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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手足相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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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寒月护送,岑清樾到头来还是迟了一步。
待他看见露台时,自然也就看见了那早便在露台下候着的清厉。
岑清樾自知为时已晚,难以补救,便让寒月将自己放下,硬着头皮跑上前去同清厉道歉,“抱歉,我来迟了......”
“无事,我也才到不过半个时辰。”清厉此话一出,岑清樾当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向后退开几步,俨然一副“清厉今儿吃错药”了的作态,惹得清厉再绷不住面上的笑意,同清樾吼道,“躲什么躲,怕我杀了你吗?”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不远处的寒月一眼,目光在他的翅膀上逗留片刻,又直勾勾地看了看岑清樾头顶的龙角,旋即冷笑一声,讽刺道,“我道你二人为何平素如此亲近,原来是同类啊......”
寒月心头一颤,连忙将翅膀收了回去,下意识抓住左手手腕,试图去克制身体的颤抖。
“哼......”清厉打量着寒月低眉顺眼的逃避之态,见他对自己的恐惧不似假装,便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容,决定大发慈悲,暂不同他计较,转而对岑清樾道,“时辰到了,同我上来吧。”
岑清樾便与清厉保持着三尺多的距离,一前一后踏上了露台的石阶。
祭神露台很高,是整个昭部落里最高的建筑,石阶环着露台修建堆砌,似龙蛇一般盘旋而上。
攀爬途中,清厉三番四次停下脚步等候岑清樾靠近,岑清樾却很警惕,一旦清厉停下,便也跟着停下,如此折腾了三四轮,就在快要登顶的时候,清厉终于忍不住了。
“你过来!”清厉大声命令道,“你过不过来!”
岑清樾摇了摇头,反而向后退了两步,“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先前分明同我说父王今日会在申时寻我二人至露台说话,可是从方才起石阶上便连一个下人都看不见,那些侍卫除特殊情况外是绝不可以离开这儿的,是你将他们支走了?”
清厉闻言露出一副狡黠的笑容,继续哄骗道,“我怎可能会骗你呢,父王眼下就在露台上等着我二人,支走下人也不过只是为了方便说话。”
岑清樾却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这个说话的地点挑选的十分怪异,而且父王向来仁慈,是绝不可能为了说话兴师动众撤走侍卫的。
思及此,便又向后退了两步。
清厉逐渐有些不耐烦了,仗着四下再无旁人,便干脆伸手去抓岑清樾。
岑清樾见势不对,转头便往台阶下跑,清厉赶忙去追,一面追还一面气急败坏地吼道,“野种,你给我停下!”
岑清樾就是不停,清厉捡起一块石头便朝岑清樾脑门上的龙角砸去。
“嘭”的一声,石头砸偏了些,在岑清樾的脑袋上豁开一道血口。
岑清樾眼前一花,险些身不由己地摔倒在地,但好在他足够迅速,及时抓住了石阶旁的栅栏,这才不至于在摔倒的同时直接从石阶上滚下去。
只是如此一来,清厉便成功将他追上了。
清厉三两步走到跟前,面上悬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狞笑。
如此可怖的笑颜呈现在眼前,任凭岑清樾再如何胆大,也不由得有些发憷,连忙高声质问,试图在气势上压过对方,“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清厉装模作样地四下看了看,似是想让岑清樾认清现状,“你觉得我想做什么?侍卫们都被母后召去了王城,眼下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就算我失手将你从石阶上推了下去,也没人知道是我推的不是?”
说着便扯住了岑清樾的衣襟,另一只手去掰岑清樾抓着围栏的手指。
岑清樾连忙抬脚试图踢开清厉,一面踢一面大声喊道,“来人啊!有没有人......”
清厉当机立断,伸手去堵岑清樾的嘴。
岑清樾头顶伤口的血越流越多,渐渐地便失去了抵抗的气力,当最后一根手指被强行掰开以后,清厉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目的得逞的狂喜,趁势揪住岑清樾的衣裳,将之往台阶下一推。
倒地的岑清樾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抓住了清厉的脚踝。清厉脚底一滑,旋即发出破碎的惨叫,同岑清樾一道一前一后地从石阶上滚落。
玄鬼虽知身在梦中,却还是免不得心中一紧,赶忙追了上去。
结果刚追出没几步路,便瞧见岑清樾挂在了一根栅栏上头,双手正死死地抱着那根柱子,半拉身子已经悬在了空中。
玄鬼往栅栏的缺口走去,一低头,便发现清厉也正挂在下方的台阶上,不过他的状况要比岑清樾惨上很多。
岑清樾好歹是抱着根柱子的,在玄鬼前来查探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用脚勾住了另一个栅栏,整个人重新翻回了台阶上。
可是清厉却整个身子都悬在了空中,只有八根指头堪堪搭在台阶边缘。而且看样子似乎已经力竭,随时都有脱手摔下去的可能。
正这般想着,清厉的身形已经开始下坠。
“咚”的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同岑清樾一般年纪的少年侧着身子,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倒在地,殷红的色泽自头与地面的交汇处缓缓溢出,逐渐蔓延成了一滩。
岑清樾趴在台阶边缘,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无法言说的恐惧直达内心,令他全身上下都在不停地颤抖,“不,不是,不对,我没有想杀他的......”
