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碧落黄泉处》临世写尘

195、古怪的少年

　　百足浊兽大张着颚部，一点一点俯身逼近少年。

　　那人族少年却坐倒在地一动不动，丝毫看不出要逃的迹象，似是被吓得僵住了。

　　躲在树丛后的岑清樾与兮照通过短暂的目光交流，大致确定了接下来的救人计划。

　　眼看颚部的锯齿即将碰到少年，岑清樾当即持枪蹿出，冲到了二者之间，用尽全身力道一枪挥开了浊兽的脑袋，趁机抓住少年的肩膀，将之朝身后丢去，“兮照！接住！”

　　兮照配合着岑清樾的动作两手接住被抛来的少年，也顾不上关照什么，赶忙将少年领到了树丛后头藏好，提着重剑冲去战场帮衬岑清樾。

　　玄鬼安静地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战局逐渐陷入焦灼，岑清樾与兮照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心情不免为之起伏。

　　恰在此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

　　玄鬼循声望去，便瞧见方才获救的少年此刻正倚着一棵古树，好整以暇地观赏着眼前的打斗，并不时伸出一根手指悬空比划着什么，面上笑意张扬，显然玩得很是开心，偶尔还会装模作样地唤上两句，“你们当心啊，对对对，它又从右边过来了！快躲开快躲开！”

　　笑着笑着，面颊上的六条纹路不自觉睁开，同原本的人类眼睛合成了共计四双八只浊兽之瞳，瞳孔血汪汪的，泛着诡异的赤红色泽。

　　又战了半个时辰，岑清樾还是没有败下阵来，少年却已经玩够了，敛去面上笑意，低声命令道，“退下。”

　　原本攻势还很凶猛的大百足突然僵在了半空，岑清樾与兮照趁势一人一击，借着被浊兽甲壳反弹的力道退回到了身后的安全地界，正准备修整再战，却发现大百足已经趁着这个空档全部钻入了泥土里，莫名遁了。

　　“这......”岑清樾虽也不是第一回遇见临阵脱逃的浊兽，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方才分明是它占上风吧？”

　　兮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不过也不排除其它可能，毕竟这儿是蜘冢森，若是有其它更强的浊兽靠近的话，弱些的浊兽是会尽量避免照面的。”

　　岑清樾将长.枪别回背上，捏着下颌思索道，“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得出这个结论后，便立刻折回了树丛后头，毫不认生地捏了捏少年的胳膊，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你的身子倒是结实，想来也是位练家子？”

　　少年眼下已经将脸恢复成了人类模样，听见岑清樾的问题后，只是笑而不语地点了点头。

　　“同我们一道走？”岑清樾掐算着时辰，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回一趟营地了，便问少年，“还是说你有别处可去？”

　　少年毫不犹豫地答道，“无处可去，便跟着你们吧。”

　　折返途中，岑清樾出于好奇问了少年不少问题，形如，“你是哪个部族的？为何会出现在蜘冢森？你有看到其他人吗？你叫做什么名字？”

　　少年也不见怪，都一一答了上来，“大爷我没有部族，从出生那一刻起身边便没有亲人。至于为何出现在那儿，当然是为了填饱肚子而狩猎，不过姑且没有看到你们的人。关于大爷我的名字......”

　　“你可以唤大爷我为，灵蛛。”

　　“原来如此，灵蛛。”岑清樾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突然伸手勾住了灵蛛的肩膀，欢喜道，“你也自称为‘大爷我’吗？大爷我也是啊！果然‘大爷我’听起来就是比单单一个‘我’字帅气些对吧？”

　　灵蛛被问得有些懵了，显然没听明白岑清樾的意思，“啊？”

　　兮照尴尬得不愿搭话，只好一面擦拭剑锋，一面在前领路。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回程的道路似乎同来时有些不大一样了，为了避免偏离正确的路线太远，兮照赶忙停下脚步，左右找寻起自己沿途刻下的标记。

　　岑清樾见状便也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问道，“迷路了？”

　　兮照走到一株古木跟前，半蹲下来检查自己先前刻在树根附近的一道剑痕，剑痕确实还在，不过附近的道路却已经换了位置。

　　兮照将自己的发现如实告知了岑清樾，岑清樾闻言低头陷入沉思，“这下麻烦了......”

　　二人在原地兜起圈子，思索了足足一盏茶功夫，却始终没有什么头绪，毕竟他二人幻术也不精通，阵法更是不会，坐以待毙就怕天明时分浊气变浓，直接砍树辟路又怕动静太大引来浊兽围剿......

