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0、何去何从 ...

  •   尉迟部的每名族人都有一个被长辈赐予的封印空间。

      尉迟玹的封印空间是父神赠予的,内里的空间并不很大,根本放不下几样物件,较之寻常的仓库委实有些累赘,所以长大以后尉迟玹便不常使用了,只偶尔读到了一些有趣的书籍,方才会特意挑出来放入空间内典藏。

      可无奈世间符合他趣味的书简实在太少,所以这个储物空间也就被冷落了很长一段时日。

      先前他因昭国求援书的事情动摇不已,便想着从中取出一些书简来转换思绪,却万万没有想到无意之中竟会带出这么多的兽皮书信。

      并且这些书信的主人,竟都是岑清樾?

      他是如何拿到自己的封印空间的?

      “这些是谁的信啊?”尉迟昙因好奇凑了过来,看清落款处的名字后,露出疑惑的神情,“岑清樾?他是谁?部落同他有过什么交情吗?”

      尉迟玹不愿尉迟昙通过岑清樾回想起任何有关萤的事,便将那些摊开的书信重新卷起,依次放回空间,淡淡答道,“没什么交情,不过他眼下是昭国族长,偶尔会送些问候的书礼过来,仅此而已。”

      说完,合上封印空间,转身离开书房,准备去书塾亲自给族人们上一场早课。

      尉迟昙望着尉迟玹离去的身影,似要开口留人,想了想,却又闭上了嘴。

      直到尉迟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尉迟昙方才盯着虚空中喃喃说道,“既然是问候书信的话,那身为族长之一的我应当也能看咯?”

      这般说着,尉迟昙便坐去了尉迟玹的位置上,随手划开空间,拿出了一卷兽皮来端详。

      半晌过后,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如此......是阿玹的仰慕者啊......”右手指尖抚过兽皮上的一行文字,轻声念了出来:“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还真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呢。”

      可不知为何,分明是司空见惯的情话,偏生就触动了尉迟昙的心怀。

      她将信上的内容又从头到尾细细品读了一番,渐渐的也就发现信中言辞虽是狂妄,却流露着一股细腻温柔的情感。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初的尉迟萤就是这么对她的。

      一想起尉迟萤,尉迟昙的心口便突然疼了一疼。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萤他不是离开部落去它山外围巡逻了吗?再过几日便回来了,没什么可担心的。——部落里的所有人都这么告诉着她,所以理当不是谎言。

      尉迟昙摇了摇脑袋,将怀疑的念头从脑海中甩了出去,继续摊开下一张兽皮卷轴看了起来。

      可是看着、看着,她的双瞳却突然放大。

      “怎么会......”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身子向后一倒,双手撑着地面,口中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视线却还停留在书信上,“不可能,不可能......”

      “你在做什么?”尉迟玹不知何时回到了书房。说出这句话时,他正一脚跨过门槛,准备去取被自己落下的授课用的竹简。

      尉迟昙低着脑袋,面上的神情似有些崩溃。她紧握自己的脚踝,努力克制住嗓音里的颤抖,低声问道,“阿玹......我......问你两件事......”

      尉迟玹觉察出了一丝不大对劲,目光落在了摊开的兽皮上,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说。”

      尉迟昙便抬头盯着尉迟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萤死了?”

      尉迟玹敛声不言。

      屋中静默了片刻。

      尉迟昙最先放弃僵持,了然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侧过头去,泪水断了线般地从眼角坠下。

      “反正你们都在想,我第二日肯定就会忘了......”她合上双眼,肩膀哭得颤抖,“这种事情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啊......”

      尉迟玹默默地走到矮桌旁,俯身拾起那封信,定睛看了一遍。

      信里的内容可以说是完整的呈现了祭祖大典前后发生的所有事,萤之死虽然被岑清樾特意一笔带过,却到底还是写了,并且被昙给看见了。

      “你要去帮昭国吗?”尉迟昙哭了很久,待她哭得累了,再睁眼时,竟然意外地发现尉迟玹仍捧着那卷书信站在原地,似乎有些出神。

      这时她方才回想起自己还有第二个问题要问他,“昭国需要援军......”

      “尉迟部落没有军队......”这是尉迟玹的回答,也是他不变的立场。

      他将手中的兽皮放回到矮桌上,平静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父神赋予我的使命便是守护部落,保证部族能够生生不息,我是为此才被点化的。所以绝不会让部族卷入这种无意义的战争......”

      尉迟昙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无意义......的战争?”

      “你为什么能够对着这封信说出这样的话?”

      “尉迟玹......你是真的没有心吗?”

      尉迟昙冲出了书房,不知要奔去何处缓解悲伤。

      尉迟玹没有追上去,他很清楚尉迟昙要不了多久就会重新恢复平静,距离第二日也就只剩下不到十个时辰了,到时她自然就会忘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这般想着,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桌案上的兽皮卷轴和求援书信,右手缓缓搭上了腰间的蝉丸......

      出神之际,一名下人突然火急火燎地跑入屋中,无比慌张地同他说道,“族、族长,出事了,出事了!昙族长她骑着白鹿,率着一众族人往南边去了!”

      尉迟玹当即便意识到了尉迟昙究竟是要去做什么,冷声斥道,“胡闹!”旋即迈开步子,追出屋去。

      ......