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眼下应当做些什么,连忙扶着石壁,顶着脑袋上的伤口往露台下跑,“来人!快来人!救人啊!”
惊慌失措的嗓音充斥着玄鬼的耳膜,周遭的天地再度破碎扭曲起来。
玄鬼知道这是岑鬼的梦境又开始切换了,通往识海的缝隙很快就会出现,自己要抓住这个机会找到岑鬼的神识。
片刻后,眼前的扭曲景象果真裂开了一道缝隙,玄鬼抓紧时机一脚踏入,结果下一刻,缝隙中便有一股蛮横的力量将他又给推了出来。
玄鬼有些错愕,甚至还没来得及继续尝试,缝隙便已重新闭合。
不得已,他只能顺延识海的规律,进入了下一个梦境。
“厉儿......呜呜呜,我的厉儿......”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无比凄惨,惨得玄鬼都以为清厉从露台摔下来后重伤不治,已经身死,而自己眼下所处的地方是灵堂。
结果循着哭声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这地界并非灵堂,而是一座装点得还算富丽的寝殿。
清厉也并没有死,不过此刻看起来似乎也同死没什么两样了: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全身上下缠满绷带,只有一双浮肿的眼睛偶尔还能眨巴两下。
看起来像是清厉生母的女人正趴在床沿哭得要死要活,一面哭一面咒骂着正跪在不远处的清樾母子,“贱人,野种,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和厉儿过得比你们好些,竟是使出如此歹毒的计策,将我的厉儿弄成这般模样,为何手脚尽断的不是你这个野种!”
岑清樾的生母将岑清樾护在怀中,捂着后者的耳朵,连连同清厉的生母赔着不是。
岑清樾的脑袋上还缠着好几圈纱布,眼下正委屈地盯着生母的面庞,撇了撇嘴,却也未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昭王带着一身风尘匆匆赶来,刚一进宫便将弓箭甚的统统放在了桌案上,俯身去扶岑清樾的生母,关切道,“跪着作甚?你与樾儿本身都有寒症,若是跪久了犯了病症可就麻烦了。”
将清樾母子二人扶起后,又匆匆走去床榻前,听清厉生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来龙去脉。
“王,你看厉儿都伤成这样了,日后又该如何继承族长之位?这都是他们母子的阴谋!是阴谋,你一定要严惩了他们,替厉儿做主啊......”
昭王头疼地揉了揉脑侧的穴位,转头去问身边的白发老者,“老先生,您出身神农部落,最清楚厉儿的身子状况,立场也最为公正,你来同孤说说,这究竟是怎一回事。”
“他公正个屁!”清厉的生母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他是神农部落出身又如何?他可是这个贱人带来部落的,整日贴身给这贱人和这野种调理寒症,这种人说出的话怎可能不倾向他们二人!”
“够了!”昭王面上显露出隐隐的怒意,“厉儿的命都是老先生救的,你给孤放尊重些!”
清厉的生母挨了训斥,就地一伏,作软若无骨状戚戚然呜咽起来。
老者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如实交代道,“出事那时,二位殿下身边并没有旁人在场,所以眼下各种说法皆有,无人能说个肯定。清樾殿下说是清厉殿下约他去露台的,结果走到台阶上时又想将他给推搡下去,二人纠缠时不慎一同跌落,清樾殿下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栏杆,清厉殿下则没有这般好运......”
“至于清厉殿下的状况,不容乐观,虽然命是好不容易救回来了,但是全身上下筋骨寸断,往后纵然费心调养,也再难站起来。非但如此,着地的那半边脸......哎......”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清厉生母凄惨的呜咽声仍在断断续续的传来。
好半晌,昭王终于仰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出了决断,“此中原委,孤会再委人细查,厉儿会变成这等模样,樾儿你也有逃不开的责任,便暂且离开主部,发配军营,同兮照他们一道出入,好好反省自身的过错吧......”
玄鬼听出了昭王这是要保岑清樾的意思。
清厉的生母听后慌忙抓住昭王的衣摆,疯一般地哀求道,“王,你要杀了他!杀了他!纵然不杀,也该让他同厉儿承受同样的痛楚!打断他的腿好不好?王,厉儿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昭王合上双眼,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最后还是没有理会清厉生母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