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碧落黄泉处》临世写尘

196、轩辕丘

　　岑清樾一行抵达轩辕丘城下，将昭国的信物交由侍卫拿给部落内的首领确认。

　　等候答复的这段时间里，岑清樾便无所事事地坐在护城河外的巨石上，借着高处之便，一面打量着黄帝部落周围的山川河流风水布局，一面开口问石头下站着的兮照，“你觉得会有多少人能活着抵达轩辕丘？”

　　兮照将重剑插在土里，双手搭在剑柄上，闻言瞥了岑清樾一眼，私下掂量许久，这才万分纠结地答道，“恐怕......至多不过十人。”

　　“是吗......”岑清樾说完这句话后，将视线定格于远方的蜘冢森，不再开口。

　　身后传来溪流自山间奔腾的叮咚韵律，深潭中弥散开的水雾冰冰凉凉，岑清樾感受到身后吹来一阵凉飕飕的山风，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便见一堆毛茸茸的灵兽正慌张地将脑袋缩回树丛里。

　　不出片刻，又全都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岑清樾便大大方方地抬起胳膊，同那些灵兽们打了声招呼，“大爷我叫岑清樾，从荒海过来求学的，接下来可能会在有熊叨扰一段时日，敢问诸位眼下围在这儿可是有甚指教？”

　　一只松鼠模样的灵兽壮着胆子窜上了岑清樾的膝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同后者对视，也没做些什么，就只是这般望着。望了许久，竟是开口说了人话，“公、公子可有娶亲？喜欢毛茸茸的灵兽吗？”

　　岑清樾顷刻间了然了这些灵兽的意图，勾起嘴角婉拒了松鼠的好意，“大爷我活了二十余年，其中七八成的时日都是在战场上度过，整日打交道的不是尸首便是敌人，委实不适合成家立业，姑娘家若是想寻个良人，能够安稳过日子的才是上选，千万莫嫁不归人......”

　　松鼠被岑清樾劝得有些气馁，却又不想彻底放弃，是以挣扎道，“你说的很对，可我是个公的，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岑清樾吓得一个踉跄，径直从巨石上摔了下去，一骨碌滚到兮照跟前。

　　兮照无奈地伸出手，想去拉岑清樾一把，结果二人双掌刚一握上，轩辕丘的城门便应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一列浩浩荡荡的阵仗，看样子是专程来迎接岑清樾他们的。

　　站在队伍最前列的男人气度不凡，丰神俊朗，身上披着的虽是兽裘，耳环项链甚的也都是简易的兽牙所制，却俨然一副为王者的风范。

　　他于此地一立，几乎无人能够克制心底那股为之俯首称臣的冲动。

　　岑清樾将长.枪插在身侧，竭尽全力同黄帝保持平视，谦卑又不失从容地笑道，“在下昭国岑清樾，特来向轩辕族长请教......世间最上乘的武学。”

　　至于帝王之术，则只字不提。

　　兮照露出震惊的神情，难以置信地望向岑清樾，却又不大敢当面拆台。

　　黄帝却已有所觉，笑着反问岑清樾，“可是你父王当初同我说的却是你要来学‘为王之道’。那么‘世间最上乘的武学’是你自己的意愿？”

　　岑清樾坚定而又坦率地承认道，“是。”

　　“可你不是昭国唯一的族长之子么？”黄帝既不反对，也不答应，而是仿佛考验一般接连向岑清樾抛出了几个问题，“若你不学‘为王之道’，你父皇打下的江山日后便要易主给他人了，你甘心就此出让？”

　　岑清樾颇为无所谓地笑了两声，“无妨，禅让挺好的。大爷我适合做将军，却不适合做君主，这国与其交给大爷我治，倒不如拱手给真正有才能的人。”

　　黄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目光越过岑清樾，落在了其后的灵蛛身上。

　　灵蛛的打扮显然不同于岑清樾与兮照，身上罩着件浊兽兽皮制成的短卦，额上、面上绘着赤红的花纹，手腕脚踝上挂着少说共计十串兽牙首饰，全身上下随处可见松松垮垮的红色线绳，或用来缠发，或悬在腰侧，或绕在指间，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阴邪却又野蛮的气息。

　　黄帝盯着灵蛛看了片刻，目光一转，落在了兮照身前的重剑上，面带笑意地问道，“剑长三尺，合约百斤，玄铁所制，想来阁下便是昭国第一铸剑之师兮照？”

　　兮照恭恭敬敬地向黄帝行了一礼，“兮照见过轩辕族长。”

　　黄帝点了点头，又问道，“只有你们三人抵达有熊？”

　　岑清樾闻言同兮照对视一眼，黄帝的话语应证了他们心中最坏的猜测，却也因为早有预料，所以二人并不显得如何吃惊。

　　岑清樾便先兮照一步开口，将蜘冢森中的遭遇一五一十告知了黄帝。

　　黄帝听后也没有去评判究竟谁对谁错，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道，“轩辕丘这边也会派遣人手去往蜘冢森寻人的。”

　　说罢，转身将三人领入了城中。

　　城门合上以后，原先陪同在黄帝身后一众侍卫便散去做自己的事了，负责为岑清樾等人领路的便只剩下黄帝一人。

　　岑清樾便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径直三两步走上前去拦住黄帝，双手抱拳，开口便道，“清樾斗胆请族长赐教！”

　　“同我打？”黄帝显然没想到岑清樾的胆子会如此之大，面上浮现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为何？”

　　岑清樾便如实道，“族长建轩辕之丘，设有熊，战蚩尤于涿鹿，唤万千神明助阵，此一战威名响彻六合八荒，想来唯有似族长这般的强者方才能为清樾点拨武学上的迷途，而习武最忌口头指教，唯有一战方能知晓自身的不足......”

