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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与此同时 ...

  •   “倘若浊兽最后当真袭城,兮照你不必应战,带着所有人朝这个方向跑便好......”

      岑清樾说出这番话的当天,昭国还未城破。他与兮照二人便坐在冶铁阁滚烫的熔炉旁,将一张由云舒绘制的八荒图摊开在放着火铳毛坯的案台上。

      八荒图中有一条用朱砂特意标注出的显眼路线,路线曲折,沿途穿过了羽族旧址、埋骨坡、月凉山等十八个地区,最终抵达不周山域。

      “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是因为沿途浊兽较少。特意避开平原地形,则是因为云舒他担心浊兽到时会追上去,你携着一众居民在平原上难以躲藏。”

      “形如埋骨坡与月凉山这样的地界,树木茂密,山峦叠嶂,虽然地形崎岖不大好走,但终归是要好藏身一些的。”

      “兮照你呢,便带着这些年轻人迁去不周山天之门附近,只要你们能顺利逃到那儿,届时就算神族不肯接纳你们,浊兽也会因为忌惮神族的力量而不敢胡作非为。”

      “到那时......不对,应该说是一旦计划开始施行,兮照你便是新的族长了。大爷我则会作为将领,同寒月他们一道继续守在城内以降低浊兽们的疑心。”

      “倘若届时当真被发现了,便由我们来拖住他们。”

      “如果可以的话,大爷我倒是想试试看能否用封印彻底解决了这些浊兽......”

      “......”

      “对了,别忘了我们约定好的。以记忆为代价的上古封印一旦成型,最初的几百年最为稳固,这些日子你可以去安置好那些子民。待你身故,大爷我这半斤八两的封印之术大抵也要出纰漏了,到那时你便去阴司问问阎罗,我等几人投胎转世去了何处。”

      “届时便委屈你些,暂莫投胎,跟随在大爷我身侧,时刻警惕灵蛛出手。”

      “大爷我能预感到灵蛛是不会轻而易举放过我们的,只要得了机会,他必会寻大爷我取回记忆,到那时你要做的便是想方设法阻止大爷我回想起一切。切记,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大爷我回想起来!”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大爷我同云舒商讨出的最有可能发生的一种结果。倘若到了那天,灵蛛再未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你守个百八十年的便也投胎去吧......”

      ——以上这些,便是昭国七将当初一同商定下的、对付浊兽大军的最终战术。

      这个战术在岑清樾的眼里是背水一战,因为一旦决定开始实施这个战术,便意味着他们要舍小保大,抛弃一部分的居民。而从大局的利益出发,牺牲小我从来都是为王者的信奉。只要国家的血脉能够得以延续,那么区区的牺牲,必然是值当的。

      岑清樾想得透彻,所以提枪冲向灵蛛时的脚步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血月之下,他的身影被月光与暮色一分为二。后背覆着艳烈的殷红,身前却是深邃无垠的漆黑。

      在红光的映衬下,黑色被无限放大,灵蛛站在沙坡的半腰位置,分明同岑清樾离得并不算很远,却根本无法看清后者此刻的神情。

      一枪.刺来,灵蛛抬手用红绳格挡。

      二枪再刺,他便借力侧身闪避,躲过了岑清樾的招式。

      可是这一次,当他退至安全地带时,却突然察觉到周遭多出了几道危险的气息。他只能凭借这些算不得明显的气味判断出来人是昭国的其他五位将领,但是他们究竟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身形又藏在何处,灵蛛根本无从断定。

      所有的气味都已经被血月给搅乱了,这样的战场对于浊兽而言可谓是十分的不利。

      灵蛛转头环视了一圈其它地方的战况,发现大约六成的浊兽已经被困在了内城的封印里,余下的四成浊兽则大多和昭国军队同归于尽了。这般情势之下,岑清樾还将左手搭在腰侧崭新的火铳上,令灵蛛不得不去怀疑,昭国是否还留有杀手锏来对付自己?

      眼下战况虽算得上是两败俱伤,人类的智慧却从来不容小觑。若是继续拖延下去的话,难保不会中了人族的道。

      想通这些后,灵蛛当机立断地收敛起备战姿态,将红绳拿在手里,双手举至与耳齐平,用商量般的口吻同众人说道,“要不......我等再坐下商议一番?兴许还有议和的可能呢?”

