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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下山 ...

  •   正午时分,一群灵兽在打闹时不慎撞上篱笆,巨大的动静将众鬼从读书的乐趣中吸引回神。

      书鬼放下书册,看了眼天色,念及时辰不早、任务繁重,便同岑鬼等人提出请辞。

      岑鬼原地伸了个懒腰,意识到自己也是时候该下山了。

      随着召唤阵法的消失,银灰色的身影和他脚下的一摞书山随风散去。山鬼意犹未尽地品味着方才书里的内容,从袖中摸出一瓶补充灵气的丹药交给岑鬼。

      岑鬼面露不解。

      山鬼解释道,“这瓶灵药你拿去预备天雷劫,就效用而言虽是杯水车薪,但你这蠢材总爱挥霍鬼气,能补回一点便是一点吧。眼下时机特殊,又不能将你留下浇灌茶园,你便当糖吃下,一日一服。”

      岑鬼恍然大悟,接过瓷瓶,打开来倒出一颗。

      补充灵气的药丸通体青绿,一颗只有小指指甲盖那般大,含在嘴里有股淡淡的苦味,还会散发出醇厚的茶香与酒香。

      岑鬼含了一会儿,觉得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便直接吞服了。

      山鬼静静地目视岑鬼,直到后者喉结滚动,确认药丸入肚,方才慢悠悠地移开视线。须臾,又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傲慢嘴脸,提醒道,“山下的事情若是解决了便早些回来浇茶园,莫忘了你还欠着我半个月的债。”

      一想起那些臭气熏天的粪水,岑鬼便忍不住头疼反胃,连带着方才服下的药丸都反出了一股茅厕的味道。只想能逃便逃,能先欠着便先欠着。

      正欲赖账,余光却瞥见一旁默然伫立的玄鬼,脑中忽然忆起正事。虽不抱任何希望,却还是同山鬼提了一嘴,“先别说浇茶园的事了。大爷我先前给忙忘了,你看看你是否有法子剔除阿玹体内的怨气和蛛毒。”

      “怨气?蛛毒?”山鬼不禁挑眉,搭住玄鬼的右手,往经脉中注入一丝清气,片刻后摇了摇头,愁眉紧锁道,“至少以我目前的本事无法窥探出他体内藏有这两样物事,我猜测恐早便与他融为了一体。”

      “已经融为一体的话,多半是再也无法分割开了。不过阿岑你也无需太过担心,这份力量存在于他体内并非一朝一夕,既未伤他,便能为他所用。他或许也可以尝试自行压制......”

      “具体的我之后还会再去查查,但多半没有后文,你做好心理准备。”

      岑鬼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虽然山鬼说着没有后话,但是自己日后也绝不会放弃去找寻其他办法,便道,“大爷我知道了,下山去等你的消息。至于阿金,还是继续委你照顾着,有劳了。”

      山鬼轻蔑地冷笑一声,白了岑鬼一眼,随后转头看向岑鬼身侧的另外三人,端正语气道,“各位保重,路上多加小心。”

      玄鬼、赤鬼、白鬼纷纷抱拳回应,“保重。”

      山鬼默默地站在原地,目视众鬼离开,面上神情逐渐松懈,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疲惫。

      腾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山鬼的状态,忍不住关切道,“主人你的身子都已经这样了,还将清气分出去,会否太过勉强了一些?”

      山鬼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了眼已近乎透明的身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冷笑,“一缕清气而已,分他一些也无妨。只是这具身子是实打实的累赘,清气点化,说起来好听,若是哪日清气损耗干净,也就彻底没了。”

      “主人!”腾蛇连忙抬高嗓音教训道,“这话太不吉利了!”

      山鬼自嘲似的笑了两声,无所谓道,“事实而已。如今这天底下纯净的清气已越来越少,迟早有一天会再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被点化的清气,什么玩意儿啊,人不人鬼不鬼的,神农他老人家当年一时兴起点化,完全没考虑过我之后该如何活下去啊......”

      “他们这些上古尊神,当真胡闹,任性妄为。”

      腾蛇闻言抓住山鬼的手腕,斗胆从背后将之揽入怀中,极尽全力地宽慰道,“此后不管多少年,你需要多少纯净的清气,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来渡你。所以别再说什么会消失之类的话了......”

