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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当年的真相 ...

  •   萤越走越近,两袖拂过脚边积雪的昙花,扫落冰晶阵阵,一只流萤停栖在了他的指尖。

      “......祭祖大典前夕,我依照惯例率着一队守卫去它山周围巡视护山大阵,结果在林子外围遇上了那日袭击部落的百足浊兽。”

      “为了掩护族人撤离,我被浊兽咬断了躯干......”

      说着,他将衣领稍稍下扯,露出了延伸到肩胛附近的伤口,伤口之中也被金绿色的流萤充斥着,“这般伤势之下,灵力也已告罄,根本无法动用封印之术封印伤势,所以我只能躺在雨里静静地等死......”

      “死亡的感觉我最是熟悉,五指变得冰冷,温度逐渐抽离,身子仿佛在深水中下沉,意识却在缓缓上浮......”

      “我从未惧怕过死亡,但是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我听到身侧有人在哭着呼唤我的名号......”

      “......我却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

      “往后很长一段时日,我大抵是死了。但这并不是终结。”

      “某一天,我又从泥土之中醒了过来......”

      “这种感觉也很熟悉,就同过往每年诅咒发作时一样,冬死春生,大梦一场。令我以为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也不过只是沉睡中的一场梦境。”

      “我从泥土中爬起,循着记忆归家,可是走遍了它山的每一个角落也没能寻到哪怕一道身影,所看到的只有一片部落的废墟,还有被踏平的结霜雪原......”

      “当时我告诉自己,只是阿玹和昙带着部族迁走了而已。”

      “我离开了它山,去往外界寻找部落的线索,结果却被告知尉迟部落早在战争之中便已被毁去,而我这一次......竟然沉睡了千年之久......”

      “我无家可归又无处可去,但我不相信你与昙已经死了,所以我便继续在人类的城镇中寻找你们的下落,但是根本没有线索......”

      “大概就这样过去了不知多久,我放弃了希望。我想,或许等到我死,我就可以同你们在‘安息之地’重聚了,所以我选择了自尽。”

      “可是你知道吗?我死不了,我居然死不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最初以为一切只是诅咒那般简单,可是后来当我将所有的死法都尝试了一遍,才真正意识到,我的诅咒并不仅仅只是冬死春生......”

      “......我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的生灵那样死去。致命的伤势会让我‘死去’一段时日,但是在那之后身躯便会陷入沉睡。伤势越重,睡的便会越久。而当身上的伤口全部修缮完后,我又会重新苏醒过来......”

      “我求死不能,唯有一直活着,承受诅咒与记忆带来的折磨。那段日子,我一直在寻求最为彻底的死法,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疯掉。”

      “或许是因为对死亡的执着与憧憬,又或许是因为我当真疯了,我最终竟然选择了切断与父神之间的联系。我背弃了信仰,我是部落的叛逃之人,所以父神为我降下了责罚......”

      “我的身躯日渐稀薄,我的存在也再难引起他人的注意。终于有一天,我胳膊上的一块皮肤彻底消失了,它变成了一群流萤,衔接着周围的皮肤。它们不会离我而去,或者说它们其实就是‘尉迟萤’的一部分,而我也是时候要变回它们了......”

      “那段日子,我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决定四处逛逛,欣赏一番后世的人间烟火。”

      “可或许是天意弄人吧,我最终走到了宋国境内。我撞见了宋国城破,大批宫人与囚徒在战火中奔逃的场面。那时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因为我竟然在火海中看到了昙的身影。”

      “昙她带着两个孩子在逃,我本想上前去帮她抱住怀中的那个孩子,可是她却没有看到我。她从我的身上径直穿了过去,然后将怀中那个看起来好似刚出生的孩子丢进了火里。她喊着我的名字,说着对不起......”

      “那时我才意识到,她丢掉的,是我们的孩子......”

      “难怪第一眼时我便想抱抱他,他长得同昙真的很像、很像......”

      “但我并不怪昙,我理解她的选择,她也是迫不得已......”

      “后来我便跟着她在各国之间辗转,她似乎也在不知何时解除了与父神的联系,她虽然记得过去的一些事,但是衰老的很快,身子也每况愈下,最终患上了人世的病症,奄奄一息。我没有办法照顾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四处搜罗精气,用人类的精气来为她续命。”

      “但是那时我的力量也很微弱,连保持身躯不散都尤为艰难,根本支撑不了很久,所以我只能去找帮手。”

      “我最后在月凉山找到了灵蛛,我给他提供了离开封印的方法,只求他助我一并搜集精气......”

