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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帛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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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昙直到第二日午时方才苏醒。
岑清樾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奔去了尉迟昙的住屋。
结果还没来得及进屋,便被站在屋外的族人们告知:尉迟昙已经不记得尉迟萤过世的这件事了,所以依照尉迟玹的命令,所有人都不要再在她的面前重新提起。
岑清樾不是很能接受这个决定,虽说他也知晓尉迟玹这般做是为了尉迟昙的身体考虑,可是出于个人感情,死去的人毕竟是尉迟昙的丈夫,哪怕是尉迟玹都没有权利去阻止她回想起这一切。
可是紧接着,那位看门的族人便告诉岑清樾,“昙族长已经怀了萤族长的孩子了,这是萤族长唯一的血脉,大家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所以姑且不想让昙族长动了胎气。”
“虽也不知依着昙族长和萤族长的体质孩子需要孕育多久,但是我们可以等,等到孩子诞下,再将事情的真相告知昙族长......你觉得这样可以吗?清樾殿下。”
岑清樾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冲着这位族人苦笑了一下,旋即推门走入屋中。
屋子里谁也不在,只有尉迟昙一人蹲坐在冰昙花圃的边缘,手里提着个小小的木制水壶,正在往花圃里头洒水。
岑清樾一入屋子,尉迟昙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紧接着眼底便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开口问道,“这位公子......你是尉迟部的人吗?”
岑清樾张了张嘴,转头问屋外的那名族人,“昙她最近这段时日的日记呢?”
“昙族长自己也不记得了。”那名族人无奈地摊开手掌,表示他们也毫无办法,“屋子里都找过了,什么也没找着,我们猜测是萤族长一直贴身携带着,结果不慎在巡逻过程中弄丢了。”
“这样啊......”岑清樾同这名族人道了声谢,反手合上屋门,坐去了茶几一侧,同尉迟昙阐明了自己的身份,“大爷我叫作岑清樾,来自昭国,拜尉迟玹为师学习封印之法,同你和尉迟萤都是朋友。大爷我知道你那与生俱来的诅咒会导致每日忘掉一些事情......”
岑清樾便就这般滔滔不绝地将几人相识的经历告知了尉迟昙。
“原来果真是我和萤的朋友啊......”尉迟昙听罢这一席话,果真松懈了许多,径直坐到了岑清樾正对面的位置上,热络地与之寒暄起来,“当真不好意思,因我失忆之故,竟是连你的身份也给忘了。”
岑清樾勾起嘴角,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尉迟昙为岑清樾倒了一杯热茶,放下茶壶以后,双手又重新交叠着盖在了小腹之上,面露温情地说道,“阿玹同我说我已经和萤结为了夫妻,还怀了他的孩子,眼下萤他受族内所托去了神农部落,尚还不知此事。你觉得什么时候告诉他最能让他感到惊喜?”
“他......原来还不知道这件事啊......”岑清樾面上的笑意有些难以为继,便抬起一只手来撑住脸颊,装出一副散漫模样,好让尉迟昙不会察觉出异常,“这样吧,你拿竹简和笔墨过来,我们一面说你一面记,这样便不至于明日就忘掉了。”
尉迟昙觉得言之有理,便依言照做,取来了竹简和笔墨。
二人聊了约莫两个时辰,期间尉迟昙越说越是欢喜,竟是一连写了满满三摞竹简,而岑清樾却恰与她相反,越说便越觉得心里头有个什么物事堵得慌,只想快些结束掉所有与“尉迟萤”有关的话题。
就在岑清樾忍无可忍之际,尉迟昙竟是自行将话锋给转走了。
她问道,“你方才说到了筹备祭祖大典一事。也就是说你是当真想要追求阿玹?在结霜雪原准备了一千朵冰昙也是为了到时能够给他一个惊喜?”