      说完,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冷笑。

      岑清樾挥枪的动作却因灵蛛的这番话而稍显迟疑。

      可是还不待他彻底心软,灵蛛却已猛然转身,扑向了那道冷笑声传出的方位,“寒月,找到你了......”

      “阿月!”岑清樾不假思索,立刻追了上去。

      可是灵蛛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身形在奔跑的途中迅速胀大,化为了一只比城墙还要高出些许的蜘蛛。

      螯足重重坠地,惊起千层沙浪。

      脚下波涛汹涌,来不及作出反应的众人便被卷入了流沙之中。

      流沙涡旋里无处借力,岑清樾在沙海中浮沉,不仅视线被沙尘隔绝,就连耳畔也全都是风沙的哀嚎,根本再无法捕捉灵蛛的身影。

      他不禁有些焦虑,克制不住地担心起其他人的状况,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其实也是同样的危险。

      等他察觉到有东西靠近时,巨螯已至身前——

      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巨大的阴影将他笼住,螯足上的尖刺贯穿了腰腹,似乎只要灵蛛再多使出那么一丝气力,便能将他的身体给拦腰斩断。

      痛楚在最初的一刻尤为清晰,随后伴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归于麻木。

      岑清樾呕了一大口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灵蛛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寒月,而是自己......

      紧接着,他便被灵蛛带着跃出了流沙......

      而与此同时,寒月等人仍被困在沙中。

      风沙很大,但是侥幸有一只乌鸦在半空中看见了灵蛛的去向,第一时间汇报给了寒月。

      寒月听后冒着被风沙卷断翅膀的危险,挣扎着飞出了沙尘所在的范围,远远瞧见了灵蛛的嘴里正衔着个身负重伤的岑清樾。

      他当即忘却了自保,一路穷追,在乌鸦们的帮助下堪堪抓住了岑清樾的一片衣角。

      穹荒、覆水和栖影后寒月一步走出风沙区域,在见到岑清樾的困境后也纷纷试着去用并不熟稔的妖法救人,可是到头来也无法阻挠灵蛛的步伐。

      在面对这般状况时,饶是平素作为智囊的云舒,也无法在瞬息的空档里想出解决之法。但他却意识到灵蛛所去的这个方向,正是兮照带领着族人迁徙逃亡的路线。

      云舒克制不住地将事态往最坏的方面进行考量,“他是要带着阿岑去赶尽杀绝吗?”

      当着一位族长的面断绝掉一个部落最后的血脉,确实要比直接杀掉那位族长更加残忍。而灵蛛的举动无异于是在向岑清樾证明,哪怕昭国牺牲了再多,也无法挽回注定的局面。从他选择与浊兽为敌那日起,他便大错特错了。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覆水焦急地嚷嚷道,“必须在半道上拦住他!”

      栖影便问,“拦住他,然后继续依照阿岑原本的计划,将他就地封印?”

      “对。”云舒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与认真,“最迟也得在月凉山地界将他拦下,不能放任他追上兮照,否则这一仗的牺牲便没有意义了......”

      说完这句话后,五将们纷纷低下头去,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声,真切地品味出了战争的残忍。

      曾经有过嬉笑怒骂,或仅仅只是有着一面之缘的人儿都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覆水回想起了居住在自家附近的一位老大娘,以往每当自己路过时,这位大娘都是坐在窗边织布纺纱。见到自己时,她不会出声惊扰,也不会过分恭敬,只是面带慈爱地笑上一笑,便权当做问候了。

      可是这位大娘,就在不久前,也成为了为吸引浊兽进入内城而牺牲的诱饵......

      战争从来都是残忍的,这一点从古至今从未改变。

      一时的麻木无情只是因为不曾亲身经历,所以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可是当这一日真的降临、身侧之人一一变作冰冷的尸体时,却无人能够做到绝对的冷静与克制。

      泪水或许能够释放心底的悲哀,但是还活着的人,就必须背负着牺牲者的遗愿,毅然决然地继续走下去。

      哪怕明知此行定无归期,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一座坟冢,这月凉山之约,也必须得赴!

      ......