      “可尽管如此,昙的病还是在一天天加重,我听到她在梦中啜泣,呼唤着族人们的名号。她虽不说,我却知晓她一直渴望着回到它山,回到当初和族人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所以我便改变了想法,决定有朝一日要带着她回去安息之地。”

      “但是突然有一天,岑清樾他出现了......”

      “本该是故人重逢,当欢喜才是,可不知为何,当我看到他分明已经失去记忆,却依然保持着对阿玹你的那份执着时,我便心生出了危机。我忌惮着岑清樾的力量,怕他将你带走,‘魂归安息’便会因为失去你这位最重要的族长而变得不完整,昙也会为此感到伤心......”

      “......所以我选择了提前实施计划。”

      “恰好那时灵蛛也在试探中认出了岑清樾,一心想要离开封印进行复仇,而我恰好也需要让你取回记忆,变回真正的‘玹族长’。于是我二人一拍即合,决定联手......”

      “不过怎知人算不如天算,昙在卫国住了一段时日后病情再度加重,那段日子里我拼了命地从四处搜罗精气,不惜弄得人间瘟疫,却还是没能将她留下......”

      “分明我还有很多话想同她说,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她......”

      “她为什么就先我一步走了呢......”

      “所以我就在想,她是不是其实只是提早一些回去了安息之地,她那般喜欢父神,所以可能只是先去陪着父神了。他们一定早已在家中备好了酒菜,就等着我带着阿玹你和族人们回去。所以阿玹,既然想起了一切,就跟我走吧......”

      萤走到了玄鬼身前,缓缓伸出了右手。

      玄鬼却神情淡漠,不为所动。

      须臾,萤似乎是等够了,收回了递出的那只手,低下头去笑了两声。待到重新抬起头时,面上的神情已不复先前的那种温和。

      他双目大睁,情绪激动,脸上虽有笑意,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的扭曲。

      金银相间的脸谱又在他的脸上重新浮现,他紧攥着玄鬼的两只胳膊,歇斯底里地恳求道,“你不是父神最虔诚的信徒吗?你不是可以为了部族放弃一切吗?所以今天我来接你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一起过回当初在它山的那种日子......”

      “好吗?”

      “宁静、祥和、与世无争,这些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玄鬼微微蹙眉,觉察到了些许不妥。尉迟萤的情绪已经不大正常了,再这样谈下去的话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哈哈哈哈......”萤见玄鬼对自己的恳求始终无动于衷,便也渐渐收敛起那份癫狂,重新温和地笑了两声,叹息般说道,“我竟然对着一块顽石自顾自地说了这般多的废话......果然对付你,动之以情是不可能了......”

      话外之音,似乎是他还留有后手。

      玄鬼顿生警惕,握紧了手头的蝉丸。

      “你还没发现吗?”尉迟萤松开了握住玄鬼胳膊的力道,向后退开了十步之远,笑盈盈地与之对视道,“阿玹,你怕是鬼王做的太久了,竟连曾经那些族人的气息都记不住了?”

      玄鬼心下骇然。经萤一提醒,那些原本掩藏在冰昙花香下的亡魂气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虽仍浅淡,但是确实能够辨别出是尉迟部落中人独有的气味,闻起来叫人十分怀念。

      霎时间玄鬼便明白了尉迟萤究竟做了什么:他将从血池地狱带出的族人亡魂全部封印在了这里!

      未加思索,解除封印的术法便在玄鬼的指尖成型。

      萤也没有阻止,任由玄鬼试着去解开封印。

      伴随封印的解除,周遭的冰天雪地逐渐消融,二人立身的场所由冰昙花海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石窟。

      石窟很高,也很苍凉,萤身后的一整面墙壁上都是满满的凿洞,每个洞内都嵌着一尊巴掌大的石偶,石偶的头上燃着明烛,乍一看去颇有些供奉千佛的佛窟之感,只不过这些石偶并非佛祖,而是篆刻着封印术法的囚笼。

      每一尊石偶的体内都困着一名尉迟族人的亡魂。

      玄鬼能够听见他们的恐惧与哀嚎,虽然也有一部分亡魂处在与萤相同的立场上,唤着,“族长,一起回家吧......”“族长,你要违抗父神吗?”“族长,你是要抛弃我们吗?”之类的话语。但是也还是有一些亡魂是想挣扎着逃离这里的,为此他们在不断地祈求自己和萤,“族长,玹族长,救救我们吧......”