      “哈哈......”山鬼目视天际,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声,抬手揉了揉腾蛇那一头冰冰凉凉的发丝,嘴里依旧说着不饶人的话语,“若是一直汲取你提供的清气的话,我体内迟早会变得都是你的腥臭味......”

      腾蛇微微抬眼,一双翠绿的眼眸里闪烁着猎食者的光华,嗓音十分低沉,却因兴奋而略微颤抖,“那不是很好吗?你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都是我的气味,你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我创造的,没有我便活不下去,再也无法离开......”

      “......我还真是养了一条佷危险的蛇啊......”山鬼仰起头,冲着腾蛇的唇轻轻地吻了下去。半晌,意犹未尽地分开,转身领着腾蛇进屋,吩咐道,“来,将你的清气再分我一些,顺带试试方才书里的动作......”

      腾蛇面带微笑,虔诚且恭敬地微微俯身,答道,“遵命,我的主人。”

      ......

      一盏茶后,岑鬼抵达符离山山脚,却并未立刻从生门离开。

      接下来的路程,他有着自己的安排与考量。

      四人同行前往白峰山是不可能的,毕竟始作俑者也在那儿,此人实力目前成谜,自己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能够从始作俑者的手下保住所有人。

      出于对晚辈的关照,岑鬼觉得至少不能让并非鬼王的白鬼涉险。

      为此他特意停下脚步等候脚程稍慢一些的赤鬼与白鬼,待他二人跟上,便止住脑海中的思索,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二水你就近选条水路回阴司吧,在家中坐着等我们回去。”

      白鬼捧着脸,难以置信地拉长了音调,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为何要赶我走?我也很能打啊!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这不是拖不拖累的问题。”岑鬼抬手揉了揉白鬼的脑袋,坦率地交待了自己的顾虑,“形如阿月、阿荒他们都没能从始作俑者的手下脱逃,此人的封印之术也强大到能将我关上两百多年,这般实力,你去恐怕会有危险。”

      白鬼便很不服气了,指着赤鬼的鼻子质问岑鬼,“那他呢?他也不强啊!”

      赤鬼无辜地耸了耸肩。

      岑鬼便道,“他是鬼王,担了这个名号便该与所有的同胞荣辱与共。”

      白鬼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将脑袋撇去一旁,嘴里嘟嘟囔囔,“你就是嫌弃我,看不上我是个原生鬼,分明我的本事和小白脸差不多,他可以当鬼王,凭什么我不行。”

      这一刻,岑鬼分外清晰地认识到白鬼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个被宋帝王捧在手心里、保护得很好的孩子。

      “因为你有家人,你要为了你的家人保重好自己。”岑鬼一语道出了二人间最大的区别。

      白鬼顿了顿,嘴里的絮叨不自觉停下。

      岑鬼将右手收了回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十分潇洒率性的笑容,继续教训小辈,“鬼王只有身边的这群弟兄,所以不惜命也没什么关系......”

      “可你不是有玄鬼吗?”白鬼突然对岑鬼抛出了直击命魂的一问,“他都化鬼来找你了,所以也算是你的家人了吧?”

      岑鬼面上的笑意有一瞬僵硬,生怕玄鬼因此想起昔年卫国覆灭一事,忙用余光向身后瞥去。见玄鬼面色依旧淡然,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不过被如此一打断,岑鬼哪里还有继续同白鬼讲道理的好心情,当即用不容拒绝的态度和语气吩咐道,“就这样,白鬼你乖乖回阴司,将兵符之事告诉十殿阎罗,然后在宋帝王府里乖乖等我们回去。阿玹,储思,我们走。”

      话音落下,青、玄、赤三道身影一齐穿过迷阵。

      白鬼连忙追了出去,可是视野之中已再无三人行踪。他旋即想到的是自己也可以直接去白峰山,在那儿同岑鬼他们汇合。

      可刚迈出一步,白鬼便意识到自己并不知晓白峰山在四海八荒的哪一个位置。

      回去问山鬼吗?

      可是迷阵已经被改过了,自己找不到通往别院的路。

      退路全被堵死,剩下的唯一出路好像就真的只有乖乖回阴司了。

      思及此,白鬼极不甘心地在原地跳脚。跳了好一会儿,恍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却又忘了告知岑鬼的大事。

      宋帝王,已经同其他九位阎罗去梵界听经了啊......

      ......