　　“你说的不错。”黄帝认可了岑清樾的理念，却否决了他的前半句话，“可我并非能够点拨你武学迷途的强者，放眼整个有熊，也没有能与你战至数百回合的将士，你在武学一途确然天赋异禀......你体内有一半的神血？”

　　岑清樾露出震惊的神情，“族长你看出来了？”

　　黄帝笑着点了点头，谦逊地承认道，“我虽武学一途不如你，可在其它方面还是能勉强胜你一筹的。”

　　岑清樾听后却有些迷茫了，“若此地无法点拨大爷我的武学的话......”他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

　　黄帝端详着岑清樾的神情，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替他把了一脉，一面感知着岑清樾的脉象，一面肃然说道，“你体内存在着一种寒症，此症眼下虽被抑制，却并未根除，只要寒症还在你体内一日，你的武学便必然无法突破桎梏，抵达真正的大成之境。”

　　岑清樾揣摩着黄帝话语中的意思，“难道大爷我应当去神农部落？可是早在大爷我四五岁的时候，神农族长便已为大爷我诊了病，这病症还是他抑制在大爷我体内的......当真有根除之法？”

　　“待得入夜，我来为你卜上一卦。”黄帝放下替岑清樾诊脉的手，转身领着三人继续朝某一方向走去，“天道有常，冥冥中自有命数，我可借星辰为你窥一隅天意，至于后事如何，皆看个人造化了。”

　　兮照有些不大明白黄帝的意思，赶忙出言确认，“轩辕族长的意思是清樾殿下要离开有熊，循天意指引寻找根除寒症的方法？”

　　黄帝面带微笑地解释道，“他既不肯同我学‘为王之道’，轩辕丘也无法教授他关于武学方面的任何事，留在有熊也只是浪费时日，不若另辟蹊径，试着在其它方面找出提高武学上限的法子。”

　　“可是......”兮照显然很不放心让岑清樾一人在四海八荒独闯，可又舍不得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几番纠结之后，终是舍生取义地做出了决断，“我同清樾殿下一道去。”

　　话音刚落，岑清樾便将胳膊搭在了兮照肩上，笑盈盈地教训道，“怎的？还怕大爷我被那些浊兽给吃了不成？在轩辕丘学习铸剑之法可是你打小的夙愿，大爷我可不希望你为大爷我做出这般大的牺牲，你便安心在这学习铸剑，至于天意，这不还没说要去哪吗？等卜卦的结果出来了再议也不迟。”

　　“大爷我可以同岑清樾一道儿去。”一直跟在岑清樾身侧默不作声的灵蛛突然开了口，他一说话，黄帝便若有所思地侧过脸来将他盯上一盯，灵蛛便露出个无辜的笑来回敬黄帝，“反正大爷我也不是来求学的。”

　　岑清樾却对灵蛛有些顾虑，加之他本就是直来直去的脾性，不怎会隐藏自己心绪，便将这份怀疑彻底暴露在了面上。

　　灵蛛瞧见了，面上的笑意愈发深邃起来，开口问岑清樾，“你是在怀疑大爷我会害你？”

　　“不不不。”岑清樾赶忙摆手澄清，几经犹豫，再三思量，最后还是选择将自己的顾虑毫无保留地说出口，“大爷我只是担心灵蛛你究竟会不会武功，虽说你是好意陪着大爷我，可若是你甚都不会，万一遇上了危险，大爷我也没法保证每一回都能护住你。”

　　灵蛛面上的戒备随着岑清樾的解释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笑非笑的无奈，“大爷我活到这般岁数，当真从未见过你这种人......”说完，朝岑清樾伸出手，发出了自己的邀战，“多说无益，一战便知。如何？要不要试试大爷我的身手？”

　　岑清樾和兮照同时愣住了。

　　好半晌，岑清樾方才撒开了勾住兮照肩膀的手，一把握住了灵蛛递来的右掌，勾起嘴角快活应战，“来啊，怎么打？”

　　灵蛛左右看了看，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片习武场，给出了自己的提议，“就在那儿，可以用各种手段，谁先倒下谁便认输。”

　　岑清樾活动了一番脖颈处的筋骨，面上笑意愈发嚣张起来，“好，到时候可别喊疼。”

　　灵蛛便像是听见了一个惊天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罢，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直面岑清樾，郑重回应道，“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