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碧落黄泉处》临世写尘

209、封印花期

　　在距离祭祖大典只剩下十二天时，岑清樾突然收到了一份来自尉迟昙的礼物。

　　礼物是一方小小的储物空间，用最简易的封印术法便能驱使。

　　“这是阴沉木的回礼。”尉迟昙是这般解释的，并且特意强调道，“不过不是以部落的名义回赠，而是以我个人。”

　　她一面说着这些话，一面站在壁炉旁，笑吟吟地为岑清樾演示着储物空间的用法。

　　她说，“尉迟部落这些年凭借封印术法，零零总总共开辟了上千个储物空间，这个空间一直被闲置着，我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的，大抵原主人也早已忘了，殿下你便拿去用吧。”

　　“有原主人？”岑清樾说这话时，窗外的屋檐上恰好落下一块积雪，他停下了手头擦拭枪杆的动作，摇头婉拒了尉迟昙的好意，“既是有原主人，大爷我又怎好收下？”

　　尉迟昙却发自内心地觉得没有什么关系，试图打消岑清樾的顾虑，“这空间本就不属于个人，而是归整个部落所有，那人既是不用，我作为族长分配给殿下你又有何不妥？殿下你便放心用吧。”

　　岑清樾低头想了片刻，又重新抬起头，见尉迟昙仍旧双手叉腰一脸坚持，便也只好承下了这份美意。

　　“好吧。”他只能这么回应。

　　尉迟昙见岑清樾终于愿意收下了，这才欣慰地笑了起来，将储物空间交给后者便打算离开了。结果走到玄关时又想起一些正事，便停下脚步，顺带问了一嘴，“对了殿下，阴沉木料与血都已送去了黄帝部落？”

　　“已经送过去了。”岑清樾抚过枪杆上的凹槽与创痕，漫不经心地答道，“是托神农伯伯最为信任的亲信乘灵兽亲自去送的。”

　　“如此一来便太好了。”尉迟昙见岑清樾行事虽然莽撞，大的决断上却意外的稳妥，谓之粗中有细，不禁叫人安心，对他的好感也更上了一重。临行前，便又递出了一个邀请，“时候不早了，我去帮萤筹备祭典，殿下若是想来帮忙的话，可以去结霜雪原那边寻我们。”

　　“而且......阿玹不在哦，我和萤可以告诉殿下你一些有关阿玹的事情作为酬谢。”

　　说完，捂嘴偷笑两声，走出屋子，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

　　午膳过后，岑清樾出发去了结霜雪原。

　　一踏入雪原地界，他便发现了许多尉迟族人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忙前忙后地筹备着祭典事宜，原本满是积雪的空旷原野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

　　道路两侧，雾凇的枝丫上缠绕着写满符咒的彩色布条，布条下端系着铃铛，会随风发出叮铃的脆响。

　　岑清樾在几名族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一片花海的外围。

　　花海是由冰昙簇拥而成的，花的颜色只有两种，一是初生时的白色，二是盛放时的浅蓝。因着花瓣本就剔透，凑近观赏时，便会觉得眼前铺着的一切并非花卉，而是一堆璀璨的水晶宝石。

　　尉迟萤和尉迟昙正在这片水晶的海洋里搬运着花盆。

　　岑清樾不欲贸然踩进去坏了这一方美景，只好站在原地，伸手指着二人怀里的冰昙大声喊道，“大爷我来帮忙了！”

　　尉迟萤闻言扭头，在见到岑清樾后明显有些吃惊，随后似是反应过来，求证般地看向尉迟昙。

　　尉迟昙便笑吟吟地同他解释起来。

　　须臾，尉迟萤苦笑着摇了摇头，端着花盆同尉迟昙一道走到了岑清樾跟前。

　　岑清樾便十分积极主动地揽活道，“有什么是大爷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尉迟萤想了想，低头看向怀里的花盆，柔声解释道，“我和昙准备将这些冰昙都搬去雪原深处的主祭场所。搬去后种进泥土里，大概凑齐个四五百朵的样子，然后用封印之术封住花期，等到祭典那日再解除术法，让族人一睹百朵冰昙一齐盛放的模样。”

　　尉迟昙便接着尉迟萤的话语继续补充起来，“其实这也就是我想告诉殿下你的秘密，阿玹这家伙啊，其实可喜欢漂亮的物事了，虽然他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自觉，但从小就有所体现。”

　　“有一回，他为了在结霜湖畔看赤气，硬生生挨了一晚上的风吹雪打，第二天手都冻僵了，还要将赤气给画下来，你说他是不是一根筋的很？”

　　“不过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殿下你分明长的比那赤气还要抓人，阿玹为何偏就不上心呢......”

