没人照料吗?”

      本想临玉书一定会回答:何需照料?不想他竟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张薄薄的东西,却是个今日前来邀人的纸人。他把纸人竖直立在地上,那纸人便站住了,他再朝纸人吹了口气,那纸人一晃长得半人高了,站得更是笔直。

      临玉书袍袖一拂:“去吧,把昨晚晾的衣服收了。”那纸人便昂然迈开大步,走出了门。

      临玉书对宝年回头一笑,意思清楚得很——看我这般能耐,还需要支使别的僮儿吗?

      宝年心内默念 ,等我回去后也弄一百几十个这样的纸人儿来,也不用侍候我,只陪着我玩就好了。忽然想起自己私自出逃,再回天庭之日不知何时,一时不禁有些怅惘起来。

      临玉书又在给她的杯子注满水,悠悠说道:“阁下曾答应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现在这里问你,可以吗?”

      宝年回过神来:“可以啊。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那么,贫道的问题就是:请问阁下的姓名?”

      “宝……”宝年说了一半,忽然咬住舌头,“你问这个来干嘛?”她忽然记起妖狐九龄所说的话,要是谁跟精怪对话,问了对方名字,命线自此就搭在一起了。她吃了九龄的亏,自此印象深刻,随便跟人说名字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是以现在对人家的问题格外敏感。

      临玉书只笑不语。他的笑意好像风拂池面,缓缓荡漾,又是温柔又是可亲,但宝年怎么看都觉得他好像在掩饰心虚。

      “你知道我是谁?”宝年生疑。

      临玉书摇摇头:“我虽十三便开了天眼,却还是瞧不清你是谁。”但这么一说,便是承认他已经看出她不是公主,更知道了她不是凡人。

      “你骗我的,想要我跟你一辈子!”宝年生气的指出,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这话隐藏的歧义。

      临玉书的脸皮难得的红了红,好像温润的玉扑上了一层胭脂,令他的神态不复那种有点疏远的高贵,显出另一种动人。

      “我没有骗你。”他分辩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确实是想要与你搭上命线……”

      宝年霍然站起:“这还不是想骗我?一开始只说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原来是想骗我签卖身契,拘着人家一辈子!”

      她真是生气了,想不到这个道貌岸然的道士转的心思比小狐狸还要龌龊!小狐狸那是趁人不备,他却是扮成光明正大的抛出个圈套,让人上当了还不自觉。要不是有九龄那事发生在前,自己没有防备之下,一定会教他得手了去。

      临玉书的脸更红了,说道:“不是这样的,而是……”

      “什么不是这样,明明就是这样。你们这些男人,个个都怀着一副坏心肠,别以为我还会被你们的花言巧语骗!”

      “不是这样,宝姑娘你听我说!”

      临玉书涨红了脸一声断喝,宛如雷霆,吓得宝年浑身一抖。她静了静,听到风吹过荷塘的声音,簌簌作响,不禁冷笑道:“有理不在声高,你会吼人,我不会啊?”说着就深深吸气,想要吼回去。

      面前紫影一闪,临玉书一晃到了面前,伸手捂住她的嘴,急切的说:“请你听我说完……我师门有一项任务,须得与灵兽订下约定,完成后方能接掌掌门之位。因近百年来均难觅灵兽现世,是以我的师父,还有师公都不能完成这师门任务,始终不能正式接掌掌门,只能被称为代掌门。他们含恨而终,临终把这任务交托于我……我虽不知姑娘是从哪里来的,但我的天眼却能看出姑娘便是我等苦寻多时的灵兽之身,请姑娘帮我一个忙,让我一偿师父师公的遗愿吧。”

      宝年被他紧紧捂住嘴,哪里能说出一个字来,喉咙呜呜作响,几乎没被他憋死。好容易等他说完,早憋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好不容易等他告一段落,连忙拼命的朝他眨眼示意他松手,结果黄豆大的眼泪就接二连三的往下砸。

      临玉书被她眼泪惊到,忙不迭松手,嘴里叫道:“真是抱歉……”手忙脚乱找出手帕要替她擦脸,宝年习惯了被人侍候,便把脸凑过去。临玉书见到她脸皮薄透晕红,上面洒着几点晶莹的泪珠,宛如朝露海棠,美艳到极致,心脏猛的砰然一跳。随即心中大叫不妙,那手帕便递不过去,僵在半途。

      宝年等了会儿,见他磨磨蹭蹭的,很是不耐,自己抢过手帕来把脸擦干净了。一面擦一面说:“要只是想求我帮你,为何不好好跟我说,而要骗我跟你勾缠?”

      这“勾缠”二字在平日听来,临玉书只会云淡风轻付之一笑,现在骤然听到,只觉被击中软肋,愈加面红耳赤起来。他镇定了一下,道:“那是我的私心作祟。阁下的品级连我的天眼也不能尽窥,灵力惊人,若能得阁下相助,我龙虎山一脉定会从此摆脱颓势,重领风骚的。”

      终于承认是有私心了吧!果然是想捆我一辈子替你做事!

      宝年暗道好险,差点就一个失言把自己给卖了。她擦完脸,把手帕团成一团捏在手里,说道:“你这个问题有点撒赖,我不愿意回答。我不能随随便便把自己托付于一个凡人,可不是为了赖账。你问个别的问题吧。”

      临玉书想想道:“既然这样,请问阁下可愿与我一起完成师门任务么?”

      宝年心道,这还差不多,这个条件还比较正常。便很爽快的点头说:“愿意!”承诺一出,便见到临玉书嘴角微翘,笑意在一双眼眸中弥漫开来,宛如浮光掠影,一霎动人。

      他笑道:“谢谢你!”

      宝年被他那个微笑晃花了眼,待到定神再看,便见那一丝光采已消失不见,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面目平庸的临玉书,方才乍放的吸引力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不用客气。但我现在需得这里呆上一段时日才能走。”

      “便待阁下方便之时。”

      两人当下订下约定,临玉书说以后只要九龄不主动作恶,他便不与他为难,也不会拆穿宝年的身份;宝年多了一桩欠债,待来日得空,陪他去完成师门任务。双方均对这条件挺满意,当下相对坐着,又喝了两杯茶,宝年方告别离去。

      踏出清风阁之时,天色已昏暗,两个宫监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走得颇慢。走了一会儿,宝年耳际忽听到鸟儿扑翅声响,远远见到一只浑身发亮的鸟儿飞来,却是一只心脏处点了蜡烛扎成鸟状的灯笼,它不会远离 ,只在宝年面前方寸之地低飞,把她面前的道路照得亮亮堂堂。

      两个宫监对看一眼,眼里的神色又是惊诧又是佩服。这临天师平素对人和蔼,但对谁都是一碗水端平,就连对着皇上也是不卑不亢,从来不会献媚。不想今日公主前来拜访,两人在清风阁里面私下相处了个多时辰,从来不对人另眼相看的天师大人便变得如此殷勤狗腿,看来公主这御人的手段又更上了一层楼,连那清心寡欲的天师大人也让她给搞定了。

      宝年却哪里知道别人的龌龊心思,只盯着那只乖乖扑扇着翅膀飞得像模像样的纸鸟灯笼,这灯笼也扎得好看,回头就把它收了。

      那临玉书倒有一双巧手,回头让他帮忙扎条飞龙好了,最好还能让自己坐上去,想想一条龙载着自己在御花园里飞呀飞,那该有多拉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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