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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荒骨畏竹 ...

  •   荒鬼的传说最早出现在两千年以前,将故事散布出去的是一位进山砍柴的樵夫。

      故事里,天将入冬,樵夫因为没能在村子附近的山里找到好的薪柴,便只能造访杳无人烟的深山,一伐伐至黄昏向晚。

      收获颇丰的樵夫挑着两捆柴火下山,路过竹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山风吹过,夹道两旁竹枝摇晃,头顶蝙蝠扑朔,怪鸟的啼咕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樵夫一人行于其间,早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竹林深处传来虚弱的呼救声。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唤着“眼睛好疼”“救救我”“将它拔.出来”一类的话。

      樵夫不禁想起了那些有关山野精怪装扮成弱女子引人落入圈套的离奇故事,不敢妄自靠近,便沿着下山道路继续归家。结果走着、走着,却惊异地发现自己似乎是在原地兜圈子,而那个呼救声始终萦绕耳畔,无法摆脱。

      又兜了半个时辰的圈子,仍走不出去,精疲力尽的樵夫想着横竖都是一死,便干脆提着柴刀去寻那呼救之人。

      寻了半晌,竟是在竹林深处找到一副白骨架子。

      在这具白骨的颅骨处,两根竹笋已从它的眼洞中长了出来,芽尖部分甚至已经冒出了竹子,似乎要将眼眶附近的骨头给撑裂开来。

      樵夫念着“死者为上”,好心将这两根竹子给连根伐了,又帮骷髅将竹子从眼眶中取了出来。

      过程中,骷髅一动不动,并没有任何诡异之处。

      处理完竹子的樵夫又在附近寻了一会,没能找到奇怪的人影,正准备原路折返,一回头,便望见那具骷髅竟然自己站了起来,有些开裂的眼眶处平白流下几行血泪,正摸索着要向自己靠近,直吓得樵夫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一口气跑了不知多远,等他回过神时,已经抵达山下,落下的薪柴也完好地躺在脚边......

      后来这个传说几经世人添油加醋,杜撰出了诸多不同的后续,但大多逃不了女鬼还情以身相许,或是恶鬼行凶荡平村庄的路数,然而事实总是会叫人更失望一些,荒鬼到头来是没能再见那樵夫一面,反而留下了个一听到“竹子”就会浑身疼的毛病。

      回想起此间种种,岑鬼咬住竹枝,抬眼望向再次扫来的骨臂。

      这一回他未再跃起避开,而是抬手支住骨臂,身子前倾,朝荒鬼吐去一团烟雾。

      烟雾背后,岑鬼露出挑衅的笑容,“喂,阿荒,看竹子。”

      望见岑鬼手里有真正的竹子,荒鬼当即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庞大的身躯也开始筛糠般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身骨头碰撞得“咯咯”作响,这种恐惧源于本能,突破了理智的桎梏,甚至隐隐有要冲破蛛丝控制的趋势。

      岑鬼见势不错,抄起长.枪径直冲到了荒鬼头顶,佯装横扫,继续吓唬后者,“阿荒!看啊!大爷我带着竹子来看你了!”

      下一刻,蛛丝是断开了。

      可是......

      荒鬼却没能冷静下来。

      不再受到蛛丝束缚的骨头自行分散成了两百零八块,无选择地四散攻击着所经路径上的每一样物事,撞城墙的撞城墙,割地面的割地面,唯余一双骨臂捂着浮空的颅骨,嘴巴大张,呢喃着“好疼”一类的语句。

      荒鬼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里。

      玄鬼手握蝉丸,借风刃护住城墙上的无辜鬼卒,开口问岑鬼,“你以前用竹子打赢他后,是怎样让他冷静下来的?”

      岑鬼想了想,便道,“那时有山鬼和阿月在。”

      玄鬼没想到岑鬼的答案会是这个,一时有些愣怔,“没有其它方法了?”

      岑鬼咳了一声,婉转解释起来,“阿玹你知道的,鬼王生前大多是舞刀弄枪的将军,形如封印、幻术这类的辅助术法根本听都不曾听过......”

      玄鬼沉默了,默了半晌,重新合上双眼,淡淡问道,“你准备用蛮力将他制住?”

      岑鬼也觉得唯有此法,而且相较于被始作俑者操控得罪阴司,之后再被天界降罪,荒鬼自己陷入癫狂反倒让情况变得稍微简单了一些。

      虽然也没简单到哪儿去,但至少现在的荒鬼不是在一心一意袭城了。

      “阿玹,护好十城!”眼看荒鬼又要逃入黑暗,岑鬼立刻抬手打了个响指。青焰自身下蔓延,将荒鬼连同飞散出去的骨头一齐困在了青焰所铸成的牢笼内。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岑鬼觉得自己还是很会拿捏分寸的。

      眼下荒鬼虽然失去理智,但挣扎的力道依然不减,岑鬼有些担心如此僵持下去青焰会给荒鬼带来重创,便盘算着加快节奏,赶在荒鬼破出牢笼以前结束这场打斗。

      城墙上,白鬼凝望着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次次电扇带火花的交锋,恨自己过于弱小,完全帮不上忙。

      “少爷,先回城里吧。”宋帝王府的家丁一直跟随在白鬼左右,生怕届时出什么乱子,宋帝王拿他们是问,连连催促道,“这里太危险了。”

      “我不走!”白鬼其实也是个倔脾气,认定了一件事便劝不回头。虽然平日在岑鬼面前不敢造次,但骨子里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对待自家仆人自不会与对待岑鬼一个作态,“我要与枉死城同生共死!”