岑清樾想了想,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选择了一个较为温和的解释,“其实原本是你和萤的提议,大爷我只是参与进来帮了个忙,这个功劳大爷我不敢自居,但是喜欢阿玹的这份心意,大爷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尉迟昙用笔杆戳了戳下唇,若有所思地望向花圃里正盛放的冰昙,转而将岑清樾说的这番话统统记在了竹简上,一边儿记一边儿喃喃自语,“既然如此,就算两天以后萤来不及赶回来,我们也要想方设法将这份惊喜交到阿玹手里呢......”
岑清樾有些愕然,“眼下这种时候?”
“嗯?”尉迟昙疑惑地抬起头来,“这种时候?”
岑清樾连忙勾起嘴角假笑,“没、没什么,大爷我就是随口一说。”
尉迟昙搁下手头毫笔,将竹简立在了桌案上,匆匆看过其上文字,随后含笑着同岑清樾作出约定,“既然如此,直到祭典结束我都会将竹简放在身边最为注目的地方的,绝不会忘掉今日所说的一切。”
“到时殿下你可要铆足精神啊!”
“虽然解除花期的封印并不难,但是要同时解除一千朵的封印,仅凭我二人还是有些难以驾驭......”
“真希望到时萤能及时赶回来。”
“不行不行,我不可以这般依赖他......我自己也能行......”
岑清樾想要开口补救,打算将祭典可能中止一事婉转地告知尉迟昙。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尉迟昙便已将竹简全部搬去了枕头附近,一面搬还一面说着,“其实我觉得今日阿玹似乎有些不大开心,虽然他本就没有什么情绪,但我能感觉出他是真的有很重的心事......”
“他素来都很喜好美好的物事,千朵冰昙盛放虽不能博他一笑,但好歹能让他稍加开怀一些。而且这也是我和萤一起努力为族人筹备的惊喜,总归要让他们知晓吧?”
“你觉得呢?清樾殿下。”
岑清樾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半晌,只能憋出一个“好”字。
......
梦境一晃便来到了祭典当天。
玄鬼抵达新的梦境时,尉迟昙同岑清樾已经站在了花海外围,正在反复确认着解开冰昙封印的时机。
“刚才说的这些就是我的打算了。”尉迟昙将书在竹简上的计划给岑清樾读了一遍,最后稍加概括道,“一会儿呢我就去将主祭场那边将族人们领过来,殿下你便在此地候着,等我予你手势,我二人再一齐配合解开封印。”
岑清樾面上有些忧虑。
尉迟昙以为他是在担心计划失败,便好意拍了拍他的后背,指着不远处雾凇环绕的结霜湖水这般说道,“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山以北有一座北雪国。后来这座古国不知因何缘故受了天谴,沉于湖底,那片湖与结霜雪原上的这片湖水是连在一块儿的。”
“北雪国的妖灵们崇尚祭祀,国中有一种独有的信仰流传,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说过《北雪国舞祭》?虽然此书已随北雪国的覆灭而残破流落,但是传闻只要有人能够一边跳着里头的祭祀舞曲一边向北雪国祈愿,愿望便能成真。”
“清樾殿下要不要试上一试?”
岑清樾听到前半句话时还觉得甚是新奇,可是一听到要自己跳舞,便从骨子里生出了一股抗拒,连连摆手拒绝,“不跳不跳!大爷我可是个男人!”