      三日后,它山。

      天色正值拂晓,星子仍布在穹顶之上,正是一日内最为昏暗的时辰。

      尉迟部落一隅的书房内彻夜燃着明灯,尉迟玹眼下便坐在里头伏案翻阅着竹简。

      竹简上的字迹只有谷穗般大小,加之写的潦草,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扭曲成了一团。尉迟玹吃力地看完最后两行,忍不住合上双眼,抬手去揉酸胀的眼球。

      揉着、揉着,不经意间睁眼,视线又再一次落到了桌案一角的求援书上。

      这封信自送来之日起便一直被摆放在那儿,期间尉迟玹动过无数次要将之丢弃的念头,可是每当这般想时,便又会看到信里那些苍劲的笔迹,从而体会到蕴藏在字里行间的真挚情意......

      这封信不同于他曾看过的任何兽皮、金铭与竹简,浑然萦绕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促使他又一次放弃了丢信的念头。

      可是就算继续留在这儿,尉迟部落也绝无可能回应岑清樾的希望......

      ......所以,还是丢了吧?

      “......”尉迟玹觉得自己的心绪和立场有些许摇摆,而这一状况竟会出现在身为大族长的自己身上,可谓是十分的不妥。

      于是他只能合上双眼,抬手拖住脑袋,尝试着去摈弃脑海中的杂念,以求能够重归冷静。

      不多时,尉迟昙掀开帘帐走入了屋内。

      她的怀中捧着一罐香料和一鼎崭新的香炉,三两步走去书柜旁,伸手揭开炉盖,往炉子里添了些新的香丸。

      须臾,昙花香息重新萦绕满室。

      “阿玹你这是一夜未眠?”尉迟昙抱着香料罐子去看尉迟玹时,尉迟玹正抬手打开一个储物空间。她见尉迟玹似乎并不是很忙,便走去桌案跟前坐下,同后者交待道,“你早先委我将那个丑香炉带去给神农部落检查,眼下结果已经出来了。”

      尉迟玹重新睁眼,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尉迟昙的下文。

      尉迟昙便如实交待道,“神农部落的使者是这般说的:这个香炉本身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里头燃烧的香丸,香丸内蕴着很浅的浊气。因为分量并不是很重,所以用一些特殊的药物加以掩盖,很容易便能瞒住当世近十成人的耳目。”

      “除了浊气之外,香丸里还有一味成分,是蛛毒。此毒并非源于普通的蜘蛛,而是一种蛛形浊兽的产物。浊兽狡猾多端,所以哪怕是阿玹你也着了它们的道。”

      尉迟玹闻言回想起了一些线索,若有所思道,“当初袭击部落的浊兽里,确有一只形同蜘蛛的浊兽......”

      “一定就是它!”尉迟昙笃定道,“还有,神农大人的使者说了,下毒的浊兽多半就藏在部落内。而修为高深的浊兽大都能够化为人形,所以浊兽很有可能就是这段时日来访部落的客人......”

      “......所以阿玹你有什么眉目吗?”

      一瞬间,尉迟玹便将目标放在了灵蛛身上。

      这一少年初来之时,尉迟玹便觉得他多有古怪,穿衣打扮不似当世任一部落,行径无规矩可循,名字里还带着个“蛛”字......

      除此之外,当初浊兽袭击尉迟部落时,岑清樾在场,灵蛛却不在场。并且后来听部落内的其他人说,那只蛛形浊兽当时处在上风,却在看到岑清樾后便离开了......

      “......”

      线索串在了一块儿,尉迟玹越想越是清明,思绪便又情不自禁地飘回到了祭祖大典当日在花海中发生的那档子事。

      当时自己一怒之下震碎的那些控制自己的物事,确实也是蛛丝......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灵蛛当真是蛛形浊兽,而岑清樾又没有说谎的话,那日自己之所以会对岑清樾作出逾矩的举动,也都是因为灵蛛在背后操纵?

      可是灵蛛不是同岑清樾是一伙的吗?

      他二人究竟是串通一气,还是说岑清樾当真和自己一样,从始至终被灵蛛蒙在鼓里?

      尉迟玹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出神,自然也就忘记了自己的右手还搭在封印空间内。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揉一揉眉心,广袖循着胳膊的力道从空间内抽回,不知怎的便带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陌生书信。

      那些兽皮卷轴与竹简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大多滚落在旁,而有些却散乱开来,露出了其中记载的文字以及部分山水画作。

      尉迟玹只消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些笔迹的主人。

      “岑清樾?”

      ......他的信,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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