      一旁的王府家丁们哭丧了脸,莺蓉蓉却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捂嘴咯咯直笑,“小公子从小在阴司长大,可曾历过生死界限?既然不曾历过,便莫要说这些大话。凭你的本事,在这儿不过添乱罢了。”

      白鬼对莺蓉蓉早就心存怨言,今次她又主动招惹自己,哪有不回敬的道理?当即开口道,“你这狐狸精不也就一点儿传递消息的本事?今次始作俑者要来袭击阴司,你怎的不提前知会?关键时候派不上一点用场。”

      莺蓉蓉没曾想自己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教训,当即气红了脸,“你......”

      “你二人都少说两句吧。”一直跟在莺蓉蓉身后默不作声的白衣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劝架,“这是战事,不是儿戏。”

      许是学过音律的缘故,玄鬼对声音极为敏感,只要与一人曾有交谈,对方的声音便会过耳不忘。眼下他虽在抵御溅射的攻势,但尚能分心注意周边环境,自然也就听到了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女声。

      用蝉丸挡开一块白骨,玄鬼朝身子后方瞥了一眼,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昔年卫国无垢堂的老板娘,那个扬言一件衣裳可抵半边身家的女人。

      玄鬼对她不可谓不印象深刻。

      察觉到玄鬼的视线,无垢堂的老板娘也抬头朝他回望过去,目光有些许震惊,随后化为复杂,“尉迟公子......”

      玄鬼有些怀念这个称呼,恍然意识到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这般唤过自己了。不过眼下并不是寒暄的时机,是以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此处十分危险,还请离开城墙。”

      “我......”老板娘欲言又止,纠结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等这处麻烦解决后再行问询。

      她想问尉迟玹的实在是太多了,譬如他和当初那个为他买无垢的男人过得如何?他为何会成为鬼王?以及......他当初为何要打开城门,放弃卫国......

      “先离开吧,别给鬼王大人们添麻烦了。”老板娘扭头劝说一旁的莺蓉蓉,“蓉蓉你收敛一些,我们毕竟是在宋帝王殿下的地盘上做生意......”

      莺蓉蓉双手环保胸前,气呼呼地瞪着白鬼,饶是得了挚友劝告,仍觉得意难平。

      白鬼亦毫不客气地回瞪着莺蓉蓉,但是也不希望自己成为玄鬼他们的累赘,思虑再三,还是扭头跟着鬼卒走下了城墙。

      莺蓉蓉见这娃娃竟是如此看不起自己,心中更加气恼,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老板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临下城墙前又一次看向玄鬼,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翻飞,背影算不上魁梧,却是一等一的挺拔,只一眼便能叫人感受到如磐石般的稳固安心。

      这样的男人,当初又为何要一意孤行,打开城门玉石俱焚呢?

      ......

      有了玄鬼帮忙分担四溅的青焰,提供荒鬼在黑暗中的藏身位置,岑鬼动手时便能更加毫无顾忌。

      噙着竹枝跟荒鬼玩了一炷香的捉迷藏,最后终于将后者逼得退入死路。

      岑鬼盘腿坐在荒鬼肩头,望着身下这具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看起来比流浪猫犬还要柔弱无助的庞然大物,决定靠蛮力强行压制的念头不禁产生动摇。

      阿荒这家伙,虽然个头很大,但是心思格外细腻,若是一不小心加重他心中的阴影,便是全孤魂野鬼的损失。

      思及此,岑鬼便决定采用一个温柔些的方法,对颅骨处本那该是耳朵的地方轻声说道,“阿荒,打完以后大爷我请你去吃饭,吃竹笋炒肉丝如何?”

      “阿荒,大爷我不日前才从符离山回来,山鬼那儿的竹林长得可真茂盛啊。”

      “阿荒,你看大爷我手里这根竹子,嘿,它又长又青......”

      荒鬼痛苦地低吟着,似乎已经快要被岑鬼的一席话给折磨疯了,眼眶里逐渐流出血来,岑鬼见势飘到了荒鬼正面,审度后者的伤势。

      渐渐的,角落中的荒鬼情绪抵达极限,浑身冒出血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缩小、缩成一道高挑却很纤弱的人形。

      彻底化为人形的下一刻,身躯歪斜,倒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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