“男人怎就不能跳舞了?”尉迟昙虽是这般辩解,到头来也没有勉强岑清樾。见他委实不愿,便自行翩跹起来,想要将这份旷古的舞姿呈现给这位外族的客人。
尉迟昙选择的起舞片段并不复杂,起初就地转了一圈,盘腿坐在雪里,而后如冰昙绽放般旋转着站了起来,手指作花骨状并于头顶,由合向开。
起身的瞬间,足尖在雪中轻点,向前跃出一段距离。
最后柔软侧腰,作虔诚捧心状。
短短的几个动作,岑清樾却看得愣住了。
一旁的玄鬼也看得愣了神,因为尉迟昙跳的这一段《北雪国舞祭》,和自己曾经在昭国时跳的并不是同一段舞姿。
跳罢,尉迟昙伸手拍了拍岑清樾的肩膀,笑盈盈地说道,“就是这些动作啦。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主祭场那边带人过来,殿下你在此等我一会儿。”
说完,尉迟昙便沿着大道离开了。
岑清樾目送着尉迟昙离去,良久,从衣襟里摸出了一封帛书。
这封帛书是他在昨日与尉迟昙交谈后临时起意所写,信上婉转地表达了自己对尉迟萤离世的悲伤,以及希望尉迟玹不要隐忍,自己愿与他同喜同悲的想法。
之所以会这般“多此一举”,是因为岑清樾觉得尉迟玹从来都是一个不会将情绪表露出来的人,眼下就连尉迟昙都能感受到他的压抑,便足以证明尉迟萤一事给了他莫大的打击。
如此沉重的情绪压在心头,时日一长,难保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所以岑清樾希望他能寻个时机发泄出来。
“你在这作甚?”
岑清樾仍旧沉浸在该在怎样的情境下将帛书交给尉迟玹的纠结里,结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说话声。
岑清樾呼吸一窒,赶忙将帛书藏在了身后,转身同不知何时到来的尉迟玹打了照面。
大抵是因为才主持完祭祀便赶来的缘故,此刻尉迟玹的身上还披着条印着白鹿图腾的袍子。五色的流苏自衣摆边缘坠下,与黑色的面料相得益彰。算不得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圈淡金的祭祀铃铛,此刻正因他先前走动的幅度发着清脆的余韵。
他的肩上积了层沿途雾凇洒下的冰霜,面上却寻不出分毫匆匆赶路的痕迹。
“老师?”岑清樾万万没有想到本该在主祭场那边坐镇的尉迟玹竟会出现在此,一时震撼的不知所措,只得佯装无事地笑了笑,问道,“你怎过来了?主祭场那边的祭祀已经结束了?”
“昙唤我过来的。”尉迟玹扭头朝四周看去,没能寻到尉迟昙的身影,不禁有些困惑,“她人呢?”
如此一来,岑清樾便也有些糊涂了,“昙她方才去主祭场那边了,说是要将族人都带过来。你二人没遇上吗?”
尉迟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再度望向岑清樾的目光中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霾,“未曾遇见。”
“同我说这番话的也并非是昙本人。”
“咦?”岑清樾抬手抓了抓头发,忍不住猜测道,“难道是有人骗你过来?不应当啊,这般做有什么好处?”
尉迟玹没有回应这番话,低头陷入了思索。
一旁,玄鬼从进入这个梦境开始,便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雾凇里掩着几只蜘蛛。
蜘蛛的个头不大,一般情况下很难被人注意。几根细细的丝线自蜘蛛体内延伸出去,不知蔓向何方。
早先尉迟昙离开花海时,玄鬼曾听到她在远处与人交谈。
有一位族人借口有人受伤将她给支走了,这才是尉迟玹没能与她遇见的真正原因。
而眼下看来,那个将她支走的人,八成已经受到了蛛丝的控制。
且此刻尉迟玹会出现在花海,八成也是灵蛛所为。
“我回去了。”大抵是意识到了情况有异,尉迟玹果断地选择离开花海,回去主祭场那边。
岑清樾也意识到到眼下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便打算占用尉迟玹一丁点儿时间,将帛书交给他。
“老师!”岑清樾特意绕开花海,三两步追了上去,“等等!”
尉迟玹驻足,目光淡然地望向岑清樾,静静地等候下文。
岑清樾被尉迟玹冰冷的眼神一望,顿时气馁了三分,但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的关切传达给尉迟玹,便还是逼着自己将帛书递了过去,“老师你不必现在就看,可以挑一个空闲些的时间,或者什么时候想起来再看也无妨。”
尉迟玹伸手将帛书接过,正打算粗略地看上两眼,却忽然发现身子竟是不听使唤了!
“怎么会......”事发突然,尉迟玹一时无法理清状况,便眼睁睁看着自己抬起双手,将毫无防备的岑清樾按倒在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