　　岑清樾听后一时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只得将尉迟昙的这番话当作是在夸奖自己，“大爷我也不知道啊......”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余光却忽然瞥见尉迟萤的肩膀上停栖着几只灰色的小虫。

　　尉迟萤便顺着岑清樾的目光看了过去，面色始终颇为平静。

　　岑清樾从未见过这等模样的虫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虫儿？大爷我长这般大竟是见所未见。”

　　尉迟萤无奈地笑了两声，语气不知怎的便变得有一丝怆然，“这是‘死气’，只会出现在那些命薄如纸的生灵身上。我已不是第一回见到它们了，掸也掸不去，没有什么大碍的。”似是为了避免岑清樾再度追问，很快又转移了话题，“殿下你此番过来，是打算帮忙的？”

　　岑清樾这才想起正事，当即便将虫子一事抛到了脑后，振作起精神同二人提议道，“对，大爷我也一同帮忙，兴许还能赶在祭典之前种出个上千朵冰昙。”

　　尉迟萤微微一笑，同岑清樾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那便辛苦殿下了。”

　　此后数日，岑清樾除了吃饭与上课外，每天都会往结霜雪原跑。

　　待到第七日黄昏时，三人竟当真种下了一千株冰昙。

　　“这样就算大功告成了？”岑清樾直起身子，拍了拍粘在手上的泥土，也未去留意指甲周围龟裂的小口，忍不住开始幻想祭典当日尉迟玹见到这些冰昙盛放时的欢喜模样。

　　夕阳洒在他的脸上，为本就分明的轮廓更添一层明暗。

　　玄鬼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的雾凇之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岑清樾的侧颜，脑海中已经隐隐有了并不如何乐观的后续猜测。

　　正这般想着，下一刻，尉迟萤便像是猛然惊觉什么重要之事一般，慌忙将手头的空盆和铲子统统递给尉迟昙，焦急地告知二人，“糟了，光顾着种花，忘了今日是我带队巡逻，我得赶紧过去......”

　　“我怎就给忘了？族长居然缺席，委实不大像话......”

　　目送着尉迟萤逐渐跑远，岑清樾有些好奇地问尉迟昙，“大爷我倒是头一回瞧见萤他这般失态，是甚要紧之事？”

　　“这个啊，其实也没多要紧啦。”尉迟昙目送着尉迟萤的背影逐渐远去，露出一脸欣慰的笑意，“就是每月例行巡逻，领着一堆族人去巡视检查部落周围的守护封印，若是有甚损耗便及时修补了，免得出现什么纰漏让浊兽钻了空子。”

　　岑清樾便了然了，“那应当很快便能回来了？”

　　尉迟昙笑着点了点头，“很快，明早便回来。”说完，俯身准备为最后一朵冰昙施加封印。

　　“等等！”眼看手指即将触碰到冰昙花瓣，岑清樾却突然一惊一乍地呵止了尉迟昙的举动，直将后者给吓得不轻。

　　被吓到了的尉迟昙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

　　岑清樾见状赶忙放低了嗓音，小心翼翼地关切道，“你没事吧？大爷我其实就是想着既然是最后一朵花了，也想试试能否成功地施加封印......”

　　“原来如此。”尉迟昙依旧将手搁在腹部，笑着同岑清樾说道，“试验修行成果？还是想为阿玹留些特殊的纪念？”

　　岑清樾闻言勾起嘴角“嘿嘿”地笑了两声，低下头去无比认真地结起印来。

　　一圈淡金色的封印便出现在了他的指尖。

　　随着时间的流逝，封印的模样逐渐变得明晰。

　　最终成型，被冰昙吸纳。

　　原本盛放的透明花朵重新含苞陷入了沉睡。

　　“成功了！”尉迟昙捂嘴惊呼起来，不可置信地望向岑清樾，“清樾殿下你果真是天才啊！要是阿玹知道你有这般厉害的话，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如何？要不到了祭典那日，你便告诉他这朵花是你封印的？”

　　“这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学了近百年才学会的这个术法，殿下你竟然......”

　　岑清樾仍旧保持着结印的手势站在原地，亦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当真结出了封印，一时间连喘息都忘了平复。

　　好半晌，他才终于回过神来，面上浮现出欢喜的神情，捶着自己的胸口洋洋自得地说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是为了老师，区区一道封印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一颗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被沉入山中的最后一缕夕阳所映照，璨璨如泪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