      十日后,尉迟玹在距离荒海不足百里的地方拦下了尉迟昙和她的随从们。

      就在他准备动用封印之术强行将所有人带回它山的时候,尉迟昙却强硬地打断了他的术法,并且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目光中透露出的凶狠,就好似她仍铭记着十日前的愤怒。

      尉迟玹感到有些奇怪。下一秒,他便注意到了尉迟昙刻在手臂上的血字。

      血字似一道符文,沿着手腕处的经脉连笔而画,伤口见骨,深得血涌不止。

      “你......破了禁制?”尉迟玹呼吸一窒,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所谓禁制,大抵只适用于部落里的三位族长。

      因为三人都为父神点化,本非人身而强行为人,才会造成眼下寿数亘长却背负诅咒的局面。而所谓的“打破禁制”,便是将这一局面扭转,以一己之力解除与父神的缔约。

      解除缔约后,他们的寿数将不再漫长,虽会比正常人族长上一些,却终归会老会死。并且因为强行逆转父神的神力,他们的魂魄也将受到不可逆的损害,其代价便是死后灰飞烟灭,再无转世轮回。

      而与之相对的,他们也将解开这具身躯所背负的所有诅咒,拥有正常人族所能拥有的一切。

      “跟我回去!”尉迟玹无法接受尉迟昙的选择。在他看来,她的这一举动实在是有些过激了,就算解除诅咒可以使她的记忆变得正常,但是长久以来诅咒对记忆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逆转的。无论她今后如何恢复,都注定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去记忆。

      最坏的结果,恐怕就是她仍无法记住每天发生的所有事,只有极少数十分重要的事件,才会被她刻在脑海里。

      “我来想办法帮你重新缔回契约......”尉迟玹始终认为,用再无轮回这样的惨痛代价去换取一个算不得完全自由的自由,只会招致更深的不幸。

      “不必了......”尉迟昙却再听不进任何的劝告,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唯有面上的神情依旧悲伤且愤恨,“我已经不想再这样苟活下去了。”

      “不管是不顾一切代价地维护部族的延续,还是一直被囚禁在它山的封印里不能与外界交往,又或者是每一天都会忘掉过去的诅咒......这些代价太过沉重了。”

      “我已经失去了萤,所以余下的日子,我想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我想为自己活着......”

      “所以就算不是完全的自由也没有关系,我想用一辈子去记住一件事,哪怕只有一件......”

      “就一件......”

      这是尉迟昙有史以来头一回如此彻底地反抗尉迟玹的命令,而尉迟玹也不肯让步。

      两个人便当着在场几乎七成族人的面,从互相劝说演变成了争执,最后终于打了起来。

      尉迟玹自是不敢伤着尉迟昙的,因为她有身孕。但是尉迟昙却像是要一口气将尉迟萤过世的悲伤发泄完那般,丝毫不知留情为何物。

      二人便一直交手到了第二日的午时。

      最后还是一些知晓来龙去脉的族人站了出来,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起尉迟玹,“族长,昙族长她已经打破禁制了,纵然您想为她重新缔回契约,但是说句实在话,您的力量能够匹敌父神吗?您能将草木虫石点化成人类吗?所以纠结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而且,说句您不乐意听的话,我们之所以会跟随昙族长走到这里,便是要去荒海帮一帮阿岑那个家伙。所以不帮上阿岑,我们是不会跟您回去的。”

      “那家伙还教授过我们武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能看着朋友白白赴死啊......”

      “你们......”尉迟玹骑在白鹿之上,环视着周遭一众族人,冷静如他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决断了。

      就在这时,荒海方向突然扬起一片尘沙,三位身骑白鹿的年轻人正朝着这处赶来。

      他们似乎是尉迟昙早先派出去探路的。

      三人很快便赶到了尉迟玹和尉迟昙跟前,就地单膝跪下,秉明了这三日来在荒海中打探到的消息,“二位族长,荒海那边的战事......似乎早就已经结束了。”

      “昭国胜,很多浊兽被封印在了城里。在场还有很多其它部落派来的探子,大概要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便会在四海八荒流传开了。”

      尉迟昙闻言露出惊喜的神情,眼底终于恢复了一抹神采,“太好了!”

      尉迟玹也稍稍舒了一口气,转而责备起尉迟昙的冲动,“所以你可以同我回去......”

      “但是!”三位探子斗胆打断了尉迟玹的话语。在尉迟玹投来目光以后,便缓缓将脑袋压到了最低,用一副悲悯的口气说道,“昭国的军民,全都牺牲了......”

      “他们是以城池为代价,以族长你所教授的囚笼封印困住的那些浊兽。封印里全部都是居民的尸体残骸,在场没有一位昭国的人活着,到处都是血。我们不敢太过靠近那个封印,但至少在城外的战场上,我们没能找到岑清樾的尸体......”

      “族、族长!?”

      “族长你要去哪?”

      尉迟玹亦是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他只是在听到族人们的禀报后,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须有的冲动,随后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驱策了白鹿。

      等他回过神时,就已经处在赴往昭国的道路上了。

      一路烟尘滚滚,身侧黄沙漫漫。

      待他登上通往昭国的最后一处沙坡时,目之所及,只有一望无垠的残骸与狼藉。

      断裂的旗帜插在殷红的沙石上,被夹杂着血腥味的风儿一吹,飘飘摇摇的,像极了鬼门关前的一面面招魂幡。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