      白峰山,以险峻著称,距离卫国原址很近。

      乌鸦巢筑在群峰的最高处。

      岑鬼等人行走在黄昏的狭窄山道上,右手边是万丈悬崖,左手边则是如刀削般平整的山壁,整座山上只有一种树木,那便是从石壁上顽强冒头的青松,身侧偶尔会有苍鹰呼啸飞过,放眼望去,能将周遭一带的崇山峻岭尽收眼底。

      山腰处修了座亭子,亭中央有方石桌,岑鬼走近了一些,发现桌案上还摆着个茶壶,一个茶盏,并一盘剔透的羊羹点心。

      茶壶中的水已经凉了,盏中还有半杯茶,羊羹被切作十块,其中一块上插着竹枝,已经被人咬去了半口。

      月鬼从来嗜甜如命,眼下却连剩下的半块羊羹都未来得及塞进嘴里便离开了。

      玄鬼站在亭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这番违和的光景,心下有些疑惑,“月鬼应当已经失踪很久了吧?早在卫国覆灭以前便已不见他的行踪......”

      “确实。”岑鬼走进亭内,捏着竹枝,将羊羹放在鼻端嗅了嗅,红豆的香味还很新鲜,“看来始作俑者是最近才带着他回来的。”

      赤鬼则是听得一头雾水,有些弄不明白状况,“带着月鬼回来作甚?”总不可能是特意关怀人质,领他回来吃口点心吧?

      稍一分析月鬼的本事,岑鬼便意识到了始作俑者是要做什么,“他们是回来带走鬼鸦的。”

      “鬼鸦,也就是阿月的鬼卒,如果有鬼鸦在旁辅佐,阿月的血月幻术便能更升一个境界。他们应当是在为接下来要攻打的地方充实战力。”

      “至于为何会特意吃半口点心......”

      岑鬼毫无头绪,只能推测道,“......多半只是巧合?”

      玄鬼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恍然想起了三百年前的一件琐碎小事。

      那是还在卫国的时候,他下了朝正要回去寝宫,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屋檐上掉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乌鸦尸首,尸首里还藏着许多的蜘蛛和蛛丝。

      “这么说的话,我也遇到过相似的情况......”经玄鬼提醒,赤鬼便也回想起当初自己造访卫国时,所住的四方馆窗户上挂着两具乌鸦尸首,“那时我还以为是卫国宫人授意为之,想要赶我回去。”

      玄鬼笃定道,“是月鬼的求助。不过那时岑鬼失踪,卫国事务繁重,他又对我恶意在先,所以我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诶?”岑鬼听得分外震惊,抓住了话里的关键,“阿月对你恶意在先?几时的事?”

      玄鬼的思绪便又回到了自己刚被始作俑者种下蛛毒的那一天。

      当时月鬼分明已经赶到,驱逐了寝殿内的蜘蛛,却蹲下来悠哉地欣赏自己的痛苦,而且还说出了形如“你想要利用阿岑吗?我不会阻止你的,你就让他看看人类的真面目有多肮脏不堪吧......”“真希望你能成为一块有用的垫脚石,帮那家伙锻炼一番心智......”这样的话。

      思及此,玄鬼淡淡地扫了岑鬼一眼,冷冰冰地提醒道,“比起追问这些过去之事,救人最是要紧,我提起此事的目的是为了推测月鬼留下茶与点心的动机,而不是希望你二人产生什么隔阂。再者说......”

      玄鬼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如今我若想寻他讨要说法,自己动手便可,往后你纵使打探到了原委也不许插手。”

      岑鬼闻言无奈地笑了两声,见玄鬼态度这般坚定,也只好尊重他的意愿,转移话题道,“......所以你觉得这茶与羊羹是阿月特意留下的?为的是提醒来此的鬼王他已被俘,身不由己?”

      “对。”玄鬼说完这句话后微微仰起头,凝视着头顶的大片云海。云海隔绝了视野,使人根本看不清乌鸦巢究竟是何模样。

      “此去山顶还有多久?”玄鬼问道。

      岑鬼便答,“未免打草惊蛇,只靠走的话至少还要一个时辰。”

      一听还要再爬至少一个时辰的山,赤鬼顿时就有些腿软,下意识伸手扶住山壁。

      玄鬼低下头,风轻云淡地说道,“天快黑了,莫再耽搁,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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