　　兮照正是头疼不已，岑清樾却又蹲了下来，将长.枪放到了地上。

　　只一眼，兮照便明白了岑清樾究竟又要弄什么幺蛾子，可是灵蛛却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迷途时做出这般举动，不禁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是什么阵法的准备术式么？”

　　岑清樾勾起嘴角得意一笑，“哼哼，你便睁大双眼看好吧，这可是大爷我的不传秘法。”说罢，伸手一拨枪身，待得转圈停下，便站起身来，指着枪尖所指的方向铿锵有力地说道，“就走这边！”

　　灵蛛更加疑惑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啊......？为、为何是这边？大爷我觉得另一条路也挺好的啊。”

　　“气运！”岑清樾回过头，用一种无比深奥的口吻同灵蛛说教道，“有时候在战场上，气运也是颇为重要的制胜之宝，大爷我这些年参加过的战争大大小小累起来少说也有三四百场，从无一例败绩，所以你觉得大爷我的气运好是不好？”

　　灵蛛却没有纠结于“气运”一事，注意力很快便被岑清樾口中的三四百场战事吸引，露出副意味深长的笑来，“你说你参加过这般多战事，难道你是什么部落的将军不成？”

　　岑清樾坦然承认，“昭国，岑清樾是也。”

　　“原来你就是那个岑清樾啊......”灵蛛面上的笑意愈发深邃起来，随后又问，“那你们此行来到蜘冢森的目的是什么？率军剿灭这里头居住的浊兽么？大爷我记得不错的话，这儿应当不属于昭国国境吧？”

　　“原来你早就听闻过大爷我的名号了？”岑清樾肆意笑了两声，随手搭上灵蛛的肩膀，热络地解释起来，“当然不是要剿灭浊兽啊，怎么可能是剿灭浊兽，你见过剿灭浊兽就带一队人过来？我们啊......”

　　抬起另一只胳膊，将手环在唇畔，贴近灵蛛的耳朵悄声说道，“大爷我是奉命去黄帝部落求学的。”

　　兮照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伸手抓住岑清樾的衣袖，将后者扯到了身侧，压低嗓音警告道，“你为何要同一个初次见面的家伙说这般多？”

　　岑清樾无所谓地笑了两声，“反正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说说又有何妨？又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说着，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灵蛛，理所当然道，“更何况他又不是甚坏人，大爷我看人可准了，他不会害大爷我的。”

　　岑清樾说出这句话时，玄鬼的目光一直逗留在灵蛛的脸上。

　　话音刚落，便瞧见灵蛛面上的神情有一阵十分微妙的变化。先是震惊，旋即有些嘲讽地望向岑清樾，随后化作淡淡的苦笑，最后恢复成了最为正常客气的笑意。

　　“大爷我有一个离开蜘冢森的法子。”灵蛛突然开口这般说着，一瞬间便吸引了岑清樾和兮照的注意。

　　眼见二人一同看向自己，灵蛛便转过身去，似是打算在前领路，“大爷我进入蜘冢森的时候，为了防止迷路，特意做了一些特殊的标记......”

　　话音刚落，密林深处突然吹来一阵阴寒刺骨的冷风，灵蛛伸手在虚空中抓了抓，很轻易便抓住了一根细长的蛛丝，“大爷我饲养了很多蜘蛛，他们结出的丝线颇为牢固，而且不易被外人觉察，是很好的标记物件，若是顺着这根蛛丝找过去，很快便能找到离开林子的道路。”

　　兮照被方才那股邪风一吹，立刻警觉起来，“我该如何相信你说的......”

　　还未说完，岑清樾便已用手杵了杵兮照的腰窝，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兮照不解地望向岑清樾，岑清樾便勾起嘴角，理所当然地解释道，“左右我们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何不就信灵蛛一次？”

　　兮照由衷地评价着岑清樾，“你胆子是真的大啊。”

　　岑清樾哈哈一笑，飞快跟上了灵蛛的步伐，“过奖、过奖。”

　　三人沿着蛛丝的痕迹一路前行，彻底背离了原本所行的方向。

　　随着道路两侧蜻蛉和植被的减少，黑暗由浅至深，不多时，道路尽头便成了比深渊还要可怖的色泽。

　　——蛛丝的尽头在黑暗之中。

　　兮照及时停下脚步，仍是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尽信灵蛛。

　　灵蛛本人倒是一副颇为无所谓的样子，见兮照停下，便自己牵着丝线先一步没入黑暗。

　　岑清樾若有所思地观望了一阵，觉得可行，便拍了拍兮照的胸脯，出声说道，“先走吧，再如何危险，还能危险得过一直待在蜘冢森里？你有剑，我有枪，大不了战死，还有甚可怕的？”

　　兮照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将手放在剑柄之上，同岑清樾并肩朝黑暗走去。

　　三步？五步？十步？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天地终于又恢复了光亮。

　　“哇......”

　　视野中的苍白渐渐散去，身前的光景映入眼帘，岑清樾左右望了望，发现三人眼下正处在一座半高的山崖之上，自此眺望，能够望见远处天际那一排绵延的山脉。

　　一团金灿灿的火球正自山脉后方升起。

　　而就在山脉的正前方，一片占地规模巨大的广阔部落正在渐渐苏醒。

　　晨曦的微风拂过部落内那随处可见的兽皮旗帜，上头绘着的龙纹图腾踏云而舞，像极了真龙一般威风。

　　岑清樾无比激动地一跃而起，将双掌环在嘴边，卯足了劲儿高声喊道，“轩辕丘！大爷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