      “萤族长,放过我们吧,我们想投胎转世.......”

      “我被封印在血池地狱千年,已经再也不能轮回了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玹族长,你快救救我们,当初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将你关起来擅自接手族长之位的,我们应当听信于你。只要你救我们出去,我们还奉你为族长,你不是最在乎部落和族人的吗?救救我们吧,族长......”

      有一阵风从石墙侧面高开的轩窗吹了进来,满墙明烛摇曳,墙下石缝中遍开的冰昙被吹得倒伏,哀怨声与求救声被风吹散开来,徒留窟中回声阵阵。

      尉迟萤回望着墙面上的千尊石偶,无比自豪地说道,“你看,我将他们都接回来了。”说着,走去石墙旁,将一尊放在低处、说着求救话语的石偶拿了起来,走回到玄鬼跟前,“昙离世以后,我便在着手调查族人魂魄的去处,确也不负所望,他们是父神虔诚的信仰者,为了回到安息之地,他们放弃了投胎转世的机会,将自己封印在了血池......”

      “这不是很感人吗?”

      “大家都在等你啊!”

      “阿玹,回到尉迟部吧......”萤将手中的石偶递向了玄鬼,“只要你肯回来,尉迟部的大家就都聚首了,你看昙也在,我也在,族人们也在,我们一起永永远远地留在安息之地,再不理会城外的世俗纷扰,你说好不好?”

      玄鬼原本要去接石偶的动作僵住了。

      萤却不以为意,仍保持着一副温和的面容,轻声说道,“这不也是你曾经的理想吗?现在我来帮你了。”

      玄鬼向后退开一小步,但是手腕却被萤给紧攥着。

      继承了父神力量的萤气力很大,见不玄鬼肯握住石偶,便强硬地用左手包住了玄鬼的五指。

      也正是因为如此紧密的接触,方才令玄鬼更加深刻感受到了萤在情绪上的极端——哪怕此时他的手已经抖得不像话了,面上却仍然在笑。

      “放开!”玄鬼动用了十成的力量震开了萤的手,语气强硬而又冷漠。

      萤面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了,“你为何会是这般作态?你不是已经寻回当年的记忆了?你不是最尊重父神的吗?难道现在连你也要违背父神的意愿?”

      “哦,我知道了......”

      尉迟萤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稍稍将手上的气力卸去了一些,“一定是因为岑清樾吧?他给你说了很多歪理?所以你才会背叛父神?”

      “他果然是个麻烦的家伙,看来将他和那些个鬼王一并引来城中果真没错......”

      “早该杀了。”

      说完,整座鬼城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玄鬼不慎松手,石偶从指尖滑落,裂成数瓣。内里存封的鬼魂便随着容器和封印的破损一并归于毁灭。

      满墙的石偶们发出了悲戚的哀嚎,尉迟萤却望着地动传来的方向快活地笑了起来。

      不多时,浓郁的浊气一路蔓延到了石窟中。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萤轻松地感慨了一声,面上再度展露温和的笑意。

      他没有怪罪玄鬼失手弄碎了一尊石偶,只是稍稍侧身,将身后那具头戴鹿骨面具,身穿祭祀服饰的巨型石像展示给玄鬼看,“岑清樾那边有灵蛛给他准备惊喜,这边我当然也给阿玹你准备了一份......”

      “还记得这座石像吗?是我们当初一起为父神刻下的......”

      “现在父神将印记交给了我,我才是真正的城卿,只要能够将族人渡往安息之地,我愿意召来天火燃尽前方的一切阻碍。”

      话音落下,玄鬼已经手握蝉丸,将刀锋横在了萤的脖颈一侧。

      萤却毫不畏惧,似乎已经稳操胜券,“忘了告诉你了,就在刚才,我已经唤醒了那个最终的阵法。你不知道有这个阵法?当然了,这是我这几百年来动用父神的力量新设下的,我将它取名为‘船’。”

      “要不了多久,城门便会合上再也无法开启,届时天火将会降临,焚尽城中的一切,然后这座城池便会彻底地从六界消失,带着城中的所有族人渡往安息之地......”

      “阿玹,回来吧,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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